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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番外)胭脂雪

  做皇帝是個高危職業。


  可世上總有那麼些人,想把本王推上那個位置。


  謀朝篡位這事,大多都是把腦袋別在褲子上的活計。歷代來,蓄力謀朝篡位的多了去。哪個懷了狼子野心的皇親國戚高位權臣不是暗地裡偷偷蓄力,一朝若有幸,顛覆了綱常,還得貓哭耗子假惺惺的為前朝舞文弄墨喟嘆一番,可謂是做足了面子。


  可像本王府上,那幫子謀客吃飽喝足了,天天閑來無事便攛掇著本王造反,四處天上地下嚷嚷著要將本王推上那個位置,就擺出一副唯恐天下人不知的姿態。


  這反謀的清新,這反謀的脫俗,這反,謀的可真謂是前所未有的正大光明。


  那群殿下臣子推我上位的理由有三。


  一是當朝朝堂之中文武嚴重不和,本王雖是武將之後,但母親昔日卻是京都有名的才女。武將一向唯本王是從,文官偶爾也會聽本王一言。國且不安,邊境又多傳戰亂。在此內憂外患之際,唯有天命所歸的本王我,才能擔當拯救國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二是本王武藝高強文思敏捷儀錶堂堂談吐風雅一言既出四座折服有號令天下之霸氣……這點,權當沒聽見。


  這第三點,說的最讓本王心底里感覺不是滋味的,是當朝的皇帝,如今坐在金座上身著明黃的帝王,是個智力不過十歲的痴兒。


  且不說以上三點,光說憑藉本王廣咸府掌管京都一半御林軍的半壁虎符,光說本王權傾朝野根源深厚的根基,本王若是有那麼一絲心想要造反,只需一聲話撂那兒,不出半日,小王我便可龍袍加身繼位登基。


  可本王卻一點也不想造反。


  皇兄駕崩的前一夜,宦官帶了明黃的聖旨急宣我入宮。屏退左右,拉著我的手,病入膏肓的臉上凝重而痛心的望著我:「朕既知時日無多,臨了也沒甚遺憾。只恐媛兒和那尚還年幼的皇兒……看到允兒的樣子,朕就想起咱倆小時候.……朕記得,往日里你我年少時,有一日你貪玩捉走了陵王妃院子里的貓,先王責罰與你,朕還曾替你說情……」


  後面對昔日情誼的回憶和諄諄教導自然就不多說。待到最後,他咳了兩聲,殷殷的望著我,慘白的臉上,漸漸暗淡的眼睛徒然蓬髮出祈求的光,聲音壓得低低的,語氣悲哀起伏:「弟弟,皇兄這一生都沒有求過你一件事……如今,皇兄臨走之前,求你一件事,你務必要答應!」


  屏風外,尚還年輕的皇后不住的啜泣著。偌大的金殿里,昏暗的燭光照亮地上一片齊刷刷跪著的身影。


  等我披星戴月的回到廣咸府上時,家中小廝迎上前來,替我脫下了朝服。還未更好衣,便得宮裡使者快馬加鞭前來彙報,說皇帝駕崩了。


  我抬眼望外看,漆黑的夜幕上,天邊已露一絲白。月亮圓的正好,正是人間十五。


  幾日後新帝登基。


  對於新帝,就算是最忠的老臣都心懷遺憾。對於這個在五歲時意外落馬,經數位名醫診斷,都搖頭嘆息說此生只有十歲智力的孩童,就算再是忠心耿耿的忠臣,即使是要擁護先王留下的唯一血脈,可考慮到將來的一國之君是一個不分是非的孩童,都在心裡醞釀著一個不忠的陰謀。


  而這個陰謀的中心,便是小王我。


  對於這些忠臣突如其來的厚愛,本王誠惶誠恐。


  往日里,本王白馬紅衣招搖過市,朝堂里許多老臣見到了本王這狂放不羈的模樣,都在背地裡嚼舌根,說本王是個敗國王爺。


  那時候皇兄還未身染重病,日日坐在雲湛宮,看著文官們參上來的摺子,聽得皇后對本王若有若無的抱怨,只不過一笑,一句少年無謂,隨他去。


  如今先王已逝,少帝登基,我這個賢王倒變成了老臣不得不捧起來的天降大材。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本王的父親是一代武將,是太太上皇的子嗣里最出挑的孩子,可不知為何,太太上皇卻不喜本王的父親,將他派去了邊關。所幸父親習得一身好武藝,戰場上所向披靡,一生為國征戰沙場。直到後來戰死在戰場上,結局倒也沒有辱沒了這一生。


