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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六十六初語笑

  六十六初語笑

  也不知誰先轉了身,第一個人邁出散場的步子后,眾人默契地意識到該散了,人來如潮湧,人走如潮退,熱鬧的金鼎宮門前頃刻間冷冷清清。


  冀庚抱著「冀唐」走進金鼎宮,宮燈下,高門裡,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他的體型沒有冀唐高大,他沒有戴帶高高的金冠,他的服色沒有綉雍容華貴的金線鐘鼎紋,跟在他身後的子弟此時沒有幾個人真心服他,甚至他還只是一個築基期修普通的修士,然而,他努力把自己的背挺的筆直,用最得體的姿勢抱著自已的兄長。


  一如兄長苦心經營撐起冀家昔日光輝的那副撐得筆直的脊樑。


  那些將會席捲而來的取笑、指責、批判、清算……甚至眾叛親離,冀庚有些麻木地望著前方想,該來的就讓它們都來吧。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這樣的場面讓他來面對正好,他想,「反正我本來就沒什麼期待。」


  他瞧了一眼自己懷中的兄長,他們兄弟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親近,此刻他抱著兄長,彷彿回到了兒時,那時兄長會背著他爬上高高的樹掏鳥窩,帶他御劍騰起去追天上的飛鳥。


  無論別人私底下如何揣度兄長對他的惡意,在他眼裡,冀唐是冀家最合格的兄長——他少時,兄長教他好玩的遊戲給他有趣的玩意;他成年,兄長給他安定閑適的生活,外面的風雨半點不需要他操心。


  冀家正支的子弟,十幾代人,或許只他一人得了幾十年自在。


  送「冀唐」進金鼎宮主殿,按冀家的速度,早有人備好香燭白奠,他把兄長輕輕放入只有家主才有資格享用的棺槨,跪下對「冀唐」道:「兄長,剩下的我來吧,那種時刻,本來也是不該由兄長這樣驕傲的人經歷的。」


  一路跟在冀庚身後的冀家子弟有些人恨恨難平,有些人落寞擔憂,有些人麻木無謂,往後的日子有些人會安於現狀,有的人可能會動別的心思,人心侍動是必然的,今後的冀家再難一呼百應。冀家那條似乎能「登天」白玉階的終點還是那座金鼎宮,但有的東西,必然是不一樣了。


  冀庚接替他兄長走上的那條後路,不比前路難,也不比前路易,冀家在被封為披香使世家那天起,註定沒有平凡路可走。


  冀庚挺知足,同樣是披香使,比起婁朗孑然一身自爆元神,連墓島封印近五十年,而他們冀家的披香使壽終正寢餘澤十幾代,他這一代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冀庚筆直的跪著,挺了挺脊樑。


  鳳鳴於朝,羽剎於暮。


  興嘆鳳鳴,衰嗟冀唐。


  「兄長,走好。」


  戲落人散,秦家杭家尹家走下長長的白玉階。


  杭澈走在最後,轉身前望了一眼一地骯髒的妖獸屍塊,每個妖獸都是一刀斷首,那是傳說中「生煙刀」強悍的刀法。


  大師姐秦棄夢,棄了舊夢遠走幾十年回來,沒早沒晚出了一刀,給鳳鳴尊留了全屍。那一刀是因悲憫、諒解、釋然、道義抑或是情意?杭澈無從得知。


  眼前一代人的恩愛情仇他尚且看不明白,再前一代的婁朗和空山君,又是如何?

  他頓了頓,落後一步瞧著身前的人。


  那個人笑起來可以顛倒眾生,不笑的時候又讓人心驚膽顫。


  杭澈就那麼定在原地,瞧著賀嫣,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患得患失,他目光閃了閃,輕輕地叫道:「嫣兒?」


  賀嫣回頭,莞爾笑道:「怎麼了?走這麼慢?你派六子送秦烽回秦家,我們去不去?」


  杭澈認真地看著他,回道:「秦烽傷重,我們該送一送的。二師兄還在秦家是么?」


  「你知道我想去看二師兄!」賀嫣勾起唇角,見杭澈還定在原地,他往回走了一步,好笑地拉了杭澈的手,「俏媳婦見家長,你是不是害羞了?」


  杭澈無聲地注視著賀嫣。


  賀嫣被他看得連忙擺手:「好好,我是媳婦,夫君你可要陪去我去見二舅子。」說完便拉著杭澈快步往前。


  杭澈卻不願趕上前面的隊伍,他壓了壓步子,把賀嫣往後拉。


  賀嫣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瞧著他,不需要杭澈多說什麼,賀嫣自己就明白並低低的笑了,道:「你嫌前面人多是不是?反正你的流霜也很快,不著急,六子先走,我們很快就能趕上。我陪你慢慢走一段。」


