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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九十六尾聲五正文完

  結局(上)--終點既是起點

  杭澈與賀嫣此次閉關,兩人都晉了元嬰境界。


  杭澈修為是金丹後期巔峰,離元嬰只是一步之差,晉元嬰本就在意料之中;而賀嫣金丹後期卻也晉了元嬰修為,卻是出乎意料。


  為此,賀嫣安慰夫君的說法是:「否則,當披香使一點好處都沒有,誰還肯當?那枚披香令若只是個印紋,誰不能去印一個,總得有些其他妙用才是。」


  杭澈的回應是無聲的望著自己夫人,目光有些悠遠,卻不知想到了什麼。


  一行人等來出關的二位,不再絮叨,即刻啟程。


  春信君的任務是看好杭家,把眾人送到暗香書院山門外,意外見到烏泱泱幾隊人。


  杭家只想隱蔽動向,畢竟其中緣由曲折加上各家想法不同,人多嘴雜反而不好辦事,而且人多也不一定齊心。


  沒成想,從杭家調動子弟的動靜,再結合五十年之期的緊要關口,其他三家仍是看出端倪,趕來了。


  畢竟各家皆有家主子弟被困,救人之心或急或緩,都是真心實意的。冀庚、雁門尊都帶著自家子弟來了;連西南正在受戰亂的尹家也來了,青萍尊來不了,仍撥了紅葯君帶了子弟來。


  三家人望著杭家家主杭澈。


  杭澈淡淡道:「諸事聽杭家安排,若做不到,便請回吧。」


  如今一切只能仰仗杭家,三家人別無他言,鄭重點頭。


  徑直前往連墓島。


  連墓島外。


  動手前,賀嫣示意大家停下,握了握自己夫君的手,獨自一人進到迷瘴中。


  動手之際,總要相見。


  何無晴和方清臣就在鎮魂印下等著。


  明明眼前兩個人都是見過的,此次見面,卻恍如隔世,賀嫣靜靜地望著他們,目光從方清臣身上走過,停在何無晴身上。


  「師……」賀嫣真是不知該如何稱呼。


  何無晴嘆了一口氣道:「阿嫣,你放心入島,我和方清臣會保這鎮魂印在你事成之前,不會崩塌。」


  鎮魂印不能輕易打破,一定要先進去把裡面的怨魂收拾乾淨,才能打開鎮魂印,否則一旦失了封印,連墓島打開,卻是人間一場浩劫。


  這一點賀嫣和何無晴都知道。賀嫣想,何無晴既喚他阿嫣,便是不肯以師兄弟相認。這樣也好,一想起何無晴是師弟,賀嫣都會一陣莫名惆悵和心疼,好似有什麼情緒隔了一層清紗,卻叫人不敢挽開去看。


  賀嫣和何無晴互相都明白,方清臣又是一副唯命是從的姿態,沒什麼再要交代的,賀嫣轉身,一步一步出迷瘴。在最外圍被人一把拉住了,他反手拍了拍杭澈的手背,對眾人道:「我賀嫣三生有幸,得諸位鼎力相助,實在是感激不盡。此進連墓島,生死難料,若有異狀,請諸位立刻斷去契繩,我送你們出來。」


  秦烽和為渡笑了笑,不置可否。


  秦棄夢提起綉金長刀,並不將賀嫣的話放在心上,領先走起,道:「阿嫣,走吧。」


  賀嫣感激地看著大家,笑了笑,追上大師姐的步子。


  一行五人走進濃黑的迷瘴。


  迷瘴的煞氣厚重狠戾,凡人在百裡外已無法靠近,普通修士聞到瘴氣便能傷及心脈,金丹以上的修士或能進幾步,卻難以深入。五人當中,為渡剛晉金丹期,修為最低,甫進迷瘴已步履艱難,走出幾步便寸步難行。


  他羞赧地朝眾人抓著腦袋笑笑。


  賀嫣道一句「無妨」,他話剛落音,眼前的迷瘴自動分開兩邊,能容兩人并行而過。是方清臣得他授意,開了瘴路。


  在路的盡頭是血紅的厚壁——鎮魂印。


  賀嫣和杭澈之前見過鎮魂印,再次見到,仍然感到十分震撼。


  鎮魂印前無古人,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也無來者。


  修士無論修為高低,都能布出結界禁制,區別僅在於強悍牢固的程度。而鎮魂印嚴格意義上已經不是結界和禁制了。它乃實物,有飲血厚壁;且不是死物,上有細小的血脈川流,聞之有血氣;又有氣度,一張穹頂蓋島,仿有睥睨蒼生之勢。