  我的母親,是權臣薄氏唯一的嫡女兒,出身名門知書達理。在聽聞父親戰死沙場之後,用三尺白綾,隨先賢王而去。


  民間到現在還在傳頌著先賢王的英勇善戰和先賢王妃的忠貞不渝。在先賢王妃的臨終囑託下,我自小被皇叔命人抱入宮中,交予皇后親自撫養。


  我和皇兄結識與三歲之時,受養於皇后一人,可性子卻天差地別。


  太上皇曾在皇位繼承人的問題上糾結過許久。若是真按品行說起來,皇兄性子沉穩,知人善任,相比起本王飛揚跋扈年少輕狂,實在是當皇帝的不二人才。


  可太上皇擔憂的,卻不是這一點。


  皇兄本就生的儀錶翩翩,言談溫雅能言善辯,更何況出身高貴,身懷帝王之材。在皇兄成年之後,替他指婚的名門閨秀紛至沓來。皇後為他招募了一批畫師,將京師里數位花容月貌的閨閣女子的形態□□細細描畫下來,放在景陽宮給他做參考。


  那時恰巧本王也在。皇兄坐在窗檯前,窗外梧桐樹伸進了一條蔓蔓的枝葉,春意盎然。他在那三月燦爛的陽光下,微抬頭,對我溫和微笑道:「伯言,你看看這些女子,覺得可怎樣?」


  本王正在逗弄金絲籠里那隻蠢鸚鵡,聞言連忙收斂了弔兒郎當的模樣,斜靠在書桌上,拿起擺在他面前的一卷畫,畫上的女子側坐美人靠,慵懶的持了一把扇子。神色惟妙惟肖,妙至毫巔。


  我正經道:「畫出這畫的人,倒是不錯。」


  皇兄將那畫卷從我手中抽出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說正經的,別打岔。」


  本就一本正經說出的話,到他眼裡就不正經了。我伸手去拿下一卷畫,打趣道:「皇兄讓臣來做參考,就不怕若是伯言看到了中意的人?那皇兄萬一和伯言眼光相同,豈不是就要橫刀奪愛了?」


  我站在皇兄的左側,那畫卷又擺在書桌的右側。這樣一來,我得側著身子往他頭上伸手。他也毫不在意,只轉頭回看那幅畫卷,笑著道:「橫刀奪愛?皇兄可不比皇弟逍遙風流。我聽有些人說,勾欄紅坊里那些俏清客,可都日夜裡盼著能得了皇弟的垂憐,同皇弟一夜*呢。」


  本王穩穩噹噹的身子差點一晃。這些話聽著便耳熟,再一想,便是前幾日本王在京都酒坊里拋下的豪言壯語。幸虧本王臉皮厚,涎著老臉沒紅,鎮定自若的拿過了擺在上面的一幅畫卷,嬉笑道:「想必是誤傳吧。」


  皇太後為皇兄先後送了數批畫捲來,卻次次如同石沉大海,一去無蹤。


  皇太后也曾隱晦的問過本王,皇兄是不是有所不可告人的隱疾。本王一想當年帶著不知風月的皇兄偷溜出宮,在勾欄花坊里,皇兄那懷抱美人神態自若的模樣,當即信誓旦旦的回答了皇太后的問題。


  皇太后舒了口氣,卻還是鬱郁不解心結。我寬慰道:「嬸嬸不必擔心,皇兄不願過早成親,必定是為了替皇叔分憂。國事未平,何以成家?嬸嬸應該欣喜啊!」


  皇太后看了我半響,才欣慰道:「你肯這樣想,嬸嬸就放心了。」


  後來,皇兄立業成家,龍袍加身,一日登基稱帝。而本王則做了京都里一個名號清閑,在眾人眼裡權傾朝野的王爺,日日出入酒肆花坊,遊山玩水。


  直到皇兄駕崩,幼帝繼位。


  被一幫忠臣攛掇著謀反,這過程極為痛苦。


  既是忠臣,那就是對先帝極為尊敬,這尊敬承上啟下,順帶著也把先帝唯一的子嗣給尊敬著。如今心裡懷著對朝堂上那位的尊敬之情,卻要在本王這裡圖謀著大不敬之事,光想想,我都替這幫忠臣感到痛苦。


  更痛苦的是,每次下朝,都有些朝堂大臣成群結隊來到本王府上,臉上擺出一副清高模樣,心裡也是百萬個不願意,張口便要繞好幾個圈才慢慢悠悠的扯到一點相關:「如今快要入夏了,早就聽說賢王殿下是風雅之人,院子里養了好大一片荷池,裡面栽種的荷花都是稀奇品種,連皇宮裡的化蓮池都比不上……今□□堂上那位,下金座的時候,不小心滑了腳,差點摔傷了龍體。」


