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劍下留人
一片陽光，一片樹林，一條小溪，一條小道，一顆光頭。
「哎喲，」這顆光頭撞在了一棵樹上，「該死的樹，怎麼不長眼睛，看到阿獃小和尚走過來也不讓一讓。」
向樹瞪了一眼，滿是鄙夷之色，埋怨了一句，繼續往前走。
這顆光頭的主人就是阿獃。
阿獃是一個小和尚。
他一個人走在這片樹林里、溪流旁的小道上。
他已不知走了多少天，自從那座山上下來之後，他就一直這樣不急不慢的走著。
一路走來也不知撞了多少棵樹，也不知多少棵樹遭到過他的鄙夷之色。
他已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了，肚子一路上「咕咕咕」叫個不停。
「人為什麼要吃飯呢，若是人不會餓，不用拿食物充饑該多好？世間萬物豈不是各不相干，可以各干各的事了么？」
阿獃這樣想著，啊喲一聲，那顆發亮的光頭又撞在了一棵樹上：「又是一棵不長眼睛的樹。」
他似乎覺得走累了，乾脆在那顆樹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用他那不知補了多少補丁的灰色僧衣的衣袂扇著風，一顆腦袋卻不安分地左搖右晃，雙目瞪得圓圓的，在四處找尋什麼東西。
一條小溪就在他身旁，溪流清澈透明，一條條小魚在溪水中嬉耍。
突然「噗」的一聲，一個物體從空中掉進了溪流中。
著實把阿獃小和尚嚇了個尿。
他拍了拍胸，定睛看去，但見那物體順著溪流向下流去，在水中不停的拍打著翅膀，原來是一隻小鳥。
一隻小鳥好好的飛在天上，怎麼會突然掉進水裡呢？
「難道蒼天大老爺見我阿獃小和尚餓得急了，所以天降食物給我？」
他這樣妄想著，連忙站起身來，追上那順著溪流一直往下流去的小鳥，噗通一聲便跳了下去，濺起不少水花。
雙手輕輕把小鳥從溪流中捧起，走上岸來，仔細一看，微微吃了一驚，但見小鳥左翅窩下有傷痕。
阿獃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小鳥小鳥，你既然已命在旦夕，不如犧牲一下，解解和尚飢餓好不好？」
那小鳥似乎能聽懂他的話，小小腦袋搖了搖，似乎在說：不要不要。
阿獃道：「哎呀，你還拒絕，信不信我閹了你。」
那小鳥嚇得拚命掙扎，右翅「噗噗」不停在拍打，無奈雙爪被阿獃抓住，無法逃離他的魔掌。
阿獃咧嘴而笑，十分得意，「怕了吧？怕了你就點頭答應，讓我填飽肚子。」
那小鳥窩在他手掌之中，小小腦袋又搖了搖。
阿獃瞪著眼睛，做出一副兇相，道：「好啊，那我先閹了你在說。」
說閹就閹，一手抓住它的雙爪，一手在它肚腹下面不停撥弄羽毛，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小鳥右翅又在拍打，但哪裡能逃出他的魔掌，只是做垂死掙扎罷了。
撥了一會兒，皺眉道：「奇怪，你的小小鳥在哪？」
阿獃小和尚是山裡的孩子，文化不高，他哪裡知道鳥沒有小小鳥，只有****。
突聽一個聲音傳進耳朵，「誰敢碰我孫女一根毫毛，老婆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阿獃一怔！
孫女？
臉上露出壞笑，看著小鳥道：「原來你是母的，難怪沒有鳥。」
說完這句話，突然驚覺：「不對，剛剛那句話是一個老人家說的。」雙目四顧，只見樹林之中鳥語花香，溪流靜靜地流淌，哪裡有半個人影？