  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碰觸。


  眾人皆感嘆——這樣的手筆,竟是披香使一人之力築成的。


  接著往裡走,眾人甫一靠近鎮魂印,寒毛乍起,四周寂靜無聲,凝眉去聽,卻又似有聲,從地底深處湧來,捉摸不定;四處無風,閉眼去感,卻又仿有氣流,從八方壓來,不寒而慄。


  越是靠近,越是敬畏。


  好在有賀嫣領頭,緊跟賀嫣那種畏懼感便能輕些。


  停在鎮魂印前,眾人止步,皆看向賀嫣。


  賀嫣深深地凝視著鎮魂印。


  這一次,他有了元嬰修為,看到的東西比上次多,他的視線能穿透血壁看到裡面的枯草朽木和遍地瘡痍。


  心中升起亘古的蒼涼。


  心中有某個聲音告訴他,「你該回來了」。


  要進入連墓島,卻不能破壞封印,若換成別人,萬萬做不到。但賀嫣不一樣,他的血和婁朗一樣,都是招魂血。


  賀嫣緩緩貼近,伸出手。


  有熟悉的聲音低低地叫他一聲「嫣兒」,他回身沖自己夫君和願陪自己赴湯蹈火的戰友嫣然一笑。


  那笑,恍若三月桃花繽紛,六月驕陽似火,四季紅塵浪漫,讓人看了不覺輕放下心,彷彿前路不再兇險,不過是一段走向圓滿的美好旅程。


  賀嫣抬手,指尖輕觸紅印。


  像上次碰鎮魂印一樣,有燎原的熱火自指尖燒入身體,七經八脈剎那沸騰,戾氣自內府升起,咆哮狂涌。而賀嫣沒有任何驚惶失措,他像對自己,又像對老友那般,熟稔地默念了一句:「我回來了。」


  這句話仿有魔力,內府張牙舞爪的戾氣頓時徘徊不前。


  賀嫣破指凝出血珠,並指在鎮魂印上畫了一個可容單人通過的圈。沿著圈,鎮魂印洞開一個小口,賀嫣往後望去,杭澈早走過來,說道:「我當先。」


  杭澈有杭昕的記憶,他對連墓島內的情況十分熟悉,開路最合適,秦烽領著為渡隨後,秦棄夢停在賀嫣身後,意思是她來斷後。


  賀嫣也不推辭,道一句「謝大師姐」躍身進入。


  那洞開的口子在秦棄夢進入后倏地合上。


  從此,裡外,各是天地。


  連墓島內死一般的沉寂,眾人神色皆肅穆,為渡在進入鎮魂印起便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寶相莊嚴,隱有佛相。


  他修為最低,卻毫不畏懼連墓島上深重的怨氣,快走兩步,走到最前頭,停在賀嫣身邊。


  賀嫣與為渡對視一眼。


  他們眼中交流的,是旁人無從參與也無法理解的玄機。


  賀嫣對為渡鄭重點頭,為渡亦點頭。


  其他三人,包括寸步不離賀嫣的杭澈也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不自覺退開一步。


  賀嫣與為渡并行,領頭往連墓島的山頂走去。


  不必任何言語,冥冥中自有一個聲音指引他們前往曾經的終點。


  如今,那裡將成為新的起點。


  停在十連墓前。


  為渡神色愈發莊嚴,到達墓前時,已莊嚴到仿若有佛光,他對最後一道墓躬身一拜,道:「披香使,我來晚了。」


  「不晚,我還在。」賀嫣道,與為渡交換視線,「五十年之期才到,你來的正好。」


  為渡斂眉,莊重道:「聽你之命,萬死不辭。」


  「開始吧。」賀嫣取出魂刃。


  為渡合掌頷首。


  杭澈、秦棄夢、秦烽退出十丈外。


  從他們的角度看去,賀嫣與為渡衣擺靜止不動,神色凜然,距離不算遠,賀嫣與為渡卻像在另一個世界。


  賀嫣舉起魂刃,望了為渡一眼。


  為渡雙手合十,緩緩閉上眼,輕吟低念,矜奇的經文流淌而出。


  十丈外的秦烽與秦棄夢有所感,放下長刀,盤腿而坐,合掌運起靈力,雄渾的秦家靈力緩緩往脈門而去。


  為渡端坐墓前,周身有清淡的木香升起,泛起淡淡金光,那誦出的經文有如實質,在他周身串起金色的符帶,細水長流,持續不斷,自下而上,飄飄渺渺往西方延伸。


  「嘭」的一聲,金色符帶陡然一漲,幻化成百十條細小的符帶,為渡與賀嫣不必多言,像是天然就知道對方所修之術的奧妙,賀嫣同時祭出魂刃。


  賀嫣魂刃先是自己手腕上一劃,頓時鮮血潺潺流出。


  十丈外的杭澈眉頭一蹙,面上顯出心疼的神色,強自忍耐衝過去拉住夫人的衝動,他扣指在脈門,深厚的元嬰靈力毫不吝惜地傳出去。


  魂刃落下,迸出血色紅光,刺破地面,山呼海嘯的怨怒嘶吼破孔而出、橫衝直撞。賀嫣已先一步灑出血霧,罩住刺破的地面,血霧閃著紅光,堅硬如鐵,擴散,停在杭澈三人身前,鏗鏘入地,形成堅固的結界。


