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你到底是誰
雅克托的工作間設有獨立的門禁,只有工作室內的人員的瞳紋才有進入許可權,現在設計圖外泄,內鬼的可能性佔了極大比例。
「肯定是文杜那個混蛋!咱們這幾天忙沒抽出功夫來管他的許可權更改,這才叫他鑽了空子,一定是他懷恨在心才會……」
「文杜再怎麼說也是三軍*工的正式員工,不會做出這麼下作的事兒來,我看,哼,也只有那些外頭招來的根底不清的傢伙才會幹出這種事兒。」
「尚卿不是這種人!」
「你又知道了,不信共事了這麼久的同事反倒信一個外人,你直說你看上他不就得了。」
「你!……」
「都給老子閉嘴!」
雅克托這一嗓子讓手底下的三個助手都住了嘴,現在是早上,尚卿自然還在三軍院沒能過來,發生了那樣的事工作間里的四個人也沒了做模型的心思,全圍在一起討論對策,哪知討論著討論著卻互相埋怨了起來。
「謝臭蟲的工作室已經做出了模型,實驗結果雖然還沒出來,可是研究方向已經上報了高層做了認定,咱們終歸是失了先機,現在怪誰都沒用。」
三軍*工下的提升能量核等級的任務並不只針對雅克托一組,當初謝文豪也領了這門兒差事。不同於雅克托這個半路殺出的怪才,謝文豪是三軍*工鎧甲設計師里的元老級人物,他的設計不如雅克托這般大膽,但也中規中矩逐年穩步提升,這麼多年來為三軍*工立的功勞比雅克托只多不少,其威望自然不容小覷。
正因為勞苦功高,所以才會同這個輕輕鬆鬆便與他並肩而立的毛頭小子合不來,兩人相互看不起,背地裡也各自較著勁,不過相比雅克托,謝文豪在人脈上佔了極大優勢,他呆的時間長,又極會做人,要不然也沒法兒在拿到圖紙后竟然比原創者還先一步做出模型。
「實驗結果沒下來,認證不一定能通過,咱們也別把事情想得太糟。」
衛楊出言安慰,哪知雅克托看也不看他,不同於方才的氣憤,這位鬍子拉碴的天才好似突然想到什麼妙招一樣,順手從操作台上拿起一個大扳手就往外頭走。三個助理以為這位天才鎧甲設計師想到了不得了的辦法,忙跟上去想看個究竟。
卻不想,越走越不對勁。
心裡隱隱有了個猜測,可是衛楊三人之中沒有哪一個相信雅克托真敢這樣做,包括正好從工作間走出來迎面遇上幾人的謝文豪。
謝文豪知道自己這樣做並不光彩,放在從前他一定會狠狠唾棄這種小偷行徑,可是當那個人把圖紙捧到自己面前時,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他將成為改變卡列星機甲歷史的人,為了這個,哪怕背負小偷罵名又如何。
況且他們做得很乾凈,壓根兒沒有留下任何把柄。雅克托就是再生氣又能拿他怎麼著,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圖紙是他先畫出來的!
謝文豪做足了心裡建設,所以在看見雅克托找上門來時才半點懼色也無,反倒是抱著耍猴的心態期待著猴子會有如何反應——最大的便宜都讓他佔了,被罵幾句又如何?當他從前被這兔崽子明裡暗裡罵得少了?
眾目睽睽之下,雅克托斜叼著煙斗走到謝文豪面前。許多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這兩人就知道估計又鬧了矛盾,畢竟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鎧甲設計部的兩大巨頭互相不對付。
「小雅克,你不在工作間好好兒刨廢鐵來我這兒幹什麼?」
謝文豪諷刺地笑著,雅克托也跟著他笑,笑完吐了一個煙圈兒,然後——將手裡的扳手狠狠一輪——
「我砸死你個臭不要臉的小偷!」
「自己沒本事畫竟然搶老子的設計圖,臉呢?全陷皺紋兒里去了么!」
「我今天不好好兒教訓你就對不起你八輩兒祖宗!」
誰都沒想到堂堂三軍*工的高階鎧甲設計師竟然選擇了這樣簡單粗暴的矛盾解決方法,不吵不鬧不要說法,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揍,他們都是精而又精的技術人員啊,咋能跟機甲戰士那些粗人一樣動拳頭?!
「嗷嗷嗷,雅克托你個瘋子,安保機器人,快抓住他,快抓住他!」
機械師大多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技術宅,四周看熱鬧的雖然多可沒一個敢上來拉架的,衛楊這三個倒是壯著膽子上去勸,其結果卻是一人挨了一耳刮子。
「媽的沒眼力見兒,這種時候就該揍個夠本兒,勸毛勸!」
工作間為了嚴格保密壓根兒沒安監控攝像頭,進出人員雖然有影像資料登記,可早被人抹了個乾淨,雅克托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們再挽回不了局勢,模型已交認證,這麼長時間來的努力到底還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既然已經沒法兒正名,那至少要出一口惡氣!
光罵幾句頂什麼用?砸一下頂一百句!
砸,砸死這個龜孫子!
