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鬼門關
六月天,烈陽高照。
一輛看起來即豪華又結實的馬車飛馳在寬道上,塵土飛揚。
馬車十分平穩,阿獃和白衣女子以及凌灧坐在裡面完全感覺不到一點顛簸。
凌灧體內的毒已完全退了,但她人還是顯得十分虛弱,元氣大損,她此時躺在馬車裡沉睡。
阿獃和白衣女子就坐在她左右兩旁。
白衣女子自從坐上馬車之後,那柔情似水的眸子就從未離開過阿獃的那顆發亮的光頭。
阿獃垂眉斂目坐在對面,一直被這麼貌美的女子盯著看,他臉皮再厚也會感到害羞。
「女施主,你這樣一直盯著和尚看,會讓和尚不好意思的。」
女子輕輕笑了一下,柔聲道:「小師父,你從哪裡來?」
阿獃道:「和尚從來處來。」
女子道:「你真的要去找江城么?」
阿獃道:「是的。」
「你可知道他現在的身份?」
阿獃道:「不知道。」
「他現在是罪組織里的頭領,手下起碼有三千,而且各個都不是好惹的,你難道不怕?」
阿獃道:「和尚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怕,我只知道我要去救人。」
「可是你這一去,可能救不出你的朋友還會把你自己也搭進去。」
阿獃道:「沒關係,和尚不怕死。」他緩緩抬起眼帘道:「只要到了地點,你可以馬上離開。」
女子沉默。
片刻后又說道:「你為什麼不問我的名字?」
阿獃看著她道:「女施主叫什麼名字?」
女子道:「我叫夢姬。做夢的夢,姬妾的姬。」
阿獃道了聲佛道:「夢女施主人長得美,名字也美,果然名如其人。」
夢姬白嫩的臉頰微微羞紅,笑道:「沒想到小師父的嘴這麼甜,難怪身邊總是有女孩子圍繞著你。」
阿獃道:「和尚從不說謊,只說心中真言。」
夢姬垂首不語。
隔了一會兒,她又問道:「小師父,你一身神功從何學來?」
阿獃道:「和尚從未學過什麼神功。」
夢姬皺眉道:「可是為什麼那些人不但殺不了你,反而都被你殺了?」
阿獃道:「阿彌陀佛,和尚乃佛門弟子,心如明鏡,法身如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萬物皆為虛幻,和尚也如虛幻,殺與不殺有何區別?」
夢姬不是佛門弟子,她聽不懂這些禪語,所以不再說話。
車廂里沉默了一會兒,阿獃開口問道:「我們現在到哪了?」
夢姬道:「差不多到鬼門關了,小師父不用急,過了鬼門關,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阿獃道:「鬼門關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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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門關並不是人們所說的陰曹地府里的鬼關門。
它只是一個地點,一個去鳳城必經之路的一個關口。
這裡是一個山谷,兩面環山,山勢極為奇形怪狀,道路彎彎曲曲,馬車很難前行。
據說很久以前天下大亂,四處征伐,一支軍團決定在這裡埋伏敵人,於是隊伍分成兩列,隱藏在兩邊山林之中。
等敵人到來,亂石從山上滾下來,直接壓死對方一大半人馬。
只要行軍打仗,要經過鬼門關的隊伍如果不事先在此打探清楚是否有人埋伏,那是十有八九要全軍覆沒。
所以被人們稱為鬼關門。
————
日已偏西。
鬼門關群山把夕陽擋住,山谷里立刻變得陰涼起來。
阿獃所坐的那輛馬車正要進入山谷的時候,在離山谷還有幾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阿獃皺了皺眉,把腦袋從車廂里伸了出去,問車夫道:「大叔,怎麼停了?」
車夫道:「小師父,你看看前面。」
阿獃抬頭看去,不由得一怔愕。
但見前方兩個男子站在那裡,擋住了去路。
這兩個人不管是長相穿著身材或站著的姿勢都一模一樣,一毫不差。
就連上手的長劍也一樣長短。
這兩個人簡直就像一面鏡子。
站在那裡氣宇軒昂,臉上輪廓分明,眸子深邃,看起來雖還很年輕,但身上那一股氣質卻讓人感覺他們擁有一種深沉的智慧。
他們倆手中的劍很細長,與一般人用的劍要細要長很多。
兩柄劍銀光閃閃,劍鐔上系著黃色的流蘇,在微風中輕輕飄揚,彷彿被縛住自由的小蜻蜓。
兩柄劍都是好劍,不僅是好劍,還是極能表現這兩位劍客的尊貴身份的利劍。
阿獃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是兩個長相穿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谷口攔住了去路。
阿獃怔愕半響,隨即回神,下車廂,緩緩走到他二人面前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可否讓一讓路?」
左邊一人道:「你是阿獃小和尚?」
阿獃道:「沒想到小僧的名字竟然能入兩位尊耳,真是榮幸。」
右邊一人道:「那就很不巧了,這條路誰都可以過,就是阿獃小和尚不可以過。」
阿獃道:「為什麼?」
左邊那人道:「因為這裡就是你的墳墓。」這句話說的平平淡淡,一點煞氣都沒有。
阿獃道:「兩位是專門在這裡等著和尚,來取和尚的命的么?」
右邊那人道:「不錯。」
阿獃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也沒有絲毫畏懼之意,說道:「那真是辛苦兩位施主了,不知兩位施主尊姓大名?」
右邊一人道:「我叫歐陽奇。」
左邊一人道:「我叫歐陽幻。」
阿獃道:「歐陽昆仲,和尚今日已殺生太多,不想在造罪孽,還請通融通融吧。」
歐陽奇道:「通融可以,除非小師父把我們兄弟倆殺了。」
阿獃臉上的神情又開始有了變化。
自從他殺了人之後,靜如明鏡的內心就很容易被一些事泛起漣漪。
他以前沒有接觸過世事,以為世人只是暫時迷失歧途,只要稍加點化,就會歸於正道。
但現在他才會發現,這個世界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人是無法讓他懸崖勒馬的,因為這種人根本不珍惜生命。
這種人活著就是在尋死,連自己生命都不珍惜的人,他怎麼會在乎別人的生命?