  這是一個小型的鎮魂印,為了隔絕印內的怨魂,也為保護印外的三位至親好友。


  第一波衝出的怨魂,在地底沖在最前面,碾壓過萬魂,是最凶戾噬血的一批。


  都是軍魂。


  血霧裡,傳出一聲怒吼響徹雲霄。吼聲中充滿了脫離桎梏的歡暢與肆虐,又帶著暴戾怨毒和詛咒。怨魂一隻只張開血盆大口向近在眼前的兩個活人衝去。


  賀嫣為為渡罩下了屏障,怨魂撞到封印頭暈眼花面目扭曲,再轉往賀嫣。


  所有怨魂,在接近賀嫣時皆匍匐不前,低吼著不甘,又本能地畏懼想要臣服。


  它們是軍魂,穿著陰冷的盔甲,血跡斑斑,斷頭掛在脖子上,斷肢詭異地連著身體,每一個都雙眼布滿血絲,怨恨深重。


  然而在賀嫣面前,再兇悍的怨魂,也堅持不了多久,它們越靠近賀嫣,越是畏懼,走不出兩步,全皆嚎咽著緩緩對賀嫣跪下。


  每一個跪下的,頃刻間便被為渡念出的符帶裹上。


  為渡合掌改為單手舉於胸前,另一隻手掐出轉□□佛手印,掌心向外對著怨魂,金色符帶絡繹不絕從掌心生出,一條條裹向排排跪下的怨魂,再飄蕩著將那些怨魂輕輕送向西方。


  魂刃破開地面時,地底的怨魂山呼海嘯,震得海島晃動。


  連墓島外,何無晴與方清臣全力輸送靈力,加持鎮魂印。鎮魂印如泰山壓頂,重重下沉,連墓島的晃動被壓得漸漸減輕,直至不再動蕩。


  更遠一些的位置,迷瘴里,單計環坐在一片繁複的符咒之中,飛快地補畫著變化陣符,他是傳靈陣主陣之人,一呼一吸一筆一劃直接決定傳靈之人安危。


  在他一丈外,站著執劍的解驚雁,解驚雁全神戒備,送歸劍運轉著銀白靈光,如箭在弦上,隨時待命。


  再遠一些,迷瘴之外,有杭家子弟御劍環繞守衛。


  這便是參與破島的全部布置。


  而一同前來的另外三家之人,被杭澈一早支在了遠離連墓島十里開外的最後方,由杭淵杭潭帶著一隊杭家子弟盯著,杭澈甚至還給杭淵杭潭下了鐵令,無論什麼情況不準放另外三家之人靠近連墓島。


  曾經的杭昕經歷過一次眾家圍島,如今的杭澈已經強大到不需要別家的任何支援。人心不可測,隔著肚皮他沒有辦法保證別人都在想什麼,況且他的目標與其他家的目標不完全一致,別家不會管賀嫣或是婁朗的死活。杭澈丁點的風險也不想冒,說他杯弓蛇影也好,風聲鶴唳也罷,他只有一個夫人,賭不起。


  傳靈陣、鎮魂印、招魂術、渡魂術,一環扣一環,每個環節都被主宰著有序運轉。源源不斷的靈力加持進各個環節,每一位陣中之人的靈力消耗都很厲害,卻沒有一個人鬆懈和退卻。


  萬事俱備,他們只差時間。


  給他們足夠安寧的時間,待賀嫣和為渡能將五萬怨魂悉數送走,一切將塵埃落定。
——

  結局(中)--驚嚴驚艷

  一天,兩天,三天……到第七個白天時,鎮魂印顯出明亮的淡紅血色,這顯示它即將迎來破裂之時。只待這個晚上過去,連墓島將不再是鬼島,它將可以打開鎮魂印,重見天日。


  連墓島下的怨魂只剩最後一批。


  忽而一陣嘯天的狂吼。


  賀嫣與為渡對視一眼,為渡冷汗連連,卻仍是從容點頭,屈臂伸掌於胸前,手指舒展,掌心向外。這是無畏佛手印,能使眾生心安,無所畏怖。


  賀嫣面色蒼白,身形卻依然挺拔,他翻指挽出一圈血花,中指與姆指相抵,使出一招「降魂」。


  不同於之前怨魂的反應,這一批怨魂列隊而出,領頭一隻,高舉長刀,披風獵獵,乃是將軍魂。它身後的士兵,跟著它舉起兵器,弓拉滿月,箭在弦上,帶血的刺刀對準對面。


  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是應戰赴死的姿態。


  賀嫣震驚,這最後一隊,不是降將逃兵,而是沉冤難雪的正義之師!