雅克托的壞脾氣這下發揮得淋漓盡致,哪怕是安保機器人趕到后也沒絲毫收斂,仍揪著謝文豪的頭髮不放狠狠踹了一腳。被安保機器人強行架開后還不甘心,索性將手裡的扳手狠狠向那傢伙的肥肚子擲去——
咻——磅!正中紅心。
雅克托是三軍*工重點保護對象,安保機器人只有許可權將他架開,並不敢對他進行攻擊,所以一場鬧劇下來謝文豪被揍得鼻青臉腫趴地上爬不起來,而雅克托卻還能老神在在地繼續抽煙斗。
看得圍觀群眾目瞪口呆。
還從來沒見過技術人員鬧矛盾鬧得跟二流子一個水平的。
二流子雅克托自然被高層叫去問話了,謝文豪則哀嚎著被帶下去治療,一邊嚎一邊叫囂著要跟雅克托法庭見。圍觀的人免不得要相互問一下因由,衛楊幾人兜不住話,三言兩語說了個大概。信的人有,可是不多,大多數還是抱著看熱鬧的態度圍觀,其冷漠程度看得人心涼。
他們搞鎧甲設計的最忌諱的就是被人抄設計圖,如果什麼樣的成就都能靠剽竊得到,那誰還願意老老實實創作?
道理誰都懂,然而除了他們,又有誰會在意?
要是真這麼在意,他謝文豪也不敢這麼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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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心裡再憋氣,你也不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打他呀!」
白髮蒼蒼的總設計師肖坤恨鐵不成鋼地指著雅克托的鼻子罵,當初就是他提拔的雅克托,整個三軍*工雅克托還就只給他一個人面子。
「他偷我東西。」
「你有證據?」
「就是沒證據我才揍,有證據我才懶得跟他動手,直接提交報告弄臭他不就完事兒了么。」
肖坤被雅克托這破罐子破摔的模樣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次的暴力事件極其惡劣,雖然管理得極嚴,可雅克托揍人的視頻還是流傳了出去,他想大事化小都不行。治安局的人已經來三軍*工要人,雅克托沒有軍*籍,這事兒還得按一般程序走,他也不能扣著人不放。
「我知道你委屈,放心吧,這事兒有我給你扛著。」
滿頭白髮的老人家嘆口氣,親自將雅克托送出了三軍*工大門,而那串打人視頻也在光網上掀起了熱議。
年輕人手持兇器暴打老年人?
圍觀群眾冷漠不伸援手?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社會完都完了。
看熱鬧的一邊捧著爆米花吐槽,一邊嬉笑著在視頻下留言以彰顯自己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人格,討論著討論著,當事人的信息也被陸續扒了出來。
竟然是三軍*工鎧甲設計部的兩大巨頭!
有□□,速度深挖!
如此一來,知情人士越冒越多,事情經過也爆了個大概。有罵謝文豪剽竊臭不要臉的,也有罵雅克托妒忌人家有意陷害污衊的,事實到底如何誰都說不清楚,兩邊各有支持者,就在雙方吵得你儂我儂難捨難分之際,有那麼一小部分群眾發現了一個小細節。
這單方面虐打的視頻怎麼看著有些眼熟?——嘿,這不跟尚卿在聯機賽第一期的時候虐*打迪林時的手法一毛一樣么!
「能不一樣么,這倆是師徒。」
知情群眾再爆料,瞬間牽扯出了更多不為人知的□□。
「卿寶竟然是這位天才設計師的徒弟,簡直太厲害了!」
「哈,我還說他怎麼會這麼多東西,原來是抱上了大腿,難怪。」
「樓上語氣略酸哈,有本事你也去抱一個?」
「我才不稀得學他,這個喂不熟的白眼兒狼,為了攀關係竟然把自己老師的研究成果偷出去送人,簡直狼心狗肺!」
這條評論後頭還跟著一小段音頻,內容正好是尚卿同馬主任當初的那段兒對話,前後一聯繫,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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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卿今天跑去三軍*工時發現周圍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上午忙著練習qiang械,所以他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被雅裡帶著一撥人攔在了雅克托工作間外頭,他才知曉了事情的嚴重性。
前段時間一直繞著尚卿走的雅里,這會兒突然又有勇氣在這小矮子面前挺直脊樑。
「怎麼,還沒把我哥哥禍害夠,想再來添一把火?」
雅里仗著身高優勢俯視著尚卿,周圍所有人也都投來惡意的目光,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話,甚至於,沒有一個人肯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我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吧——看在你是個雌性的份兒上,別說我們一幫雄性欺負你——趁大家還沒爆發之前趕緊滾,我們三軍*工可不是隨便什麼蒼蠅臭蟲都能到處飛的地方!」
網上的音頻給事件帶來了反轉,雖然不能藉此就認定謝文豪抄襲,可尚卿這賣師求榮的行為卻是板上釘釘了。
他們這些雄性奮鬥了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憑什麼他一個還沒成年的雌性就能輕鬆達到?
一定也是用了同樣的手段買來的!
雌性果然靠不住,做什麼機械師,早早滾回家去省得丟人現眼!