歐陽兄弟和火雲邪魔等四人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已把死當成了一種解脫,這樣的人不管你如何點化,都無法將他拉回正道的,除非你讓他們去死!
現在歐陽昆仲就在求死。
阿獃隱忍著心中奇怪的波動,道:「兩位一定要這樣么?」
歐陽幻道:「不管怎樣,今日我們兄弟倆一定要讓小師父你死在這裡。」
阿獃道:「如果我不死呢?」
歐陽奇道:「你不死,就是我們死。」
這是一種很直接乾脆的規則。
阿獃不知道世間怎麼會有這樣殘忍而又令人尊敬的規則。
——世界如此美好,為什麼總是有人想死?
這件事既然已無法逃避,那麼他只能接受。
他憎恨殺戮,可是有些事卻偏偏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解決。
阿獃道:「好,兩位有什麼招數就亮出來吧。」
歐陽奇目中略有輕視,看著阿獃那顆發亮的光頭道:「小師父要我們倆一齊亮招?」
阿獃點點頭。
歐陽幻道:「你覺得我們倆要聯手才能殺你?」
阿獃傲然道:「就算你們聯手,也殺不了和尚。」
歐陽兄弟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十分嘲諷的笑容,似乎覺得眼前這個小和尚在痴人說夢話。
歐陽奇看著歐陽幻道:「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歐陽幻道:「讓小弟先來。」
他上前一步,緩緩拔出自己的長劍。
劍光如雪,刺眼的白光比日光還耀眼,只是日光是溫暖的,而劍光卻是冰冷的。
刺骨的冰冷!
這種冰冷可以令人想到死!
鋒芒一露,阿獃就已感受到了一股無形劍氣逼人眉睫。
突然間,上一秒還顯得十分平靜的大地,此時充滿了一種肅殺之意。
好像連夕陽都變得昏暗了不少。
歐陽幻用一種欣賞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長劍,微微笑道:「小師父,你覺得我這柄劍怎麼樣?」
阿獃道:「劍是好劍。」
歐陽幻道:「你覺得它能不能割下你的腦袋?」
阿獃道:「劍有刃,自然能割下和尚的腦袋。」
歐陽幻道:「你不怕?」
「不怕。」
歐陽幻目中寒芒一閃,冷冷的道:「你難道認為我割不下你的腦袋?」
阿獃道:「試試就知道了。」
歐陽幻道:「好!」
「好」字未落,劍氣森森,化作一道白光直逼咽喉而來。
好快的速度,好毒辣的劍!
這一劍的氣勢如排山倒海、如霹靂閃電,劍氣把阿獃完全籠罩。
阿獃雙手合十、垂眉斂目的站在那裡,顯得異常鎮定。
面對如此強勢的一劍,竟然氣定神閑,完全不看在眼裡。
眼看一柄森寒的利劍就要洞穿他的咽喉,突然灰衣無風自動,衣衫鼓脹起來,獵獵飛舞。
「錚」的一響,一道白光如閃電般遠遠射了出去,奪的一聲,插在一棵樹上,嗡嗡作響。
鼓脹的衣衫漸漸恢復平靜。
阿獃仍是阿獃,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歐陽幻手中的長劍已被一股無形震蕩之力震脫手飛了出去。
歐陽幻怔怔的站在那裡,雙目盯著自己的右手,臉色很難看。
他弄不明白自己的劍怎麼會脫手飛出去的。
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小和尚居然動都未動,就已把自己手中的長劍給震飛了出去。
在他看來,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如果這件事有可能的話,除非是奇迹。
這就是奇迹。
阿獃就是一個奇迹。
歐陽奇也十分震驚,他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倆兄弟不知道與別人拼殺過多少次,可是不管自身陷入多麼危險的境地,手中的劍絕對不會離開手。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而且他倆兄弟也完全相信在九州之上,絕對沒有人能令他們手中的長劍脫手飛出去。
阿獃還是第一個,第一個讓歐陽幻手中的劍脫手飛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