  這種軍魂看似不爭,其實有最重的怨氣——它們生前被當作籌碼被帝王拋棄,身死屠刀,還背上罵名,連累妻兒家族跟著蒙怨含辱,所以死後,他們頑固不肯超生,要雪恥和報復。


  更難辦的是,他們身上還背著軍功,無畏凡術。


  這是最難鎮壓和超渡的怨魂。


  賀嫣因失血過多,嘴唇不復平日的紅潤,淺淡泛白。然而他無所畏懼和顧忌地抬起手腕,上面魂刃劃過的傷口,斷斷續續淌出鮮血。


  他的血已近竭,流速也不復之前快,但他仍是毫不吝惜地揮手罩下一道尤為濃重的血霧。


  那些怨魂迷茫地抬頭,張口,吸著鼻子。


  這血讓他們臉上苦恨的神情稍稍鬆了松,像得到莫大的安慰,好似聽到昭雪的聖旨,它們的兇狠憤怒的目光轉淡,眼裡的血絲也變少,一隻一隻緩緩對賀嫣跪下。


  為渡無畏佛手印適時一翻,轉成與願佛手印,千條金光符帶飄進它們之間,像慈悲的慰籍,那些軍魂緩緩松下緊崩的身體,放下兵器,甘願地被纏上,往西送走。


  連墓島外。


  月初無月,三更鬼時已過,四更賊時已至,五更將有雞鳴,那時天將破曉,將會迎來新的一天。


  而此時,海天皆是一片漆黑,連星光都沒有。


  只有連墓島泛著淡淡的紅光,紅光閃爍,那是鎮魂印即將破裂的標誌,也正是鎮魂印最脆弱,裡面的人最兇險之時。


  突然夜空炸起火光,大把大把煙花點亮夜空。


  霹靂連震,轟轟不絕。


  有一隊杭家子弟趕去查看,領頭一位是杭朴,他折返回來高聲報告:「解公子,有凡人近百艘艦船靠近,驅趕不走。」


  這一帶海域風浪尤其大,凡人難以涉足,尤其還鬧鬼幾十年,更是讓人不敢涉足,突然冒出這麼多凡間艦船為哪般?


  正值鎮魂印最兇險時,不及細探,又要顧忌不能傷及凡人,解驚雁果斷道:「示警。」


  杭澈在進島之前,已交代杭家此來子弟皆聽解驚雁差遣,杭朴領命回去,打出青白的靈光,炸在艦船前方的海面。


  那原只是示警的仙術,沒有攻擊性,卻不知為何,那靈光些許沾到艦船,竟引起軒然大火,甲板上火勢越滾越大,有船舷崩倒之聲,火爆之聲,百千呼助哀號聲和潑水搶奪聲,十分慘烈。


  杭家子弟看得瞠目結舌。


  怎會如此?


  杭朴將怪異的情形報來,解驚雁提劍警惕,正在抉擇。


  單計環主陣七日,靈力消耗巨大,手上的動作始終飛快,而說話已經氣若遊絲:「那些船和船上的人物應當是用了引災咒,只要遇到靈力便會自燃,不分是受到攻擊還是防護。」


  「會用引災咒的凡人……」解驚雁眉頭一擰,臉色刷的蒼白,「是長安衛來了。」


  單計環道:「我這裡自己可以,不必你護法,小師弟,去吧。謹記不得用仙術和靈力。」


  近百艘艦船最前面的一艘,船舷上升起一面紫色旗幟,上書大字「嚴」。甲板上領先站著一人,紫金冠,降紫武裝,描金吉雲紋在煙火下爠爠生輝,是解驚雁最不願意在此時此地見到的人——嚴朔。


  人說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和嚴朔卻走到了針鋒相對勢不兩立的地步。他遠遠看著嚴朔那冷漠不近人情的姿態,一眼就知嚴朔顯然早有計劃這一天,那麼嚴朔之前的種種引誘又是為何?有情,還是無情?

  解驚雁慘笑一聲,傳出聲音:「嚴大人別來無恙。」


  嚴朔走到船頭的風燈下,燭光搖晃,照得他臉上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眸光變幻莫測,也分辨不出情緒。他緩緩地抬眼望向解驚雁道:「解公子也別來無恙。」


  聽到解公子這樣的稱呼,解驚雁心中一抽,強自鎮定道:「現在,帶著你的人返航,我不為難你們。」


  嚴朔嘲笑道:「長安衛連同所有艦船都畫上了引災咒,此番既來,不達目標死不罷休。解公子是明白人,想必都看明白了,何必再出此言。」


  解驚雁道:「你這是自尋死路,我出手你們尚且無法抵擋,待我師姐師兄出來,你們更無活路。」


  「我嚴朔像是怕死之人么?」嚴朔讓人升起了一面巨大的布帆,上面有用人血混著不知何粉沫畫就的慘烈的引災咒,「不僅我,我這裡每一個人都用人血和妖粉畫上引災咒,這是最厲害的引災咒,可以吸引哪怕最輕微的靈力攻擊。我倒更想看看你那些厲害的師姐師兄敢不敢對著凡人出手。你可千萬要提醒他們,只要他們敢用靈力,我帶來的一萬人轉眼就會全軍覆沒,那麼多人命,你們這些修士哪個擔得起?」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長安衛搶那麼多妖丹,那些妖丹可以製作出很多妖粉,足夠給眼下每艘船每個人都畫上引災咒。


