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死的感覺
廳中陰暗如晚霞落盡后的天際的顏色。
空氣中瀰漫著波濤洶湧即將來臨的預兆。
令人心生惶恐，坐立不安。
江城半張臉被陰暗遮掩，半張臉有光線照明，嘴角泛起一種魔鬼般的微笑，看起來邪魅詭譎。
只聽他說道：「小師父，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阿獃沒有說話。
江城繼續說道：「你加入我們組織，我把心兒許配給你，而且除了我之外，在組織里你的權利最大。」
這個條件的確很誘人。
可是阿獃卻很反感，很噁心。
一個父親居然把自己的女兒當成一種交易品，這樣的父親不僅噁心，而且令人可恨。
阿獃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江城道：「你沒有理由不答應，這樣的條件已經高出了我對你的價值界線。更何況你現在是在我的掌握里。」
阿獃道：「誰說我在你的掌握里，你以為憑你身後那兩個人就能制住我？」
這是一句挑釁的話，可是江城身後那兩名黑衣人一點表情都沒有。
彷彿他們除了江城的話，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這不得不讓阿獃感到一絲意外。
沒想到這兩個黑衣人如此沉得住氣，竟然也有如此高深的定性。
江城道：「小師父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阿獃道：「和尚什麼酒都不喝。」
他的光頭在灰暗的廳中發亮。
江城就盯著他的光頭看，看了良久才說道：「你真的以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殺得了你？」
阿獃不說話。
江城另一隻被陰暗掩蓋的眸子中寒光一閃，冷冷的道：「聽說小師父殺人手法很快。」
阿獃聽到「殺人」兩字，目中露出一絲痛苦。
他不想殺人，可是他已殺了很多人。
江城又道：「我身後兩位劍客也是以快為劍道最高境界，不知你和他二人比，是你的殺人手法快呢還是他們的劍快呢？」
阿獃沉默。
江城接著道：「他們的快劍從未有人能抵擋，像小師父這樣的和尚，他們曾經也殺過幾個，而且一劍致命。」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他目中卻有戲謔、挑釁之意。
阿獃仍是沒有任何動作和回答。
江城目光閃動，身後兩名黑衣人就同時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面對阿獃。
兩個人的目光都沒有任何感情，像是死人的眼睛，世間所有事物在他二人眼裡也都是死的。
他們的世界也只有一種顏色——死的顏色。
阿獃見到這兩雙眼睛，不由得挑了挑眉，他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麼樣的一雙眼睛。
江城又道：「小師父如果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阿獃仍沒有回答他，他好像已不想跟這樣的人說話。
這種人連看一眼都讓人覺得噁心。
阿獃讓施心向身後退，退到離他有幾米遠的地方。
他神情莊重肅穆，雙手合十，垂眉斂目。
江城見他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心中已然有些惱怒。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樣的態度來對他，敢這樣對他的人都已死了！
「殺！」
一聲令下，兩個黑衣人同時動了！
劍如閃電，人如鬼魅。
兩個黑衣人幾乎達到了一種不可超越的速度。
他們倆拔劍出鞘、刺向阿獃的時候，空氣中沒有暗涌驚人的力量，也沒有逼人窒息的煞氣。
廳中氛圍顯得十分平靜，死一般的平靜。
阿獃現在的感覺就是死。
他感覺到了死。
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奇妙到簡直讓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死是什麼顏色？
黑色？白色？紅色？
這都無關緊要，可是阿獃確實有了一種死的感覺。
他背脊不禁有冷汗冒了出來。
這種可怕的感覺並不是因為那兩位黑衣人超出人類極限的速度，而是一種好像無形之中有一把專門勾人靈魂的鐮刀架在你脖子上。
彷彿他們倆的劍一出，就是代表著死神的到來。
這種能令人心靈感覺到恐懼的力量是最可怕的。
這種力量讓阿獃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死人，一個早就死了的人，早就應該死了的人。
可是他沒有死。
阿獃沒有死。
即使是死神來要他的命，他也有辦法逃過。因為如果他們是死神，阿獃就是天使。
就在兩道劍光即將要洞穿他的身體的時候，他身形突然消失在陰暗的顏色之中。
血劍血心怔住！
就在這瞬間變化之下，阿獃不知從哪裡又冒了出來，以一種人類無法用肉眼看到的速度伸手一抄。
他們倆手中的利劍就已不在自己手中。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阿獃就用一柄利劍抵住了江城的咽喉。
寒氣！
劍的森寒之氣侵入骨髓，侵得江城咽喉處起了一塊雞皮。
但他表面顯得十分鎮定，背脊卻不停的冒冷汗。
他親眼見到了阿獃的厲害，所以開始對阿獃感到害怕！
「小和尚雖從未用過劍，」阿獃說：」但我相信我手中的劍依然可以要你的命。」
江城極力掩蓋內心的恐懼，笑道：「小師父果然好身手，但你若殺了我，心兒也不會活得太久。」
阿獃目光閃動，問道：「什麼意思？」
江城嘿嘿怪笑道：「她已中了我的毒，這種毒藥只能活七天，只有一種葯可以解。」
阿獃目中又是憤怒又是痛苦，他拿劍的手在顫抖。
他很想就這樣把江城殺了，可是他不能！
江城又說道：「這種毒也只有我才有解藥可以解，」他似乎覺得自己還不夠說得明白，又說道：「世界上沒有人有這樣的解藥，除非靈丹妙藥、起死回生。」
阿獃睚眥欲裂、咬牙切齒的道：「拿解藥出來，不殺你。」
江城哈哈大笑，笑得十分開心，「小師父開什麼玩笑？我說過，你現在在我的掌握之中，不管你怎麼掙扎，都逃不了我的掌控。」
阿獃更加憤怒，簡直怒髮衝冠，可是他仍要控制心中的怒火，因為他需要冷靜。
現在。
必須冷靜。
「你想什麼樣？」
他盡量控制著心中的怒火，盡量讓自己拿劍的手穩一些。
江城邪笑道：「我已說過，如果小師父加入我的組織，我會讓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然……」
「不然怎樣？」
江城緩緩說道：「不然一命換一命，用你的命換心兒的命。」
阿獃手在發顫，他內心不僅僅是糾結，更有一種在絞著疼痛的感覺。
他並不怕死，他怕的是，如果自己死了，這個男人又折磨施心怎麼辦？
那她一定會很痛苦。
讓她如此痛苦的活著，還不如讓她死了的好。
可是他不想讓她死。
阿獃第一次遇到這種痛苦的選擇，現在他終於深深的體會到了世人的痛苦。
這種痛苦世界上幾乎沒有一種力量能將之化解。
這本是世人自己的痛苦，自己的痛苦只有自己才能解脫。
施心流著淚道：「阿獃，不要，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讓你為我死。」
阿獃雖在盡量控制著自己心中的憤怒，可是他拿劍的手仍在顫抖，他內心已浪濤洶湧。
施心又道：「我本是一個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你不必為我這樣的人犧牲。」
沒有人是該或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只要來到這個世界就是一種幸運。
一個人值不值得別人為他犧牲，並不是看他的出生背景和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是看他在別人心中的重要程度。
所以如果你做好自己，不管多麼卑賤的人生，依然值得別人為你犧牲。
江城冷笑，目中滿是冷漠、冷酷、冷血之意，他似乎覺得自己能讓別人如此痛苦，是一種十分愉悅的事，因為這讓他有一種掌控一切的優越感。
「現在我並不急著你回答我，有七天時間讓你慢慢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