  杭澈自這一世遇見賀嫣以來,就知道賀嫣很愛笑。


  他見過賀嫣對各種人各式的笑,但有一種笑只對他。


  當賀嫣彎著眼對他笑時,在未曾聽過那句形容婁朗的詩之前,杭澈也曾無數次在心底不由自主地念起並細細地描繪那四個字——語笑嫣然。


  再也找不到哪個詞語比這四個字更適合賀嫣。


  這幾日他腦海里不斷重複閃爍一串名字:無良子、何無晴、婁朗的小師弟、送歸劍、賀嫣的小師弟、用縱逝的解驚雁……以及那一句「語笑嫣然婁不歸,駟馬難追何無晴」。


  曾經那個帶著小師弟初出江湖的「語笑嫣然婁不歸」與如今這個帶小師弟出嫁的「語笑嫣然賀笑天」,這真是巧合么?


  賀嫣一路語笑如初,而曾經的婁朗又是如何變成後來傳說的那樣人神共畏?

  杭澈曾分析過,林昀來這個世界的途徑與梁耀不一樣。梁耀來這個世界或許「機緣巧合」,或許「冥冥中自有安排」,有很多或合理或解釋不通的理由,梁耀能來這個世界總有什麼特別的途徑。無論是哪種途徑,有一樣很明確,梁耀是意外來的,那場車禍……無論如何,看起來都不像自殺。


  而他,林昀,若不是……用了那樣的方法非要跟著梁耀走,恐怕也不會正巧來到這個世界罷。


  所以賀嫣到底和這個世界有什麼關聯?

  他一直在觀察這個世界,分辨哪些人可能和他一樣也是穿越來的,二十多年了,他只找到他的賀嫣。


  為何他們能來,而其他人不能來?

  為何梁耀來了,只他能跟著來?

  杭澈思考著,他微微垂眸,長而濃的羽睫在月下投出兩片陰影,賀嫣一偏頭看到那兩片眼睫微微有些顫動,好似被兩把刷子撓了心口,他感到整個人都有些眩暈,不自覺放慢了步子,拉了拉杭澈,想要杭澈看他一眼。


  卻不知杭澈想什麼入神,那種恍惚的樣子像極了誤入凡塵的仙子,他要讓仙子眼裡只有他,於是把頭湊過去,停在杭澈的眼皮子底下,笑盈盈地對著杭澈的眼。


  任哪一個夫君,都受不了夫人這樣的目光。


  同樣是賀嫣這樣的笑,在日光下像山花爛漫,在月下時……


  杭澈氣息控制不住地亂了些微,望著笑眼彎彎的夫人,他此刻想做的就是——走過去,解下他的發,捧起他的臉,親吻他,用儘力氣去抱他,一遍一遍地確認並且告訴他——「你是我的。」


  自心意相通以來,杭澈不再抵抗自己的心意,他果真邁近一步,這裡還是冀家的地方又還有外人,自然不能解下自家夫人的發平白給別人看,他輕輕地握住賀嫣的手,再慢慢攥進手心。


  地點不對,場合也不對。


  他只好伸手撫過賀嫣額上有些汗濕的發,輕輕地喚他:「嫣兒。」


  賀嫣被杭澈這種溫柔撫得心中發麻,場合實在太不對了,他只好忍下了那一股甜絲絲的□□回握了杭澈的手。


  他們默契地走在隊伍最後面,衣袖掩蓋處,十指交纏。


  到秦家時看到二師兄還在,賀嫣喜出望外。


  單計環看到他們回來也很是高興,拿著圖紙二話不說拉著秦烽坐下細細交代聚靈陣用法。


  賀嫣知道了,二師兄高興是因為終於等來接手的人,之後就要甩手回無良谷了,他瞧了瞧衣袍帶血的秦烽,出聲提醒道:「二師兄,樓蘭君傷重……」


  而那位傷重秦烽卻停在殿中,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他沉沉地凝視著聚靈陣中雙目緊閉血肉模糊的雁門尊,渾不吝自己一身血氣未化,搖了搖頭道:「我無妨,有勞這位師兄了。」