  所有的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長安衛幾十年運籌就等今日。


  長安衛自知打不過修士,便以自身凡人性命相逼,賭沒人敢對他們用靈力,然後長安衛再憑著帶來的精銳,以凡人最擅長肉搏和近戰,來搶連墓島上的東西。


  這些,都是嚴朔安排的。


  不擇手段至此,嚴朔到底是人是妖……


  解驚雁的心彷彿被輾過,他強撐出氣勢,喝問道:「你們到底想要什麼!這島上危險,沒有你們要的東西!」


  嚴朔道:「我們想要的東西,和你沒有關係,你只要放我們進去即可。」


  解驚雁:「休想!」


  「那便得罪了。」嚴朔陡然發難,長劍出鞘,破風而來。


  解驚雁萬萬沒想到嚴朔會先出手,從前他們也有劍拔弩張的時刻,但每一次嚴朔要麼是跑,要麼直接認輸,從來沒有真和他動過手。


  「嚴朔,住手!」解驚雁一個閃身躲開,同時對圍過來的杭家子弟喊道,「退開。」


  刀劍無眼,人多手雜,嚴朔一個人衝進修士重圍,保不準哪個收劍不及或出劍太快,便會傷著嚴朔。解驚雁清晰地看到嚴朔官袍上刺目的引災咒以及刺鼻的妖粉味,只要稍稍一點靈力,便會把嚴朔引火焚盡。


  念及此,解驚雁出手處處顧忌,不敢運轉靈力,很受掣肘,而嚴朔卻毫不退讓步步緊逼。


  一個手下留情,一個拚命狠決。


  杭家子弟被解驚雁命令不得出手,只能焦急觀望。而那邊艦船上卻軍鼓轟鳴,萬艘艦船齊發而來。


  軍鼓?


  此行所來,不止長安衛,還有凡界軍隊!


  舉目望去,甲板上站出隊列,行動齊整,殺氣騰騰,是百戰成軍的精銳之師。


  有將領喊道:「眾將士聽令,助嚴將軍破敵。」


  嚴將軍?

  解驚雁吃驚地望著嚴朔,嚴朔竟然笑了一笑。


  嚴朔的眸子籠著陰寒,隨著這一笑,竟似陽春枝頭掛上梨花,混雜那些不顧不管的算計,說不出的驕矜。


  也說不出的詭異。


  解驚雁直覺不妙,他手中「歸送」一劃,挑出連串劍光,剋制著沒有運轉靈力,而他的劍法精妙,這一串劍光既使沒有靈力,仍晃得如銀河傾泄,劍意瀰漫。


  嚴朔被逼得連退數丈,最後不得不退回甲板。有將領要來扶他,他揚手就是一巴掌摔去:「不知死活的東西,你當這些人是這麼好對付的?!只那位解公子一個人就能攔你們一船人!想死的儘管上。」


  那將領被他打得倒地不起,半邊臉瞬間已腫得老高,吐出一口血水,牙齒都掉了兩顆,傷得很重,卻敢怒不敢言,伏在甲板上極盡恭敬道:「可是皇上催得急……」


  嚴朔冷笑一聲,那將領嚇得聳了聳肩,後面一排兵士皆縮著脖子十分畏懼嚴朔。


  嚴朔冷視眾人:「那本將將虎符傳給你們如何?你們誰有膽子,誰去領戰吧。」


  無一人敢應,眾人愈發畏懼他,抖得像篩糠。


  「既如此,便聽我號令,莫再無令出兵。」嚴朔伸出長劍,冷漠地挑起那將領的下巴,「否則,莫怪我以軍法處置。」


  劍尖鋒利,割破了那將領的下巴,鮮血直流。


  解驚雁執劍遠觀著嚴朔那邊的動靜,在此之前,他沒見過嚴朔官威,這樣的嚴朔陌生而遙遠。


  他已經算不清嚴朔到底有幾張臉,幾個身份。


  長安使,嚴大人,嚴將軍,嚴世桓……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嚴朔,與他歡好傷他誘他的嚴朔穿的是哪身畫皮?


  嚴朔再次提劍而來之時,解驚雁仍是躲閃為主,攔住前路,不讓嚴朔前進半分。解驚雁從未打過如此心酸的架,他要娶的夫人招招沖他要害,要拿他的性命,他不忍出殺招,躲得十分狼狽。


  在場之人都看出他們之間定有淵源,好在杭家子弟訓練有素不會多言,凡人兵將又都不敢言語。


  這種打法,一時十分膠著。


  解驚雁又是一劍反手去格嚴朔的殺招,卻未聽到劍碰之聲,心道不妙,回身看去,見嚴朔竟用了靈力,借著靈力的運轉,跳出纏鬥,躥出數丈。


  嚴朔自己的靈力引起身上引災咒之效,通身燃起火光,解驚雁心中一緊,再顧不得其他,旋身解了外袍躍過去包裹住嚴朔,飛快的一連扑打,好不容易滅了火。


  卻聽嚴朔陰森森地語氣道:「你掩了我的引災咒,可休怪我用靈力傷你!」


  聽到嚴朔特地重音咬在「靈力」兩字上,解驚雁想到接下來將打得更是兇猛,擰起了眉。


  他不想打。


  從頭到尾,他都不想跟嚴朔打。


  劍光刺來,來著凌厲陰鷙的靈力,解驚雁一直都是卸了靈力在打,此時出劍截去,一時未用上也不舍用上靈力,擋不住嚴朔灌滿靈力的一招,被狠狠刺破了左肩。


  不覺得痛,只是心底猛的一沉,心底有什麼一直珍愛呵護的東西碎了一地。他來不及傷懷,嚴朔又是重重一劍從後面刺來,聽劍風,這次對準的是他的心臟。腦中所有的弦同時崩斷,心也裂成幾瓣,來不及傷心欲絕,無奈地稍稍加持了靈力,反手揮劍去挑。


