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塵緣纏身
旭日東升,春晨涼爽。
阿獃把大肥豬送了回去,對施心說道:「心兒,我們先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奶奶,希望她聽到這個消息,能和我們一起去找小農,免了上萬劍派來以死求清白。」
施心點了點頭,心想奶奶一早起來不見我,肯定會擔心的。
當下和阿獃迅速下山,到了鎮上,直奔客棧。
朝陽初露,燦爛的陽光從窗戶外斜斜的照進來,照在一個人身上。
死人身上!
阿獃和施心走進房間的時候,兩個人便已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施夫人。
於是兩個人怔住,兩張臉刷的立馬變成慘白,白到沒有一點血色。。
施夫人湛湛有光的眼睛已沒有絲毫光彩,完全變得像破曉時天空剛剛發白的那種灰白色。
那乾癟的臉,也蒼白得幾乎令人感到害怕。
死也許就是這樣的顏色!
絕望也許也是這樣的顏色!
房間里的窗戶依然是半開半合的。
陽光就如一道金色的、無情的劍,正好刺在她的脖子上,她的咽喉處有一道口子,口子兩邊的肉已向外翻出來。
很明顯,她是被人一劍洞穿咽喉而死的。
只聽施心用一種很絕望的聲音叫了一聲:「奶奶。」
還未來得及流下眼淚,她的人已「咚」的一聲暈了下去。
不知暈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夢中見到奶奶,有時見到她慈祥的笑容、或是因為煩惱而嘆息的樣子,又或疼愛她時的那種憐愛神情。
這些畫面都在她的夢境中若隱若現,模模糊糊、卻又讓人覺得如此真實!
就在她以為奶奶依然陪在她身邊的時候,突然見到奶奶被人從後面洞穿了脖子,冰冷的劍尖從咽喉露了出來,鮮血如夕陽一樣紅,灑滿一地。
她嚇得全身冰冷,就好像一個人突然掉進了一個冰窖里,冷到可以把你的心都凍結。
但她的眼淚卻是滾燙的,滾燙到如烈火在燃燒一般。
一個人,絕望到極處的時候,淚還有什麼用呢?
在痛苦、悲慘、絕望、無助的面前,眼淚只是一種狀態,它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於是她就突然驚醒,全身都已被冷汗侵濕,那本來十分可愛秀麗的臉蛋,白得有如一張白紙。
她嘴中不停的叫道:「奶奶,奶奶,奶奶……」
她這一生最親近的人就是奶奶。
她從三歲開始便已跟奶奶生活,各個方面,施夫人都在照顧著她,給她一些別人的奶奶不能給到的愛。
這種愛,除了祖孫之愛外,還有母愛和父愛。
所以施夫人不僅是她奶奶,還是她媽媽、爸爸。
這種複雜的情感,恐怕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得到的。
現在她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塌下來了一般,對生活已沒有一點希望。
一個人失去了希望,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目中充滿了恐懼和無窮無盡的絕望,淚也在她那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眼眶中流了下來。
她恐懼的是唯一愛她的、陪伴她的人離她而去。
從此之後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一個人忍受生活的苦難,一個人忍受苦難中的寂寞和孤獨。
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寂寞和孤獨最讓人覺得可怕的呢?
她明明知道奶奶已經離她而去,但她仍不敢相信。
她寧願犧牲自己的一切,來換取或改變這個事實。
但事實就是事實,任何人、任何法子都無法改變。
阿獃坐在她的床沿,張開雙手抱住了她,安慰道:「心兒,不要怕,奶奶永遠在我們心裡,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施心本來失魂落魄,目光迷迷茫茫,就好像被一件恐怖的事嚇走了魂魄。
當她看清抱住她的是阿獃不是奶奶的時候,反而平靜了下來。
於是她就在阿獃的懷抱里,無聲無息的流著眼淚,眼淚,眼淚。
她從小失去媽媽,一出生她的命運就好像註定是不幸的。
雖還有一個父親,但這個父親卻是殺死她媽媽和爺爺的仇人,更何況現在他還要殺她。
一個人有這麼樣的一個父親,不僅可笑,而且可悲,這種可悲幾乎可以讓你生無可戀。
十三年來,她和奶奶東奔西逃,東躲XC逃避著她爸爸的追殺。期間不知經歷了多少坎坷和痛苦。
但一個人若是經歷了生活上的一些困難和折磨,那麼他絕對會變得比同齡人成熟得多。
自從施心會走路、會講話之後,她就好像比別的孩子要懂事得多,有些事她在很小的時候已學會忍受和接受。
一個人能學會忍受和接受,就算她還是一個孩子,那也一定要比一般的大人堅強得多,遇到事的時候,更加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施心此刻心裡雖充滿了對命運的絕望,但她仍沒有放聲大哭。
只因她已學會了堅強。
她知道,哭在現實面前,是完全沒有用的。
堅強永遠是支持一個人活下去的支柱。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阿獃懷裡昏昏睡去,眼角的淚痕猶存,長長的睫毛蓋下來,豐潤的嘴唇緊緊相閉。
阿獃深情的看著這張可愛之中帶著無限憂傷的臉,半響后嘆了口氣,目中隱隱流露出一種十分無奈和無能為力的痛苦。
更多的是心裡還有些自責,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和施心半夜偷偷的出去,那麼施夫人很有可能就不會死。
但人已死了,他還能怎麼樣呢?