就在這時，一個嬌嫩卻帶著哭聲的聲音叫道：「奶奶。」叫聲充滿了擔憂和焦急。
阿獃這次聽得分明，這聲音是從林外傳來的。
他臉色突然變得嚴肅，絲毫沒有剛才那小孩子般調皮的模樣。
在灰色僧衣上撕下一條布帶，小心翼翼地幫小鳥裹住傷口，放在了他剛才坐著的石頭上，說道：「小鳥小鳥，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造化了，阿彌陀佛。」
林外。
陽光明媚，山風從林中吹出來，帶著草木的芬芳。
一條寬道，一個小坡，十個年輕人。
十個年輕人統一身穿月白長衫，手中皆拿著一柄二十一寸三分長的劍。
他們圍成一個圈，圈中有一位老人和一名妙齡少女，老人六七十歲的樣子，很顯然他們是祖孫關係。
十個年輕人臉色都十分陰沉，十雙眼睛，帶著一種深仇大恨的表情，死死盯著這祖孫二人。
山坡上充滿了殺氣！
十柄長劍都已出鞘，十柄長劍在艷陽下閃射出寒光。
妙齡少女著一身素衣，膚白臉嫩，身材小巧，圓圓的臉蛋，看起來非常可愛。
但她可愛的臉上卻顯出十分沉痛難過的表情。
兩滴晶瑩的淚珠從她那圓圓的大眼睛之中流出來，楚楚可憐。
她雙手扶著一位老人，老人已老態龍鍾弓著腰，著一身黑色素衣，左肩上有鮮血湧出，把黑衣染得看起來十分詭譎，她嘴角也有鮮血溢出，臉色慘白，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但她一雙眼睛卻湛湛有光，她一切病態在這雙眼睛下，好像全都不值一提。
只要這雙眼睛還未閉上，她就不會倒！
一名看起來是這十個人之中帶頭的男子說道：「施夫人只要願意束手就擒，跟我們回去，我們這裡的人絕對不會傷你祖孫二人一根毫毛。」
一名皮膚白皙的男子，性子急躁，說道：「陳師兄，依我看我們先把他祖孫二人在這裡殺了，在帶回去讓師父、師伯、師叔發落，這倒省事的很。」
被稱為陳師兄的男子沉思不語。
施夫人哈哈大笑，笑聲中帶著一種譏嘲和悲哀，語氣又十分剛硬，道：「有本事你們就在這裡把我們殺了，要我祖孫二人乖乖跟你們回去，休想。」
其中一名是女子，二十七八歲左右，只聽她冷笑一聲，道：「哼，死到臨頭了還嘴硬，看劍。」
「劍」字方落，她持長劍的手一揮，一柄長劍便從她縴手之中飛了出去，直擊施夫人胸膛。
她性子竟比那白皙男子還要急躁，一言不合，便要動手。
施夫人身受重傷，卻仍在苦苦支撐，見女子長劍脫手飛來，化作一道劍光，來勢快捷精準。
心想：萬劍派劍法果然天下無雙。
自己已無力招架，反手緊緊握住身旁妙齡少女的手，柔聲道：「孩子，別怕。」說完微微閉上眼，竟這樣靜待就死。
驀地里，只聽當的一聲，飛來的長劍突然被另一柄飛來的長劍格開，遠遠彈射出去。
那女子十分氣惱，怒道：「陳師兄，你擋我劍幹嘛？」
如今九州之上分有兩種流派，一種是追求那至高無上的劍道。
另一種是修仙者，追求的是那永生不滅、與天同齊，與地同壽的大道。
萬劍派和玉清門便是當今天下修劍界和修仙界的兩大領袖，兩大門派此刻正在頂盛時期。
這十個人都是萬劍派門徒。
劍法無雙，高手如雲。這八個字就是萬劍派的象徵。
九州之上，受到萬人瞻仰，只要是修劍之人都希望能進萬劍派學到一招半式的絕妙劍法。
但這個門檻不是人人都能跨進去。
每個從萬劍派修鍊過劍道而下山的外門弟子，數不勝數，如今在九州之上大都是聲名赫赫、名揚天下的人物。
這也是為什麼每個人都想進萬劍派修鍊劍道的原因之一。
萬劍派以修劍為主，其次是靈力。
