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梅雨季的到來總是讓人憂鬱。
緋山紫離開黑子家后,就回到了當初鬼燈先生當初定下的旅館中。
鬼燈先生還處於休假中,似乎最近對並盛動物園裡那隻傳說中會對遊客打坐的熊貓感興趣了起來,以至於今日冒著梅雨去了並盛動物園。
前幾天去見奴良陸生。他對她現在的狀態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也許已經有知情者告訴他了。緋山紫倒也不感到奇怪。奴良組的人脈比她想象得要更為龐大。知道一點兩點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比起她現在所遭遇的,奴良現在的狀況也算不上好。
四國的妖怪蠢蠢欲動,最近已經引發了不少的事,尤其是狒狒組的幹部慘遭殺害……
作為未來的總大將,他必須能領導組裡的妖怪將這件事處理得當。所以說,壓力也很大。但這種壓力,他心甘情願地忍受著。
奴良陸生親自找她自然不止是為了敘舊。
更重要的是關於格拉特尼。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緋山紫真的是特別震驚。她幾乎快要忘了格拉特尼了。自從知道現在的格拉特尼是人造人和【形】蟲的結合體后,要找到它還是有些難度的。
據奴良陸生說,組裡的妖怪在遇襲期間,正好看到過類似的「妖怪」出現,至少他的描述跟格拉特尼的形態有些相似。夜陸生是見過格拉特尼的,就連它逃跑是化為水波紋的形狀也是知道的,所以對於格拉特尼的外形的描述,現在的他自然不會弄錯。其次,格拉特尼和妖怪本就不一樣的。
只是,格拉特尼為什麼出現在那裡?
它和四國又有什麼關係?
總覺得腦海中閃過了些什麼,但是仔細想想,卻又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好像什麼都聯繫上了。
又好像什麼都聯繫不上。
分開前,奴良陸生特意囑咐她近來多加小心,結果緋山紫嘲笑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他們能把我怎樣?」
奴良陸生啞口無聲。
當時回去的路上心情也特別鬱悶。以至於白澤先生喊了她好幾次才反應過來。
白澤先生的到來,顯然出乎她的意料。
不過曾聽桃太郎說過,白澤先生有個妹妹在現世。那麼白澤先生來現世似乎也並不奇怪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白澤先生正巧是從橫濱回來的。歸來的同時,他還拎著一個皮箱子。
白澤先生是專程來找她的。
但是她並沒有告知白澤先生她的住處,所以這個「專程」於她而言還是有待商榷的。
緋山紫並不敢將他帶入鬼鄧先生所訂的房間,兩個人一見面就掐架,即使不掐架,嘴上也不會饒人。
而且,白澤先生也特別嫌棄鬼燈先生的臨時住處。言語之中不外乎冷嘲熱諷。當然神獸的冷嘲熱諷大概和她想的不大一樣,至少她聽來都是滿滿的吐槽。
「這是給你的,現在的你應該很需要這個。」
白澤先生將手中的皮箱交給了他。
她拎了拎,不是很重。
「這是什麼?」
「回去打開吧,現在可不大合適。」
難得正經之後,白澤先生又恢復起了先前嬉皮笑臉的樣子。緋山紫無暇關心他是否又搭上了那個美女,為此而心神蕩漾。她現在的注意力都在這個皮箱子上面。況且,她不過稍稍一不注意,白澤先生就消失在了她眼前。視線轉了一圈后才發現,她還真的去勾搭漂亮的大姐姐去了。
緋山紫無奈地嘆了口氣,拎著皮箱回了旅館的房間。
然後一直到現在。
白澤先生送的禮物著實不錯。他送了她在現世自由行走的道具——一具身體。
不知是如何製造的,身體的觸感和一般的觸感十分現世,不是精於此道的大概是看不出來兩者的區別的。
讓緋山紫震撼的是,這具身體的面容竟是夢中的紫姬……
總覺得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緋山紫還是進入了那具身體,沒有什麼比一具能自由行走的身體更加方便的了。
雖說面容是紫姬,但好歹身上穿的不是十二單,只是一件普通的浴衣。省去了換衣服的時間。
看了看石英鐘上的時間,鬼燈先生還沒有回來。天色已微微偏暗,天空呈現出一種朦朧的土黃色。稀稀拉拉的雨打在屋檐上,順著瓦礫落下來。
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去家裡了。但是此時此刻又不敢去,生怕那個假緋山發現,而對家人不利。所以只好耐著去見親人的心情伺機而動。
不過今日不同,因為今日是陽介的生日。
只是遠遠地瞧一瞧,也足夠歡喜。
向前台的老闆娘借了把傘,她撐著傘步入了雨中。
……
明明是回家的路途,卻又帶著股離奇的感覺。
整一片居民區籠罩在水霧中,即使撐著傘,額間的頭髮也免不了淋濕的遭遇,濕噠噠地黏在額頭上。
忽然起風了,風中帶來了誰的聲音。
「……找到了……熟悉的味道……」
許久未聽見的聲音,遲鈍緩和,卻以一種強勢的姿態穿透雨簾。
「格拉特尼……馬斯坦……」
她輕緩出聲。
撐著傘站立在雨中。周圍除了雨聲什麼也沒有。對於這個黃昏的時間,安靜到不可思議。
逢魔時刻,此刻於她而言,彷彿印證了這句話。
握著傘柄的手不由的抓緊了。
雖不知格拉特尼是怎麼找到她的,不過今日倒是有一戰了。
知道她的身份,就沒有理由讓他活著離開了……
何況,今日的局勢,對她極為有利,沒有不贏的道理。
梅雨的季節,總是讓人憂鬱。
