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當數杭家的家服有品味。
杭家以儒裝為家服。
儒裝底色純白,「白袍雖屢捷,黃榜未沾恩」,取未入仕之意,是為杭家先祖棄仕從道之淵源;
領口袍擺綉江崖海水紋,取江湖路遠之意,是為避世;
袖口綉纏枝梅花紋,寄堅貞高潔之情,是為專情;
素玉冠白玉簪,寓玉不琢不成器之訓,是為勤勉。
多講究,以賀嫣挑剔的眼光,都挑不出錯處。
兩相對比,他格外看不上冀家這種華貴的風格。
冀家領頭那位答道:「鳳鳴尊命我等務必呈話給涿玉君,請涿玉君赴本月仙盟會。」
杭澈緩緩道:「嗯。」
話已呈到,那幾位卻未離開。
涿玉君不喜赴會,仙盟會數次缺席,眼下涿玉君不置可否,冀家信使皆知差事未妥,故杵立一旁,要杭澈一句答覆。
杭澈不為所動,道:「尚有事未完,無法答覆你們。煩呈鳳鳴尊知。」
領頭那位修士急道:「涿玉君,此次仙盟會非同小可,明年即是半百之期,圍破連墓島不可再擱,貴族有一尊一君尚困島內,鳳鳴尊心懷仙界特召此會,此會關係眾家,萬望涿玉君赴會。」
杭澈臉色沉了沉。
此事賀嫣大致知道其中緣由。
無良谷所載焚香之役篇的末段有記:「時四大仙家仙尊聯袂攻島(連墓島),困島數日,不知勝負。末日,婁朗自爆元神,靈光萬丈,封印全島,島內無人有出。」
「不知勝負」「無人有出」的說法下筆是很講究的,即不知那四尊進去之後與披香使婁朗打的如何、勝負如何、生死如何。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四尊被封印所困,這樣的結局,讓後人不知所措。
除了四尊之處,還有一個更早嫁進去的杭家空山君,也沒能出來。
四家困在連墓島裡面一共有四尊一君,整個仙界的中流砥柱都交待在裡面了。
外面的人心急如焚,群龍無首、無能為力、無法施救。
此後修真界休生養息幾十年,各家重推仙尊,約五十年發展,這一代家主羽翼漸滿,各仙家才算喘過氣來,但比焚香之役那代如日中天的家主,仍是略遜。
好在歷經四十九年,連墓島的封印已有鬆動。
更重要的是,四十九年來封印一直在減弱而無新的能量加持,說明婁朗確實已死。沒有了婁朗的連墓島不過是一個死島,封印再可怕,也可怕不過婁朗。
明年是第五十年,世傳婁朗自爆元神所結封印,乃鎮魂印。
鎮魂印五十年能斷輪迴,輪迴一斷,困在裡面的人魂都要灰飛煙滅,今年已是第四十九年,要救出四尊一君,刻不容緩。
賀嫣暗自感嘆:杭家在焚香之役里損失最為慘重,另外三家仙家失了仙尊,還有輔君主持大局;而杭家臨淵尊、空山君兩位都是那個時代最出類拔萃的修士,加上杭家一向子嗣單薄,家族正支同代兩位一併折在裡面,杭家有如斷了兩根頂樑柱。杭家役后沒有一蹶不振,勝在家風罡正,才保傳承不絕。
賀嫣想:涿玉君擔子是真的不輕吶。
杭澈最終只是問清了仙盟會的日期,並未承諾一定赴會。
冀家信使只得識趣地退了。
路上,賀嫣問道:「仙盟會你當真不去?」
杭澈道:「不知,尚有他事。」
賀嫣微微擰了眉:「仙盟會事關杭家一尊一君,還有何事重於此事?」
杭澈不假思索:「有。」
賀嫣早有所猜,咬牙切齒道:「因為我?」
賀嫣其實不想自作多情到這種地步,但種種跡象表明,只要他不肯跟杭澈回家,杭澈恐怕打算跟他一直耗在外面。
他無「官」一身輕,流浪一百年也無妨,而杭澈身系杭家家業,耗不起。
杭澈沒有停下,繼續走。
賀嫣慍怒:「杭澈,你停下來。」
杭澈依言停下。
賀嫣再道:「你看著我。」
杭澈依言轉身。
解驚雁正見此情形,十分識趣地閃身不見。
賀嫣:「你分得清輕重么?」
杭澈:「娶你,也是杭家大事。仙盟會,不參加也無妨。」
賀嫣正要接話,杭澈卻未停下,接著道:「況且,救一尊一君,不必仙盟會。」
「呵!」真是大言不慚!賀嫣這回是真動氣了,「你不會自大到以為,你一個人就能破了鎮魂印吧?」
杭澈誠實道:「我破不了。」
賀嫣道:「你,加上你們家的春信君,如何?」
杭澈直視他:「破不了。」
賀嫣冷笑:「那麼,你拿什麼救一尊一君?」
杭澈無聲地望向賀嫣。
賀嫣:「……」
賀嫣:「!」
茅塞頓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我之前果然都是自作多情。」賀嫣心中大嘆,轉而自嘲,「我差點真以為自己驚才絕艷到能把涿玉君那樣的人物迷得五迷三道。」
真相是,涿玉君不是「昏君」,他賀嫣也不是「禍水」。
他們之間,不是所謂的一見鍾情,恐怕只是冰冷交易。
