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澈去開門的一小段時間,賀嫣快速地把溫泉池摸查了一遍。
如果說前面「追憶」打開算是巧合,那麼後面他莫名的代入婁朗又算什麼?
招魂術正本沒提過這個。
「追憶」之後那段,到底是賀嫣受婁朗情緒代入做出的行為,還是五十多年前的婁朗真真切切做過的舉動,婁朗和空山君兩位當事人皆不在,賀嫣已經無從考證。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當時並沒有完全喪失支配行為的意識,他有意識地打破「追憶」死循環做出的後續那些事……
一定有什麼古怪。
更讓他驚悚的是,為何杭澈分明中間醒過,後來會和他一起代入?
若不是之前方清臣說過進不了別苑,他甚至要懷疑是不是方清臣動了什麼手腳。
除了婁朗,還有誰有此能耐?
別苑外的解驚雁已經祭出送歸,冒著被禁制反彈重傷的危險,打算以劍強斬禁制。
就在送歸劍要落下之時,「吱呀」一聲,別苑的門開了。
一身齊整青白儒裝的杭澈站到門口,解驚雁一步衝上去問道:「我小師兄呢?」
賀嫣聽到一迭聲的「小師兄」由遠而近,臉上漸漸浮出暖光,同時這個稱呼也讓他想到一個人。
他們的師父,無良子。
無良子要他還債,無良子與杭家有舊,無良子與方清臣有私交,無良子與連墓島很可能有關係,無良子默許他修招魂術……
甚至於當今修真界的諸事似乎多處與無良子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師父什麼都知道!
在這之前,他不會把這些事與師父聯繫在一起,因為無良子實在不像一個有城府的人。
他師父超然物外到眼裡看不到任何*,就連正常人對美食美好事物那種喜歡的眼神,他也很少從他師父眼裡看到過。
師父好似真的置身「世」外,只有在看他們時,眼裡稍稍有尚在人間的暖光。
所以,師父到底為何要讓他和小師弟入世?
春信君和方清臣都說過他的姓「何」與「賀」的問題,春信君說見過無良子,那麼,有沒有可能師父其實是姓何的?
五十多年前,有哪位大能姓何?
解驚雁在溫泉閣外見到對他抱臂而笑的小師兄,一整夜的奔波和孤冷全化在那笑里。
他假裝看不見小師哥有些紅腫的唇和沁血的唇角,刻意不去看小師兄不整齊的對襟、欲蓋彌彰拉高的衣領以及略顯潦草的衣帶,在確認了小師兄露出來的皮膚皆無傷痕沒有任何打鬥跡象之後,解驚雁萬分無奈地認定自己方才闖禁制絕對是自作多情,不僅自作多情,還打擾了小師兄的好事。
他一時宭成個大紅臉,說話也不太利索了,像有什麼燒了他尾巴似的,他有些倉促地道:「宗祠里沒有秦家長姐畫像,連秦家長姐當年的閏房都被焚骨陣焚毀,所有東西化為灰燼,連屍骨都沒留下。」
說完便像避難似的逃開了。
留悶聲不吭的杭澈和不知說何是好的賀嫣尷尬地站在原地。
半晌,賀嫣才望望天,望望地,再望望西廂房的門道:「那個……你……還睡么?」
杭澈目光掃過賀嫣拉高的衣領,平靜地擰開目光。
賀嫣雖問還睡否,其實已有打算。
他還要確認一件事:「這別苑禁制有古怪,你昨晚睡時,有沒有夢到什麼?」
杭澈聞言,臉色一沉,向賀嫣投去探詢的目光,兩人目光一觸即分,杭澈立刻知道了賀嫣昨天有做古怪的夢,賀嫣也知道了杭澈一定也夢到了什麼。
所以這個別苑古怪不止一處溫泉閣,他們若再住下去,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
賀嫣先道:「我們回月黃昏吧?」
杭澈:「好。」
分頭行事,杭澈去整理東西,賀嫣去叫醒小師弟。
解驚雁頂著一腦袋金星被小師兄拉出屋子,他已經一天一夜沒睡,又經歷了劇烈的情緒起伏,破禁制時有稍稍受了點內傷,剛才把自己悶到被子里好不容易悶迷糊了,這會又被人強行叫醒,他雙眼通紅無奈地望著自己的小師兄,有些可憐地喚了一聲:「小師兄……」
賀嫣立馬繳械:「送歸拿來,我御劍帶你回去。」
解驚雁立刻展顏:「好。」
小師兄以前心情特別好時會主動御劍,解驚雁「縱逝」出師以來,小師兄便再也不肯在他面前「丟人現眼」,解驚雁已經很久沒有乘過小師兄御劍,一聽小師兄要帶自己飛,他立刻就精神抖擻了。
解驚雁骨子裡那股逍遙的性子最像無良子,決定事情很快,忘記煩惱也快,等賀嫣帶著他飛到杭家,解驚雁已經想好了今後要怎麼做。
在共劍路上,解驚雁告訴賀嫣:「小師兄,我要去找他。」
賀嫣完全同意:「我陪你去。」
說著便抓過解驚雁手腕,捏上脈門,指尖血紅的靈力緩緩地注了過去。