而修劍的人，體內丹田之中都會有劍芒，一段劍芒的人算是初學者。
劍芒一共有十段，分前後期。
丹田之中的劍芒越多，劍道上的修為就越高，而且在與敵人對敵時，還可以一柄劍幻化出很多道劍光，劍光多少，看個人修為和丹田之中劍芒有了幾段來定。
幻化出來的劍光越多，殺生力就越強，而且還能布陣殺敵。
一柄劍能化作兩道劍光的修劍者，說明他丹田之中已有了兩段劍芒，那實力自然要比一段劍芒的修劍者強很多，殺生力也高出很多倍。
體內達到了六段劍芒的修劍者，直接可以御空飛行。
如果一個人進入了十段劍芒的境界，那十段劍芒就會在丹田內形成一柄劍，這柄劍被修劍者們稱為——心劍。
不問可知，體內有了這柄心劍，那必然將會達到一種別人無法高攀的高度，這種高度是每個修劍者都在追求的，也是他們唯一最值得驕傲自豪的。
到了這樣的高度，一名修劍者基本上已達到了劍道的巔峰，已進入了那至高無上，無劍勝有劍的境界。甚至可以遨遊寰宇，縱橫九天，天下無敵。
當然，要想達到這樣的高度，那必須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這種代價是無法想象的，不僅要有很大的吃苦耐勞的能力和一定的天賦，還要承受一種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
幾百年來，除了萬劍派創派祖師達到過那樣的境界外，至今仍未出現一個這樣神奇的人物。
天劍是萬劍派的掌門，他現年已有六十幾歲，但他的劍道修為也只是突破了第八段劍芒而已。
連天劍這樣的劍道大師，已有六十高齡，劍道上的修為卻也只是八段，而且為了突破第八段劍芒，幾乎耗費了他半生的精力。
到這個境界，他已心衰力竭、山窮水盡。不管如何努力，在也不能更上一層樓了。
可見修劍之路是多麼艱巨！
玉清門為修仙派，主修的是靈力，其次才是護身法寶、靈丹妙藥等身外之物。
這個門派不僅有相當久遠的歷史，而且門規極嚴。
其實力不問可知，在修仙界幾乎沒有哪門哪派能與之相比。
這個門派顯得要比萬劍派神秘一些，做事也十分低調。
其門徒很少在紅塵中露面，而修鍊有成之後的外門弟子，下山之後，在紅塵中行走闖蕩，若惹了禍事，也不允許向他人報師門名號。
所以這個門派的真正實力到底有多強，勢力有多廣，準確的說完全沒有人知道。其中弟子和外門弟子到底有多少，更無人清楚。
所以九州之上有很多人都認為其門派實力要比萬劍派強一些。
在玉清門修鍊過的外門弟子，下山之後，都很淡泊名利，為人正直，賢良有才。
比如三大家族的東方城主和上官家族族長上官雲，這二人都曾是玉清門的外門弟子，修為都極為高深，據說都已達到靈境後期。他二人都很淡泊名利，與世無爭。
修仙分三個階段：通境、魄境、靈境，這三個階段還分前後期。
突破靈境之後，方才可以進入玉清境界。
玉清境界上面還有兩個大階段：上清和太清。
進入太清之後，修為雖達到頂峰，但仍不能算已成大道，在太清這一階段，修為達到了一定程度，便會迎來一次天劫，只有渡過天劫的修仙者，才算是大道有成。
被稱為陳師兄的男子是古天大師的高徒，名叫陳子明，他成熟穩重，在門派中對師兄弟都很好。劍道上修為已進入五段劍芒前期境界。
古天大師是如今萬劍派掌門天劍的師弟，其劍道修為已達到七段劍芒的境界，在門派中除了掌門天劍的劍道修為比他高一籌之外，便在無一人。
放眼天下，劍道上修為能與之抗衡的，也只有如今被稱為三大家族中的慕容家族族長慕容震天而已。