  真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挑劍動作,卻不知為何刺中了血肉。


  那一聲穿透身軀的沉悶聲響,以及劍尖穿過心臟的嗡鳴,熟悉不過。


  與解驚雁曾經無數次獵怪時一劍將妖獸斃命的手感一樣。


  原來,劍,穿過人的心臟,和穿過妖獸的心臟並無多大不同。


  唯一不同之處——那是嚴朔的心臟。


  解驚雁腦海一空,鬆手,回身,看見嚴朔被送歸劍刺穿,筆直站在海面上。


  嚴朔的降紫衣袍沉入海水,整個虛弱地緩緩倒下,解驚雁無意識地攔腰一抱,將人圈在懷中。


  第一次,解驚雁第一次覺得送歸劍如此刺眼,他單手顫抖著想要拔劍,卻扶著劍柄旁不敢使力。


  這把劍此時不能拔,一拔,嚴朔就要沒了。


  嚴朔無力地躺在解驚雁懷裡,眼瞼半闔著,雙唇慘白,一副血竭力盡心臟破裂的將死之態。卻不見他神情多麼痛苦,反而呈現出放鬆而舒展的神態,甚至隱隱有一種得到解脫的愉悅。


  嚴朔已經沒有力氣做更多動作,梗了梗脖子想靠得離解驚雁的胸膛近些,然而,他用儘力氣只能艱難地滑了滑喉結,五指不甘地失力垂著。


  解驚雁整個人處於崩潰獃滯狀態,他雙眼通紅目中無神,他的心臟沒有被刺穿,卻好像也死了一般。


  嚴朔努力地嘗試著想歪腦袋,都未能成功。他原以為,走到這一步,他終於能解脫,可真到發現自己只剩一口氣時,卻是不甘,十分不甘……


  解驚雁,驚雁,驚艷,他想起第一次被解驚雁拿劍指著時自己的驚艷,說要讓對方不得好死。


  他對解驚雁,引誘過,靠近過,也想過要利用。他冷情冷血慣了,即使在最動心的時刻,也想著只要抓著解驚雁,將來做所謂的大事時,便能靠著解驚雁和無良谷尋得一線生機。


  是啊,修真界任何一家,哪怕是杭家,他也沒想過聯盟和依靠,各家都有各家的家族立場,與他長安衛都不可能真正結盟。只有無良谷超然,他一早就認定自己的生機在無良谷。


  他受命做的那些事,從一開始,他便不認為會成功,不成功,他自然沒有活路。而且,就算成功,成功的也是皇帝,他的結局便是等著鳥盡弓藏,沒有利用價值了,必定不得好死。


  他嚴朔若真取到東西讓皇帝千秋萬代,只怕史書要罵他幾千年幾萬年。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想走那條萬劫不復的路,開始悔悟曾經的不計代價,開始厭惡*與權利,開始想要掙脫控制自己的桎梏,甚至開始計劃金蟬脫殼之計把皇帝給他的都還回去,從此凈身自在?

  可幾十年的盤根錯節,哪是這麼容易就能脫殼的,除非他死,否則皇帝都有控制他的辦法。


  他真想再聽解驚雁說一次「我要保護你,給你家」。


  然而,嚴朔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去貼上那副胸膛。他能感覺到自己鮮血不斷湧出,五感虛弱,用力呼吸也聞不到解驚雁身上少年的氣息。


  時間過得很慢,又似很快,有一雙手捧住了他的側臉,極輕柔地將他緊緊按進胸膛。口鼻之間立刻溢滿了解驚雁的味道,身上傳來解驚雁壓抑的顫抖。


  嚴朔知道,那是絕望痛苦的顫抖。


  他一輩子蠅蠅苟苟,從未對誰心軟,也從未對自己心軟,在臨死的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那種恍如少年純真柔軟的心跳,驀然之間,他便不捨得讓解驚雁痛苦一生,他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真可惜,有些話到想說時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心跳減緩的速度無比清晰,脈搏滯停無力,他發不出聲音,只好張著嘴,用口型道:「我從不吃虧……利用你……其實不必賠上自己送上你的床……所以……」