這是他們師兄弟間特別親密的舉動,從前解驚雁受傷時,賀嫣經常這麼給他輸靈力療傷。
在以前,這種時候師兄弟還會打趣地說點什麼,可換到眼下,解驚雁驀地臉上一熱,偏開了頭,再又小心地看了眼跟在後面的小師哥,頗有些無語地望天。
繼續之前的話題,解驚雁道:「不必,我一個人足夠。」
賀嫣:「要記得回來。」
「不得夜不歸宿是吧?我知道的,每天都會回來。等小師兄拜完堂,我便回無良谷。」
賀嫣:「……」
小師弟已經會拿話噎師兄了啊,真是長進。
解驚雁又道,「小師兄,你和小師哥快能拜堂了罷?」
賀嫣莞爾,難得有些羞澀的神情道:「應該是快了吧。」
賀嫣沒有阻止解驚雁去找嚴朔,是因為阻止不了;而且就眼下的局勢,若解驚雁能把嚴朔綁回來,也算功德一件;再者,賀三爺沒打算讓小解爺一個人出去,下回他這個當師兄的,無論如何得跟著。
賀嫣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大多數時候樂意當一個看戲的人,可那冀唐若真用變種的招魂術害人,壞他招魂術名聲,賀嫣便要管了。
一次管兩,把嚴朔的事和冀唐的事一併管了。
他還要去會會樓蘭君,問問有關秦家長姐的事情。
說起來,他這個重生以來一直不摻和凡事的人,最近要忙的事兒挺多。
再多事也得睡足了辦,折騰了大半夜,已近凌晨,眼下最要緊是睡覺。
月黃昏主屋,杭澈坐在桌邊等那位跑去哄小舅子的夫人。
賀嫣到門口,四目相對,不由自主兩人皆尷尬紅了臉。
清醒過來,不見面時還好,一見面某些話某些事,便自動浮現出來,實在是太尷尬了。
杭澈尷尬的表現是不發一言,賀嫣的表現則是搜腸刮肚地找話說,像個十幾歲剛初戀的男孩子一樣,在心上人面前手忙腳亂。
賀嫣闔上門,轉身的工夫已想好接下來應該如何,他剛要坐下,杭澈便站了起來。
賀嫣原以為以林昀的害羞,必定是得先秉燭夜談,聊聊前世今生,再談談理想啥的,然後等氣氛對了,他把人哄順了再往床上帶。
誰知杭澈先他一步,抬腳便往屋子深處的大床走。
賀嫣的計劃全被打亂,他有些疑惑地道:「你……今天不睡木榻了?」
「為夫與夫人已有肌膚之親,何必再分床。」
賀嫣也不知自己是過於敏感,還是杭澈刻意加重了某兩個字的音節,他莫名覺得「夫人」兩個字很是意味深長。
賀嫣咽了咽口水道:「那個,林昀,你真的對我……」
杭澈打斷他:「叫我遙弦。」
賀嫣發覺杭澈似乎不願意多提自己林昀的身份,其實他也差不多,要讓他以梁耀的身份對待眼前披著杭澈皮的林昀,確實特別奇怪。
他還在斟酌措辭,那邊杭澈轉過身,牽起他的手,另一手只撫平他額前一縷亂髮,隨著這個小動作,兩個人都默契地頓住,時間被粘住了似的,賀嫣流氓了一世也學不到杭澈這種一個眼神把人看軟的絕技。
賀嫣有些彆扭地要偏頭,被杭澈固定住腦袋。
杭澈神色莊重看著他,目光溫柔地在他臉上描了一圈,在杭澈要微微啟唇要開口時,賀嫣心就提起來了。
杭澈沒有給他心理準備的時間,對他道:「賀嫣,我也愛你。」
「嘭」的一聲,賀嫣腦海里炸開大朵大朵的煙花。
太突然了,不帶這樣的,連個招呼都不打,賀三爺原本滿肚子要調戲情郎的話,一時全打了結,被杭澈那一句話釘在原地。
杭澈卻仍不肯放過他,又問:「你什麼時候可以真的嫁給我?」
賀嫣:「……」
杭澈:「你介意先洞房再拜堂么?」
賀嫣:「……」
這都哪出跟哪出?!
賀嫣面上五顏六色,腦海里煙花和漿糊亂成一團,噼里啪啦又黏黏糊糊,一邊是百練鋼,一邊是繞指柔。
那邊杭澈卻還是不放過他,他之前撫平賀嫣亂髮的手流連在賀嫣發頂,另一隻手繞過賀嫣的肩一下一下輕輕揉著賀嫣的後頸。
那讓賀嫣很舒服,賀嫣很沒有警惕性地放鬆了身體。
便見眼前一黑,杭澈低下頭,靠近他。
他只來得及聽到一聲,「賀嫣,嫁給我好不好?」
唇上一重,被人吻住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清醒的吻。
杭澈用這個吻在向他求婚。
其實早有婚契,但那東西簽訂的時候不是你情我願,總是少了點什麼。
賀嫣發現,杭澈在某些方面的心思真是較真的可以,好似要把所有夫妻間應該有的甜蜜全部和他走一次,要相戀,要求婚,要領證,要婚禮。
這些賀嫣完全沒有意見,他同樣也很想把這些事情都對杭澈做一遍。
可是,方向不對,杭澈做的每一步,都純粹地把他當媳婦看。
這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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