萬支冰箭齊發的效果,再次昭然揭曉。
只是抬手的一個動作,早已不是當初苦戰的稚嫩。
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身體已經失去了透明化的能力。
【形】察覺宿體的生命在流逝,迫不及待地分裂出了新的個體,見她不善的目光,而斷絕以她為宿體的本能,沒入了街邊的雨水中,最終消失不見。
垂眼看著面前已慢慢裂化的身體,緋山紫一腳將之踩碎,紅色的寶石被梅雨沖刷的晶瑩剔透。她緊緊地握著石頭,薄唇抿緊成一條直線。
稍稍將傘沿抬高了些,以能見到這個在戰後出現的人。
但是,在見到那人的容貌之後,緋山紫難得驚愕了下。
「……梅見?」
「不。」緋山紫鎮定地搖搖頭,「你不是梅見。」
「哦?」那人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乎只是習慣性地做這個動作而已。「怎麼說?」
那人問著。
緋山紫說道:「即使有著相同的面容,但梅見可沒有你那麼妖嬈。」
新出現的人,空有梅見的容貌,卻是十分的妖嬈。所以正要說起來,和梅見其實也不相似。
那人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間,然後忽然大笑起來,不知是嘲諷還是哀嘆她的無畏。
「我確實不是你口中的那個梅見。」那人緩步走過來,看也不看已化為塵土的格拉特尼,而是饒有興緻地望著她。
「真是懷念啊……能在這裡看到這張臉。」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人喜歡摸她的臉,
緋山紫皺著眉避開,卻沒想到那人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帶著絲□□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紫姬小妹妹,別來無恙?」
剛說完,還沒給緋山紫反應的時間,一張濕潤的帶著梅香的唇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在那人的瞳孔深處,她看到了自己震驚的模樣。手一軟,傘柄滑下。
唇間輕吐而出的笑聲實在誘人。
那人鬆開了她,意猶未盡似的舔了下唇瓣,然後笑著說道:「我來找你來了……」
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尤其對她那樣柔弱的姬君來說。在櫻花樹下的初次邂逅,引起她注意的並非那紅白相間的衣服,而是她微笑,是綻放的光芒。
紫姬,她聽到來這裡的人這麼稱呼她。
她不是巫女,卻代行巫女之職。
初次化形的她,時常裝扮著侍女來見她,貪戀她身邊的美好。
聽說她要嫁人了,不日就要啟程離開上京。
聽說對方是京中某位大臣的公子。
聽說那位公子可以媲美平安朝的光源氏。
這實在讓人煩惱。
真不捨得離開她。
即使知道她是狐妖,自己也不會說出一句【請不要再來】的話語。
美好的人不該被糟蹋……
分別的時候最終還是來了,離開前她終於說出了【以後不要再來】的話——那句她等了許久,卻不敢聽的話。
之後的時間太過無聊。第一次沒有照她所說不再來,幾乎每天都會在櫻花樹下小憩片刻,期待那扇門口會出現她的紅白相間的裙子。
再之後怎麼樣了?
聽說她的馬車掉下山崖了,在被追殺的過程中……
心有不甘的她來到了據聞中她葬身的山崖。荒涼陡峭的壁涯,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
她苦笑著,人來的生命果然還是太過脆弱了,就像櫻花一樣。
「下次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帶著你喜歡的祭品來……」
再再之後呢?
嘛,誰知道呢……
……
那人離去后,緋山紫捂著被親過的嘴唇,不知為何感到一股傷感。濕潤的雨水打在身上,她迅速反應過來撿起掉在地上的傘。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站在屋外的灌木叢中,望著屋內燈火通亮,一家四口喜笑顏開地模樣,緋山紫抿抿嘴,撐著傘離去了。
來到了路邊的電話亭,她收起三進去打了電話。
「靜司君,我想你了。」
「哼……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打電話給我呢。每天對著冒牌貨,我也很苦惱。」
「……嗯」
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卻發現鼻尖泛酸,一股酸氣之衝到眼眶。
「怎麼了?」
「我……」
嗓音之中,夾帶著略微的哽咽。
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溫熱了眼眶。
「你在哪裡?」
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地名,被的場靜司勒令在原地等著。
緋山紫掛了電話,走出了電話亭。撐著傘,站在電話亭外,等著靜司君的到來。
傘撐得極低,遮住她發紅的眼睛。
電話亭響起了鈴聲,緋山紫猶豫著接了起來。
「向左看。」
是靜司君。
舉著電話,她視線向左,一身黑色西裝的靜司君撐著把黑傘此時正站在街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