在古天下面還有一名師弟和師妹。
師弟叫蒼雨，師妹叫惠柳。這兩人劍道上修為雖沒有他們兩位師兄高，但也都分別到了劍芒六、七段的境界。
那女子就是惠柳大師的高徒，名叫葉玲，性子和她師父有幾分相似，暴躁衝動。劍道上的修為已進入四段劍芒前期的境界。
皮膚白皙的男子是蒼雨的高徒，名叫白羽。劍道上修為進入四段劍芒後期境界。
這次萬劍派的人之所以和眼前這祖孫二人有仇，實則是因為掌門被殺有關。
那日施夫人帶著自己孫女來到萬劍派，本意是想讓天劍收她孫女為徒，施夫人知道天劍一定會答應的，因為曾經她和她的丈夫救過天劍的命。
卻不想，在她們見到天劍時，他已經死在了自己的斗室之中。
然而這時偏偏讓天劍身邊的侍從看見了她祖孫二人在斗室里，所以很直接的就把她們當成了兇手。
萬劍派如此強大的一個門派，掌門人這個身份不僅在自己門徒心目中有著無比強大的重量，在天下所有修劍者心中更加有著無比強大的影響力。
然而此刻這個在九州之上充滿了神奇色彩、對所有修劍者有著無比強大影響力的天劍掌門人，居然死在了自己斗室之中。
此事若是傳出去，不僅驚動九州，還關係到萬劍派的榮辱和威嚴。
所以當萬劍派所有人知道施家祖孫二人是兇手之後，便出動了所有門徒高手追殺她們。
萬劍派高手如雲，她祖孫二人本來應該逃不出去的，可是總算這個門派之中還有一個明事理的人。
那就是天劍的師弟古天。
古天暗中幫助她們，她二人才有幸逃了出來。但不料下得山來后，竟在那天涯小鎮上撞見了陳子明一行人。
之後他們就一方跑一方追，追到了這裡。
只聽陳子明道：「葉師妹，這事關重大，我們不能如此草率，一定要先查清楚真相，證據確鑿，在定他人罪行。」
「怕什麼？」葉玲怒氣沖沖的說：「萬劍派人人親眼目睹，她祖孫二人偷偷摸摸從劍尊掌門房裡出來，難道這還不夠證明她們就是兇手么？」
陳子明沉默不語，雙眉緊皺，似乎也覺她的話很有道理。
施夫人又哈哈一笑，道：「哼，小小萬劍派，我老太婆要進就進，要出就出，難道還要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么？不錯，你們掌門就是我殺的，怎麼樣？」
那妙齡女子臉色突變得慘白，顫抖著身子叫道：「奶奶。」
「心兒，別怕，」施夫人臉色突然轉和，柔聲安慰，「我們命苦，今日就算死在這裡，也不能跟他們回去，他們硬要誣陷我們是兇手，那麼我們就是兇手，看他們能把我們怎麼樣，反正這世界就只剩下我跟你，你爺爺和你母親在下面想必也很想念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他們了，你怕不怕？」
那妙齡少女本來慘白的臉突然紅潤，神情顯得有些激動，鼓起勇氣，挺起胸膛，十分堅定的說道：「我不怕。」
施夫人拍拍她的手，說道：「很好，這才是我們施家的好孫女。」
白羽突然說道：「說的好，既然你二人死意已決，我就送你一程。」說完正要挺劍刺上去。
突聽山坡下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諸位施主請劍下留人。」
眾人聞得此聲，均轉目向山坡下看去。
只見一個灰影在眼前一晃，等他們轉目回來看圈中的時候，那祖孫二人已然不見，各個面色皆為之一變。
葉玲叫道：「往樹林里去了，追。」說著身形去如風，當先衝進了樹林。其餘人緊跟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