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渡鴉之死（三）

  月見山裡果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存在著！

  緋山紫的第一反應就是格拉特尼和隧道。


  老實說這兩樣東西給她的衝擊太大了！

  一個是超脫了以往的認知，一個是像是走入了另一個時間。


  她不知道格勒特尼活了多少時間，雖然名取周一說過格拉特尼可能是合成獸，而合成獸應用最廣泛的時期就是十九世紀末期的時候，而現在……算算看，發現也差不多聊多少時間。頂多二三十年左右吧。


  現在在月見山下的，是格拉特尼嗎？

  如果是格拉特尼，那麼月見鄉……


  緋山紫突然不敢想了……


  賣葯郎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入口。他招呼了下緋山紫，問她是一起下去，還是在外面守著。緋山紫自然是當成不讓地隨他下去了。現在的月見山死氣沉沉，一絲生氣也沒有。和冬日的靜寂不同，這座山像個油盡燈枯的老人，慢慢步向死亡了。


  賣葯郎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一根木棒，點起了火。火光照亮了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在照明下，緋山紫果然看到了那些掛在牆壁上的礦燈，以及那長長的銹跡斑斑的鐵軌。看樣子，依然很長時間。她實在想不出來這條鐵路到底是誰而建。


  「這條鐵路到底怎麼回事？我原先以為大概是這個時候建的，可是現在，它好像又有很長時間了……到底是什麼時候建的？」


  和賣葯郎走在隧道里，緋山紫不由地疑問道。


  「鐵路？」賣葯郎側眼瞧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向上翹起。


  「你真的認為它只是鐵路？」


  賣葯郎突然的反問，讓她半晌反應不過來。


  什麼叫「只是鐵路」？

  難不成它還有別的什麼稱呼？

  賣葯郎微微一笑，單膝跪在鐵路旁，伸出手在鐵軌上有節奏地輕輕拍了三下。


  緋山紫起先還搞不懂他在幹什麼，只是當他那三下敲完后，鐵軌突然發生了變化！


  本來還黑褐色的鐵軌，顏色慢慢便淺。變得更加透明，就像當初格拉特尼一開始的樣子。原本看似堅硬的外表，變得柔弱不堪，像是一踩腳，就會把它踩得稀巴爛一樣。它開始長出了細小得猶如絨毛一般的腳，很多很密，簌簌簌簌地帶著整個身軀往牆壁上爬去，沿著牆壁爬出去了……


  「這是一種名為『形』的蟲。」賣葯郎解釋說，「它的形態千變萬化，它見到的第一個人類，就會變成那個人類心中所想的第一件事物。從此以後，它就只能變成這一件事物。」


  「蟲？」


  「對，蟲。那是一種存在於自然界的與人類世界平行的生物。比起人類，更加接近於世界的本源。它們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而且有悖於人類的常識。一旦和人類世界共存時，很大的程度上會給人類帶來疾病與災害。你可以將它視為與妖怪共同的存在。但是卻不能用妖怪的法則去約束它們。」


  「聽起來……好像很麻煩。一旦被它盯上的話。」


  賣葯郎望著「形」離去的方向。


  「『形』一旦出現在一個地方，那麼直到死亡，它都會呆在這個地方。如果它離開了，那麼代表著這個地方在死去。所以，有時候『形』也會被稱為『生蟲』。有它在，這個區域表示富有生機。一旦離去，那麼就相對了。」


  緋山紫有個地方不明白，「不是你驚醒了它嗎？」


  賣葯郎搖搖頭，「『形』一旦形成，就會永遠沉眠於此，根本無法用常人的力量去驚醒它。所以我也只是趁著這個時期將它喚醒。身體的本能會驅使它去往原因所在地。」


  「那還等什麼！快跟上去啊！」


  緋山紫驚呼。


  賣葯郎和緋山紫加快了腳步，追上了「形」的步伐。


  「形」的移動速度很慢。在追趕的過程中，賣葯郎對她說，「形」去往原因之地的原因，就是為了新生。一條「形」形成一件事物，當它的所在地變為死之地時，它會去尋找這個原因，然後將自己分裂出一個新個體跟隨者事件中心的人或者動物植物——只要是活的。但是它要變成事物的基本還是究於人類的想法。所以「形」算是和人類相處比較過密的蟲了。


  好複雜的樣子。第一次聽說還有「蟲」這種生物，而且聽起來似乎是一種比妖怪更麻煩的東西，緋山紫感覺自己的腦子都打大了！


  一瞬間，刷新了整個世界觀了好么。


  她似乎有些明白柯南見到妖怪的反應了。


  賣葯郎還說蟲這種生物，現在還是個謎。有一種職業稱為蟲師，專門為了研究蟲而產生的。他們會幫助因為蟲而感到困擾的人類，也會幫助人類預測即將由蟲產生的災難。如果說陰陽師的本質是觀星宿，除妖師的本質是除妖，那麼蟲師的本質其實就有些複雜了。除妖很簡單，以力量絕對壓制。但是除蟲就有些困難了。