  單計環不介意地掃了一眼秦烽一身的血腥,答道:「如此便好,陣已設好,幾位長老已坐陣中,不必樓蘭君出力,我只是告訴他陣法,以備出現紕漏時可以補救。我此行出谷未能稟告師父,大師姐已經回谷了是罷?谷中只她一人,我還是速速回去為好。」


  說著伸手就去扣秦烽脈門,聽脈后神色稍霽,對秦烽道:「是大師姐替你接骨療效傷了么?你們秦家獨門的正骨手法果然高超,手法正確治的又及時,又是大師姐同源的靈力出手,我看你應該不打緊,歇幾日多調息便可。」


  他辦事周到利索,一邊交代秦烽,一邊手還扣在脈門上,有碧色靈力閃動,他正在幫助秦烽調息。


  旁邊的為渡伸著腦袋也來聽,單計環看了他兩眼沒管他,見為渡腦袋越湊越過來,才好笑道:「你白聽我講陣法,我可要收錢的。」


  一聽到要錢,為渡立馬耷拉下腦袋:「小僧沒有錢……」


  寺里就是因為沒有香油錢養不活他才把他趕出來,這是他最難過的事,跟他談錢最傷感情……還好遇到樓蘭君就不談錢白養他。


  賀嫣真不知道他二師兄哪來的七竅心思和十八般武藝,同時做幾件事跟好幾個人說話,居然樣樣不出錯,還有心思逗人家小和尚。賀嫣想笑,若是大師姐在,二師兄肯定又是一副正襟危坐一心一意的樣子。


  不過這樣也好,二師兄能有精力一心幾用,這說明眼下的事情二師兄十分遊刃有餘,也說明秦烽的傷得大師姐和二師兄接連出手,肯定沒什麼大礙。


  賀嫣想:看樣子,他和杭澈今天晚上能回家了。


  果如賀嫣所料,單計環真是在逗為渡,單計環拉扯兩個師弟長大,對為渡這種少年有不自覺的愛護心理,他見為渡懊惱的樣子,轉而安慰道:「不過,我這陣法不賣錢的,你想聽便聽吧,只是不能外傳。當然,你若非要到外傳,我也沒心思來拿你,只一樣,萬萬不可說是我出的陣術。如何?」


  為渡認真地點了點頭,保證道:「我就只是幫樓蘭君記著,守聚靈陣用。以後定不外傳。」


  賀嫣一旁看著,勾起了嘴角,他和解驚雁就是在大師姐、二師兄這般無微不至的關愛下長大的,這一世他是孤兒,在無良谷卻得到了最好的照顧和教養。


  想到這裡,意識到小師弟居然不在,正常情況下,只要大師姐二師兄任何一個在,小師弟肯定都會溫順地跟著的,賀嫣問道:「小師弟呢?」


  才逗完為渡,一手仍按在秦烽脈門上,另一手指著一處符咒跟秦烽說話的單計環,就像真有幾個腦袋幾張嘴似的,也不知他從哪抽出一根腦神經來聽了賀嫣的話並答道:「我看他時時看天色,像是有什麼急事,便讓他先走了。原以為他肯定是去找你,卻不見他跟你們來,這麼晚,小師弟著急去哪裡?」


  賀嫣:「……」


  看來得把小師弟的情況向二師兄好好彙報,還得等二師兄忙完,找個安靜的地方說才是。


  賀嫣擔心單計環一心好幾用耗費靈力,乖乖不再打岔了立在一旁。


  誰知他不給二師兄添麻煩,二師兄自己還要給自己添事,單計環似乎覺得冷落了姑爺不好,分了半顆心來招呼杭澈:「涿玉君可好?」


  杭澈上一回在無良谷把夫人娶出來時,算是兩方都不太愉快,這導致他再見到賀嫣的娘家人便很有自覺地放低存在感,乍被二師兄問好,他微微怔了一怔才應道:「我很好,謝二師兄。」


  賀嫣:「……」


  面前兩人當他面這樣叫來叫去,有一種是在商量著要把他賣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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