  其他朝臣一片唏噓聲,附和著,目光都殷殷的望向本王。本王痛苦的扶住了額,臉上還是猶然鎮定,帶著關切道:「那可有傷著?宣太醫看過了嗎?」


  幾位年紀半入土的老臣更唏噓了,為首的那位老太傅撫了撫白鬍子,皺紋極為生動的更加深了一分:「賢王殿下關懷後輩的心,連老臣都為之動容。不過經過太醫診斷,皇上並無大礙。」


  好一個唏噓感嘆抑揚頓挫輾轉起伏的不過。


  皇兄在時,這參本王的摺子,太傅是遞的最多的。往日要義憤填膺的替本王嬌淫奢靡的品行上奏,如今又要為本王關切後生的仁義動容,一想起太傅為人的艱難,本王不由得也唏噓起來。


  這一唏噓,大臣們都快掩面泣涕了。本王倍覺頭疼,只得站起身來,面上一本正經關切道:「聽太傅此言,皇上身體雖無大礙,可到底本王是他堂叔,明日還得入宮去看看。天色已不早,各位請回吧。」


  送太傅到了門口,他似乎終於想起了先前未說完的話,對本王笑道:「若是待到荷花盛開,老臣可要來看看,賢王這比得過化蓮池的盛景,那個時候,請賢王可不要嫌棄老臣。」


  我心想你這天天都來我還不敢嫌棄你,這個時候又來同本王說這些,不過嘴上仍是一疊聲的應著。


  待到那幾位坐著轎子走了,身邊的侍衛走上前來,對我恭敬道:「王爺,今晚可還要入宮?」


  我看那幾個轎子走到拐角已然不見蹤影,點點頭:「當然。」


  馬車噠噠的響了一路,終於停在了皇宮前。


  皇宮城高百丈,已過了退朝的時候,硃紅色的宮門緊閉。


  本王掀簾下了馬車,一個奉命受宮門的禁軍頭領趕緊過來對我畢恭畢敬道:「賢王殿下可是又要入宮」


  本王矜持的點了點頭。


  那禁軍頭領向旁邊一個傻乎乎呆立著的紅纓小兵打眼色道:「傻愣著幹啥!還不快去開宮門!」


  那小兵被頭領喝了一聲,摸了摸後腦勺,委委屈屈小聲道:「今日晨里,大人不是教訓俺說,過了關宮門的時間,除非拿了宮裡的腰牌,否則誰都不能開門嗎」


  那頭領面對著本王的笑容轉過身當即消失不見,臉色一板,怒道:「這位可是賢王殿下,當今聖上的皇叔。讓你開門便開門,哪裡來那麼多廢話!」


  轉頭又向我賠禮笑道:「新來的不懂規矩,耽誤了賢王殿下的大事,實在是罪該萬死。等會兒下去,小人自會□□。」


  那新來的小兵不情不願的下去傳了話。不過片刻,城門大開。本王重新坐上馬車,聽得馬蹄聲踏在青石板上噠噠作響,馬車又重新搖晃起來。


  和著馬蹄聲,那漸遠的宮門處,那小兵還在不甘心的嘟囔著。那頭領大聲的訓斥著他,字字不離本王的英名,看來有八成是在說給本王聽。


  我掀起馬車上的帘子,在旁跟著的黑甲侍衛立刻對我低聲道:「剛剛那個守宮小將對王爺出言不遜。」


  本王不過是掀個帘子透透氣,這侍衛便來同我通風報信。


  見我沒甚反應,那黑甲侍衛又不甘心的繼續道:「屬下還聽見那小兵質問,說到底是皇令重要,還是趨炎附勢討好一個王爺重要。王爺你聽,他竟把王爺你說成此等不堪之人。」


  我心說你王爺我在他人眼中本就是一個權傾朝野的不堪之人,你管他說什麼做甚。再說本王我也不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說個一句兩句也沒什麼。