  真是遺憾,最後這句話也說不完。


  閉眼之前,他看到解驚雁居然從獃滯的狀態下稍稍清醒過來,緊緊地盯著他。


  嚴朔身子一弓,猛地抓住解驚雁的衣領,驀地手指失力,兩臂垂下。


  解驚雁手緊緊握著嚴朔脈門,罩下一個結界,柔柔地包裹著嚴朔,他恍惚地道:「你死了也好,死了便不再是嚴大人。」


  「不必再穿那身討厭的官服,不再是長安使。」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和修真界與凡界都兩清了。」


  「你剩下的,都屬於我了,以後你就叫解夫人。」


  「你從前不肯嫁我,現在你人就在我手上,已經由不得你了。」


  「我娶你,帶你回家。」


  「一起回無良谷。」


  突然的轉折讓在場之人震驚不已,杭家子弟識趣地默不做聲,那邊百餘艘艦船失了長官混亂成一片。


  有將領大叫長安衛副使,長安衛有人答道:「副使重傷,未來前線。」


  將領又問:「兩位副使都重傷?」


  長安衛那位答:「都在先前獵妖時重傷。」


  長安衛正副使都沒了,這島如何進?

  這裡面便有蹊蹺了,嚴朔把一場計劃做到非他不可、離他不行,這背後的用心,便不好說了。甚至連嚴朔這死也不好再說是不是因公犧牲。


  百船正中某一條船上,有明黃的身影一閃,做了一個撤的手勢,百餘船不甘不願的撤了。


  「革去嚴朔長安使之職。」有令傳下,「收屍鞭打。」


  人都死了,還革什麼職。


  只差臨門一腳,大事將成之時,長安使身死戰前,壞了皇上綢繆幾十年的事,誅九族都算輕的。不過,有人心中暗道,從未聽嚴大人說過家人,只怕也沒什麼九族能讓皇一誅的。


  嚴朔的軀體長安衛也沒能要回去,被那位厲害的解公子強擄走了。
——

  結局(下)--我很想你

  破曉之時,第一道晨曦落在海上,閃起粼粼金光,鎮魂印突然紅光大熾,四碎散開,向天空高處紛紛飄去。


  連墓島外的迷瘴淡得化在空氣里,被海風一吹,散到天涯海角。


  何無晴和方清臣撐著劍堪堪站著,他們的經脈和手中的劍里皆不見靈力運轉。


  顯然是靈力枯竭了,連行走都困難。


  方清臣叫住走出十步遠的何無晴道:「何座去何處?」


  何無晴走的艱難而緩慢,卻一直往前不回頭:「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方清臣強提一口氣拎起劍,道:「無良谷?」


  何無晴愣了一愣,道:「嗯。」


  方清臣緩緩跟上:「竟不是聽你師兄之話回山么。我已無處可去,借你谷中小住,待婁座醒來,我再與他告別。」


  何無晴筆直往前走著,他的聲音遠遠傳過來:「之後去何處?」


  方清臣望了一眼東方的魚肚白道:「一身血債,自有歸處。」


  他們一前一後,漸行漸遠。


  連墓島上,十連墓前。


  杭澈靈力已近枯竭,十丈遠的距離,從前不過是幾步的功夫,如今走過去,卻耗盡了他最後一點靈力,伸手,握住賀嫣冰冷的手,環住了夫人透支靈力的身體。


  賀嫣筆直地站在原地,手勢定在最後降魂招的動作,雙眼睜著,乍看炯炯有神,彷彿還能再降五萬怨魂,細看才知眼裡已無神采,賀嫣已經沒有意識了。


  杭澈低頭去看夫人手腕,上面傷口猙獰,鮮血淋漓,淋漓的不是新血,賀嫣已再無血可流,而是之前的血未凝結,有的順著手臂蜿延到袖子里,有的滴到地上。


  魂刃刀下的血,是凝不了的。無論是人是妖,受魂刃一刀,就算不被刺死,也會流血而死。


  好在賀嫣的傷口自動凝上了,畢竟他是魂刃的主人。


  蒼白的手臂,刺目腥紅的血,連體溫都像失了生命特徵一般冰冷,若不是按著脈門聽到極微弱極緩慢的搏動,杭澈差點就要抱著夫人一起躺進墓中。


  為渡渡魂不需用血,情況比賀嫣好些,卻也不妙,光頭上都是冷汗,閉著眼體力不支地往後倒去,被艱難趕過來的秦烽接入懷中。


  秦棄夢原地站著,遠遠地望著那邊,緩緩拾起兩把秦家長刀。靈力枯竭后,這刀,實在重的很。


  更不要說還要拎上弟弟的那把。


  秦烽歇了一會,緩緩起身,背起為渡,深深地看了杭澈和賀嫣一眼,說了一句「先走」,隨著長姐一步一步下山。


  秦家姐弟很默契地把連墓島留給了曾經的兩位主人。


  杭澈靠在十連墓最後的那座墓的墓碑上,懷裡抱著賀嫣,手指輕輕撫著賀嫣毫無血色的唇,撥開額前汗濕的發。另一隻手抵著賀嫣的后心,試了幾次,都是徒勞,根本榨不出一絲靈力渡給賀嫣。只好無能為力地望著賀嫣的嘴角,溫柔地笑了笑,再解下「流霜」在自己脈門和賀嫣一樣的位置,也劃了一道,鮮血湧出,灌給賀嫣喝下。