在死亡面前,縱使他神通廣大,卻也無力回天,所以只能陪著施心一起痛苦。
他本對生老病死毫無留戀,小和尚已四大皆空,一身空空,生、死有什麼區別?
那麼痛苦對他來說,更加不值一提。
但他不能看著施心這樣痛苦,他清靈明鏡的心,已被施心打動,心動便是妄動。
只要有了妄動,人就會有喜怒哀樂,痛苦也就會隨之而來。
當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如此痛苦,而自己無法將她的痛苦化解時,他心中便充滿了一種無能為力的痛苦。
佛門弟子,講究的是心空,身空,法空,念空,亦為四大皆空。所謂不空便是空,空便是不空。
這本是佛家子弟頓悟的禪機。
但阿獃此刻已有了塵緣,塵緣纏身,已不能四大皆空,生老病死的煩惱憂愁、悲傷痛苦便會由心而生。
他一出生,便已在寺廟門口被他師父抱了回去,他好像本身就跟佛有緣,還未滿月便已進入沙門,現在就算他有了塵緣,但他仍是一個和尚。
就算一個和尚已近了女色,已有了不能了卻的塵緣,不能四大皆空,可是只要他心中有佛,了即是不了,不了即是了,又如何不能算是一個和尚?
更何況他本就是一個很特別的和尚。
人本來是要有了情感,人生才會有意義。
日已偏西,施心從沉痛的睡眠之中醒轉。
她的眸子中看起來透著一種對生活十分疲勞的神情。
臉色看起來即憔悴又蒼白,令人不禁生出憐惜之意。
阿獃一直坐在床沿陪著她,她睜開眼,就看見了他那顆發亮的光頭。
這顆光頭永遠都在發著光,就好像光明帶給世人希望一樣,只要你心中有希望,希望之光就永遠不會滅。
「奶奶呢?」
她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三個字。
雲是紅的,血紅的。
晚霞把一片藍天白雲映得血紅,就如施心那天在房間里看見奶奶倒在血泊里的血一樣紅。
春風和煦,吹在她那蒼白的臉上,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凄涼。
墳墓上的土還是新的。
石碑也是新的,上面刻著幾個字:施氏之墓。愛孫施心立。
墳墓是在天涯鎮後山的一片樹林里。
這裡草木欣榮,春風十里,皆有數不盡的繁花。
這裡確實是一個好地方,但地方再好,死去的人,難道還能感受到?
難道還能活過來?
施心沒有流淚,一個人痛到了極點是不是真的不會在有淚流出來?
「心兒,你不要太難過了,生老病死,本是人不可避免的。」
阿獃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只覺她的手十分冰涼,就好像握著一塊冰一樣。
他嘆了口氣,抱住了她,對她輕聲安慰道:「心兒,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施心整個人就好像成了一副空殼,她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身子也沒有任何動作,她就這樣任阿獃抱著。
恍恍惚惚、迷迷茫茫。
奶奶就是她的世界,世界都塌了,她還剩什麼呢?
剩的只是一副空殼而已。
但一個人要活下去,就不能空著身活下去!
這個時候,除了堅強,好像已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一個人振作的、充滿活力的活下去了。
所以,生活上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只要活著,就要堅強的活下去!
風。
風帶著花香從他們鼻下掠過,花香中,還帶著一股殺氣。
阿獃一身空凈,對外來的感觸,十分敏感。
就好像一張白紙接觸水一樣敏感。
他鬆開抱著施心的手,把她擋在自己身後,一轉身,他就看到了三個人。
三個人,分扇形站在那裡。
這三個人什麼時候來的?
來的時候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
阿獃對這些問題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這些人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