  於是本王思量了片刻,斟酌開口道:「嗯,既如此,那你留意一下這小將的身份。過幾日將他帶來見我。」


  進了城門,馬車拐了十二轉,過了三道宮門后,總算是到了皇帝居住的內殿。


  早有通報的宦官進去稟告皇帝。雲湛宮燈火通明,掌燈的宮女們恭敬的立於兩側。待到宦官傳報,本王便一腳跨進了內殿。


  內殿里,兩旁的燈奴上點著熏香。是本王在熟悉不過的龍涎香,在整間屋子裡瀰漫開來。


  窗檯旁,坐著一個影子。身著明黃,挺直了脊樑,同本王記憶里若隱若現的背影隱約的重疊了起來。


  書桌上疊了一堆摺子,摞得整整齊齊。


  本王輕輕走到他旁邊,小皇帝正捧著臉,咬著一支筆,神色苦惱,百般聊賴。面前一本翻開的聖賢書上,滿是扭扭曲曲的圓圈。


  他的五官輪廓像極了先王。可先王卻絕不會流露出這般苦惱和無聊的模樣。即便是孩童時代,在我往昔的記憶里,皇兄從來都是運籌帷幄從容不迫。


  我將他旁邊那本摺子不動聲色的拿起來,他的身子一緊,似乎受了驚嚇,半響才放鬆下來,轉頭看著我,目光是孩童般的無奈:「皇叔。」


  本王對他溫和一笑,撫了撫他的頭頂,情真意切的問道:「怎麼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夜深了,這麼黑燈瞎火的看書,怕是會損害自己的眼睛。」


  齊允抬起頭來,喏喏而猶豫道:「母后教導兒臣,既然天分差了,就要苦讀書。母后還說,夜深人靜雞鳴聲,正是男兒發奮時。」


  本王拿起摺子,在他身側坐了下來。皇后這一通歪理說得倒有模有樣,想當年本王年幼時不愛讀書,我那老子也沒說什麼。現在想想,或許是因為老子太忙,所以沒空管兒子。可到現在這二十幾年過去了,本王還不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讀書這事,怎能急於一時


  本王一面翻著摺子,一面對他溫聲道:「讀書不急於一時,要循序漸進。你且將昨日里太師教你的庸子背與我聽聽。」


  一堆摺子看下來,滄州大旱,千畝良田顆粒無收,邊關一帶異族騷擾,甚是不好。


  一場庸子背下來,磕磕絆絆,一些詞哼了兩聲就沒了下文,較之昨日,還略有退步,甚是不好。


  在這內憂外患下,本王倍感頭疼。齊允見本王皺了眉,眼裡立刻就蒙上了一層水汽,眼眶也紅了起來:「皇叔,允兒背的不好嗎?」


  本王霎時心軟。我將最後一本摺子圈點後放在桌上,拍了拍他的頭:「不是。皇上如此刻苦,先王泉下有知也會倍感欣慰。只不過這讀書之事不能急於一時,必須是日積月累常常練習,方可有所成。」


  齊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轉眼又打了個哈欠,模樣昏昏欲睡。


  我剛要傳喚內侍,卻又想起一事,關切問道:「聽問皇上今天摔著了,可還痛」


  齊允搖了搖頭,聲音綿綿無力道:「謝謝皇叔關心。母后替朕揉過,已經不痛了。」


  我安心的喚了內侍,何公公帶著一群婢女小心翼翼的將小皇帝帶回了寢宮。


  臨走之前,我叫住了何公公:「本王最近新得了幾隻千年老參。明日里得空了,派人來本王府上取幾隻給皇上補補身子。皇上深夜看摺子辛苦,你們要多注意些。」


  何公公是宮裡的老人,伺候過三代帝王,見風使舵多年,練出的眼睛老練毒辣。他佝僂著腰,恭敬道:「賢王殿下對皇上的憐愛之情,天地可昭日月分明。若先皇泉下有知,必然能安心了。」


  本王一挽袖,搖頭道:「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深夜出了王宮,回了府上。


  本王身邊的黑甲侍衛對本王有諸多不滿。對於每日日落時分陪本王入宮,月出時再披星戴月而歸,腹誹甚至抱怨頗多。


  黑甲侍衛姓杜名放,字景炎。本王之所以命他做本王的貼身侍衛,不僅是因為他武功高強,更是因為,他對於本王,有救命之恩。


  十來年前,雲西一帶葛格族叛亂。本王那時恰巧有去邊關的念頭,便向朝廷請命,第二日還未等到聖旨,便戰甲披身,赴往雲西。


  到雲西的時候戰事正吃緊。毒蛇瘴氣遍地的蠻夷之地,將士們死的死,傷的傷。


  一開始,本王想替了監軍的位置,可後來一想,這戰事正緊,大戰在即哪能輕易更換主將。遂就以一個不起眼的副將身份在營地里住下了。


  沙場征戰比不得宮裡悠哉游哉的切磋。本王也顧不得自己王爺的身份,日日同將士們吃睡在一起,除了腰帶里藏了塊可以號令三軍的行軍令,日日里灰頭土臉的模樣,簡直同一個混跡沙場的小兵毫無兩樣。


  隨行的一列小兵都以為本王只是個小將領,也不怎麼怕我,常常在閑暇之後和本王吹些窯子里相好的姐們。本王本來性子便隨和,肚子里的葷段子也是信手拈來,這樣處著,不過幾日,便和他們打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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