  有溫暖的光照來,杭澈望去,海面上升起磅礴紅日,晨光普照,黑夜結束了。


  新的日子開始了。


  「嫣兒,一切都結束了。」杭澈輕輕撫著夫人在陽光終於泛出些暖光的臉,「我等你醒來。」


  「夫人不要睡太久,為夫很想你。」


  連墓島的鎮魂印散去之後,眾人才發現在鎮魂印裡面竟還有一層禁制,那是婁朗尚在時下的第三層禁制。在鎮魂印與禁制之間狹窄的空間竟散亂地夾了許多修士。


  杭家子弟沿著禁制繞島尋了一圈,在向陽的東面找到沉眠的臨淵尊,拿指一探,尚有氣息。


  杭家子弟三三兩兩地扶出五十年前困在此處之人,一個個試過去,大多數還活著,也有一些死了。看死了的那些人身上,有打鬥和互相撕扯的痕迹,想是早些年還清醒時曾與人以命相搏。也是,五十年暗無天日,沒有陽光沒有水,人都可以吃人。


  尹家朧霧尊尹滇,秦家玉門尊秦笛,冀家金鐘尊冀證,都留了一口氣在,杭家將他們送給後方等著的各家。


  半年後,冀家辦了喪事,好不容易救回來的金鐘尊仙逝了。死的很蹊蹺,說是突然失蹤遍尋不著,最後找到時,竟是跪在連墓島下,歸西了。


  一年後,靖康帝駕崩。駕崩前特命史官在本朝奸佞傳里加了一個人「嚴朔」。朝廷上下不知有其人,皆是滿頭霧水,但皇帝要寫,也只好寫了,畢竟皇帝身邊也有些暗衛之類的人是不能公告天下的。此人能寫,想必已死,不必再保密身份。


  嚴朔的傳比史上所有奸臣佞臣寫的都要嚴辭厲色,通篇用了許多諸如「惡貫滿盈」「心狠手辣」「欺君罔上」「無惡不做」的極端貶義詞。


  想必是做了極壞的事,才讓靖康帝如此恨之入骨,死不瞑目。


  五年後。


  江南某個小城。


  熙熙攘攘的街頭,叫賣聲不絕於耳。


  一處遠近聞名的茶樓被圍得水泄不通,進不去的人,在門外伸著腦袋聽。


  原來裡面有這城裡的最出名的說書人在講披香使最後一回:「話說婁朗輪迴三世,行善無數,歷盡數劫,得道飛升——」


  客人等不及說書人賣關子,大聲嚷著催促道:「他的夫人呢?」


  說書先生揚眉一笑道:「攜夫人月兒住在一處桃花仙島,永世不分。」


  客人們唏噓不已,讚嘆不已。


  婁朗的故事蕩氣迴腸,百聽不厭,畢竟這是凡人離得最近的「神」,有些古稀老人甚至曾還親眼見過婁朗,真實的人和事,聽起來才有滋味。說是真實的,卻又有很多版本。有人說,無論哪個版本的話本,說的事都是真的,因為最早說這些事的人據說是從連墓島上九死一生回來的,那些人在島上困了幾十年,說的話總不至於假。而且,各版本的意思都很一致——英雄不應長眠英雄冢,當與青山同壽。


  所以,那些事應當都是真的。


  茶樓外有一位白衣金帶的男子輕聲問身邊的紫衣男子:「還聽么?」


  紫衣男子雖然在聽著,視線卻一直留在身邊男子身上,他的目光一塵不染,乾淨的恍如少年,他說話不太快,甚至還有點困難,並不是嗓子有問題,而是腦子反應慢轉不過來,他慢吞吞道:「那你還聽么?」


  白衣金帶的那位很有耐心地道:「在問我話前,要叫我的表字。」


  紫衣男子眼裡泛起霧氣,似乎對自己老記不住事情很是懊惱和自責。


  白衣男子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慰:「不是怪你的意思,是我喜歡聽你那樣叫我。」


  「驚雁。」紫衣男子用力地點了點頭,張口要接著說,卻忘了要說的話,急得眸子里全籠上了霧氣,「我忘記剛才要問你什麼了……」


  白衣男子柔聲道:「沒關係,我記得就行。你方才問我還聽不聽,我現在回答你,『世桓想聽,我便陪著』。」


  經這一提醒,嚴朔想起了之前的問題,眼裡的霧氣散開大半,展顏道:「不聽了,我想回家。」


  「那便回家。」解驚雁道,「出來一個月,也該回谷了。」


  在某個遙遠的小島,漫山遍野種滿了桃花。若沿著花道量步走一圈,足有十里。花道的盡頭,是一個小渡口,立著個牌子寫著「十里桃花渡」。


  字寫得十分精妙,透著一股極致的儒雅風度。
——

  請接著往下看送的五百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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