瞿然而悟,本該會釋然,不必再為所謂「強娶」之事而尷尬介懷,不知為何,賀嫣竟不覺得十分欣喜,卻有幾分類似失望悵然的情緒。
賀嫣心中百轉千回,面上變幻莫測。
杭澈一直看著他,看到賀嫣的表情停在苦笑上時,目光暗了暗,似有痛色閃過。
賀嫣條地冷了臉,冷笑道:「杭澈,你這盤棋精明得很。很好,很好,如你所算,我為換一封休書,必然會助你破陣。」
杭澈沉默不語,微微蹙了眉。
「你在我身上機關算盡,你還有什麼好皺眉的?對了,你是擔心我的招魂術破不了連墓島的鎮魂印吧?」
賀嫣天生一副笑顏,他發怒時沒有面若寒霜,也沒有面目猙獰,仍是帶著笑,可此刻的笑卻十分猙獰,令人心驚膽戰。
杭澈凝望著這樣的賀嫣,無聲而緩慢地垂眸,兩片晰薄的眼瞼擋住了眼裡所有情緒。
有那麼一剎那,賀嫣有一種杭澈此時很痛苦的感覺。
很快他否定並糾正了自己,繼續道:「我無良穀穀訓言出必行,我既答應嫁你,必然會嫁。如今既然原委已明,我便以破陣換解除婚契。若功成,你我和離;若功敗,你給我燒一份休書,莫讓我到了陰曹地府,還要和你有所牽扯。」
杭澈默然轉身,似乎再也無法繼續這樣的談話。
賀嫣心中一陣沒頂的煩悶:「我鄭重提醒你,你孤注一擲押我能破鎮魂印,實在是賭大了。不知該說你太高看我還是太小看婁朗,婁朗是披香使啊!一代披香使自爆元神下的鎮魂印,哪是隨便就能破的?就算我的招魂術克鎮魂印,我這麼一個小金丹,如何破得了人家元嬰大能的封印。」
賀嫣停了一下,長笑道:「杭澈,你還是棋差一招。」
杭澈白皙的臉隱隱蒼白,他僵硬的轉回身,緊抿的唇打開,凝視賀嫣道:「你不是一個人。」
賀嫣怒極反笑,筆直逼視杭澈:「你,加上春信君,你們倆的靈力,並不夠支持我破開鎮魂印,你別忘了,自爆元神下的封印,會放大無數倍的能量,婁朗的鎮魂印就算幾個元嬰也破不了。」
杭澈不躲閃賀嫣的目光,他的目光轉向坦然而堅定,他一字一頓道:「我們,可以。」
賀嫣不知杭澈何來勝券在握,他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交易棋子,他仰頭,迎向日光,深吸一口,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好笑得很。
然後他聽杭澈道:「如此,現在有理由跟我回杭家了么。」
賀嫣半眯著眼,冷眼看他:「我還有選擇么?」
「回吧。」賀嫣長舒一口,忽然輕笑出聲:「既已說清,不必再做無謂耽擱,回你的杭家罷。」
解驚雁回來,發現不對勁。
他的小師兄和小師哥之間,異於往常的沉默。
更怪異的是,不止言語,以那兩人為中心,周身百步皆是冷氣,逼得他忍不住打擺子。
三人一馬不再兜圈子,直回杭家。
以白龍馬的腳程,跑起來不出一個時辰。
從無良谷出發,一路上除了雨前鎮,再沒有遇到邪祟,甚至有時賀嫣專挑邪祟常出沒之處去,也遇不到。賀嫣心中早就知道,這顯然是杭澈的手筆。
如今想來,苦心孤詣造出來的「蜜月」,掩蓋算計的深情,還不如一路打怪來勁。
一路心思百轉,抬眸一看,已至臨安。
臨安城外出海百里,有一座小島。
島上有山,山上有庭院。
甫至山腳,已聞到一陣梅香。
「雨雪寒霜,徹骨暗香」——修真界對杭家梅香的一致高評,如今身臨其境聞到,賀嫣儘管心中有氣,仍不免讚歎:「都說杭家人如梅,氣如香,梅還未見到,單從這香上來看,風評不假。」
再想到,杭澈身上的味道,也是來源於此,心下便又煩悶。
他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癢,此刻他與杭澈隔著一匹白龍馬的位置,想到那獨特香味竟然被那樣的「涿玉君」糟蹋了,心中那股煩悶更重,不由自主地,他湊近了,皺著眉,捏著指尖,捻起一角衣領,吸吸鼻子,聞了一聞。
淡香籠罩鼻尖,鼻尖之下是一段白皙的脖頸。
他心中不忿道:「徒有其表,糟蹋了這好香。」
那股煩悶愈發的重了,目光失神地停在杭澈後頸那段光滑的皮膚之上。
暗自可惜:「表裡不一,玷污了這好模樣。」
賀嫣心中帶氣,一套動作不問自行,有如帶火,杭澈猝不及防被身後突然的動作驚得睜圓了眼,僵在原地。
賀嫣眼下的皮膚驟然崩緊,轉瞬浮起一層顫慄的粉點,白皙的皮膚成片地染成胭紅,他看得眼珠對到一處,終於意識到他鼻尖下的人已經一動不動地僵成冰棍,汗毛根根分明立起。
猛然發覺這樣的動作有些輕佻,呼吸一緊,他發覺自己的手腳也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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