「滾出去!」
「滾!」
「白眼兒狼,還好意思來這兒裝無辜!」
四周一片指責,換了其他人早羞憤欲死,偏偏尚卿面不改色地聽著。
哪怕他心裡已經恨不得殺人。
這輩子也好上輩子也罷,他都在努力堂堂正正做人,上陣殺敵也好,搞機甲研究也罷,他無愧於心,更無愧於自己的對手,這群畏縮在陰暗角落裡的臭蟲憑什麼就敢肆無忌憚地污衊他?
還不是因為他好欺負!
搞研究的不認真搞研究,搞生產的不安心搞生產,成天就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分神,搞個屁的改革!
卡列星最需要改革的不是技術,是腦子!
軍*人的耿直性子讓尚卿受不得這些鳥氣,他從來就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只可惜他就算有本事把這些人狠狠教訓一頓,卻沒本事承受後果——他犯了事兒,尚芙尚銳怎麼辦?趙楓怎麼辦?
大庭廣眾之下,可不似單對單時好糊弄。
過人的機械技術可以用勤奮自學和驚人天賦來解釋,那經過多年戰場磨練而成的高階威壓呢?難道是靈光一現就出現在了個毛頭小子身上的?
他還能一個個把這些人揍趴下?或者用精神力攻擊?
光民事賠償就夠他吃一壺。
孤家寡人可以四處撒野,拖家帶口的活該忍氣吞聲。
三軍*工的雄性里三層外三層地將這個膽敢闖進來打破常規的雌性圍在中間肆無忌憚地取笑,嘴裡嚷著叫他滾出去,卻沒一個人願意讓出一條路,他們樂得看笑話,也希望看更多的笑話。
不知天高地厚的雌性就該狠狠地教訓一下,好叫他清楚地認識到這外面的世界是屬於他們雄性的!
「脫了褲子硬往上貼的臭蟲!」
「滾回去嫁人吧!趁你還有張臉可以看!」
「哈哈哈,來啊,來巴結我啊,沒準兒我能賞光叫你伺候一晚上!」
尚卿的拳頭越捏越緊,這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了弱者的悲哀。
這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上輩子背後有曲家和蔣琦,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拼闖。這輩子輪到他站在別人的背後才知道,原來最難的從來不是上陣殺敵,而是做別人最堅實的後備力量。
他從前只知道笑話蔣琦窩囊不成事,卻不想他不是窩囊,而是顧慮太多,連著他那份兒小心謹慎也一併加在了自己身上。
算計人心,曲鄭比不過蔣琦,他卻從來沒想過,為什麼會比不過——沒有被別人千百次算計過,沒有時刻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誰都可以當愣頭青。
哪有那麼多天生的精明。
因為要讓依靠自己的人沒有後顧之憂,他不能肆無忌憚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身居高位也好,沒於塵埃也罷,為了別人的放肆快活,他註定要時時算計事事小心,旁人笑他迂腐膽小不敢大刀闊斧地搞改革,他卻羨慕旁人傻人有傻福。
易地而處,尚卿終於明白了蔣琦當年的難處。
明明恨不得撕了這些人,卻偏偏得忍著,忍著,直到時機成熟。
不顧一切地大膽變革從來都是讓人羨慕,卻敬而遠之的,正常人,首先一點想到的還是退路。
蔣琦沒找到他的退路。
現在的尚卿也沒找到。
所以他只有忍耐。
他們總不會堵著他一輩子。
散了,離開了,他照樣得回去養家糊口。
牙齒狠狠地咬合著,肩膀也微微顫抖著,那些雄性瞧見尚卿這模樣以為他害怕了,竟變本加厲地罵,彷彿把一個雌性欺負得哭出來是一件極了不得的成就,更有甚者竟向尚卿身邊砸東西。工廠車間裡頭最不缺的就是金屬零件,砸到身上並不很疼,卻能劃出細細長長的口子,這個雌性生得白嫩,殷紅的血配上白皙的皮膚,一定會很美。
就在這些人得寸進尺之際,巨大的級別差異形成的強大威壓讓這些臭蟲瞬間跪倒在地。因為工作的關係他們接觸過卡列星上許許多多的高階機甲戰士,可從來沒有一個能在眨眼間將所有人碾進塵埃之中爬都爬不起來。
吵鬧的車間突然安靜了下來,這一刻,除了尚卿之外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仰望著那個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
他有著最普通的臉。
最高貴的舉止。
以及,最叫人膽寒的殺氣。
蔣琦沒有看那些跪在塵埃里的人一眼,從頭到尾他的眼裡都只有那個站在不遠處的單薄身影。
這個傢伙,還是叫他不能省心。
這樣一副耿直不會打彎兒的性子,叫他如何放心將他交到別人手裡。
他的人,只能由他來看護。
「我這幾天去學校接你,怎麼都躲開了?」
蔣琦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體貼地罩在了尚卿身上,遮住了這一身的狼狽。
這一次,尚卿沒有再拒絕。
他只抬頭看著王奇那張沒有絲毫特色的臉道: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