  賣葯郎說過，至今很少有被完全殺死的蟲，頂多是驅趕。沒有人知道被驅趕的蟲離開了這個地方會去往哪裡。


  唉，總之真的真的很複雜！

  它們不會說話，以自己的本能生存著，完全無法溝通！不知道蟲師是怎麼和它們溝通的……


  「到了。」


  兩人終於到了「形」現在停留的地方。


  緋山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到這裡的來的，但是回憶起剛才跑過的路線，有種奇異似的熟悉。


  當初暑假在月見鄉的山上時，因為只走了一點的路，加上最後格拉特尼出來攪局，所以當時的路線雖然有些感到奇怪，但是由於最後由她所繪的地圖丟失在隧道里了，之後就沒有仔細研究過。


  但是這一次，雖然不知道到底跑了多少，但是印在腦子裡的熟悉的場景似乎有蹦出來了。


  在緋山紫思索的同時，堵在面前的牆突然倒塌了。裡面傳來凄慘的呻-吟，那聲音好像是格拉特尼的。還有個喋喋不休的似乎是個有些年紀的人的聲音。


  石頭滾下帶起的煙塵過後，緋山紫看清了裡面的場景，然後她的腦海里頓時蹦出了一個詞：煉成陣。


  沒錯，隧道的造型和現在所處的中間位置的紅線，與當初名取周一給她看的書籍上的煉成陣極為相似！

  這是一個以隧道的建造形狀繪製的煉成陣！


  煉成的目標難道就是賢者之石？

  煉成賢者之石的原材料不就是人血與靈魂嗎？


  呼吸驀然一滯。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煉成陣的中心的上方就是月見村……


  他們本就是從月見山的邊緣深入山裡的，在往其邊緣深入，毫無疑問就是月見村……


  「他們打算用月見村的村民來煉成賢者之石。」緋山紫沉住氣，但是內心已波瀾不停。


  賣葯郎雖然不知道賢者之石是什麼東西，但是聽緋山紫的話，幾乎可以斷定那是極其危險的東西。必須要用人血與靈魂煉成的東西，這種東西怎麼可能不危險？

  「%*&%4￥#1……」


  前面突然傳來聲音，說著他們不懂的語言。然後，她便看到一個金髮的男性從前面的隧道口走出來。


  那是個歐洲人種，看起來五十多歲左右，表情狂妄自傲，看著他們的眼神不屑中又透露出興奮。


  「&%￥#**8*#6%5」


  緋山紫：「？」


  賣葯郎：「？」


  語言不通怎麼交談？！

  氣氛突然間有些僵，但是就在這時，歐洲人剛才出來的那個隧道口，又有個身影出來了。


  是實體化的格拉尼特！

  但是有些奇怪。


  與她見到的格拉尼特不太一樣……等等！格拉尼特怎麼突然攻擊起了那個歐洲人了？！


  那個歐洲人的臉上的表情詫異萬分，似乎在震驚自己的僕人居然會攻擊起主人來！


  「我似乎忘了說，」賣葯郎突然垂下眸，語氣中那滿滿的惡趣味。


  「『形』的分裂，無法在外面進行。它要尋找一個適合分裂的基座，而這個基座，就是它首先看到的活著的東西……一旦分裂，整個被稱為基座的東西就不再有自己獨立的意識。它會成為『形』的養料供給，直到分裂的個體出生首次見到人類開始變化的時候，然後就這樣一直下去……」


  「%￥￥#……&&」


  男人似乎扎叫喊著什麼。但是格拉特尼根本就不聽他的使喚，依舊在攻擊他。


  男人使出的能力似乎就是鍊金術，他的手掌中心有著一個煉成陣，和書上講的一樣，用煉成陣來煉成自己想要的武器。但是即使如此，男人的力量始終比不上格拉特尼的力量。


  刀、槍都抵不過格拉特尼……被打碎得徹底。


  合成獸都是那麼厲害嗎？


  男人見敵不過格拉特尼，便驚慌地向他們跑來，用生硬的日語說著：「快救我！快救我！」


  靠！會說日語還嘰里呱啦地講著外國語！

  賣葯郎打算置身事外。


  可緋山紫還不打算讓男人現在狗帶，於是她手掌一個宛轉，正對衝過來的格拉特尼，在接觸到它的瞬間，格拉特尼就被冰封了。暫時算是封住了它的行動能力。


  終於安靜下來了。


  緋山紫看著自己的手掌，能隨意控制自己力量的感覺實在太棒了……


  回過頭來，緋山紫看著喘著氣的金髮男人，神情冷硬。


  「好了，該你說了。」


  「什、什麼？」男人的舌頭像打結了似的。


  ……


  …………


  天已經微微亮起了。柔美的陽光從月見山的一頭照耀下來，從上往下看，月見村彷彿帶上了一層聖光，在白月的襯托下，是那麼溫柔以及美好。


  村子里，炊煙裊裊。


  有幾個人出門了，鏟著門外的雪。他們互相道著早安，又互相聊著天。


  「喵~~」


  一聲貓叫從草叢裡傳出來。似曾相識的感覺。


  緋山紫和賣葯郎從隧道里爬了出來，兩人的臉上毫無勝利的喜悅。


  看到幼小的虎斑貓，緋山紫原本隱忍的表情終於稍微有了些喜悅，於是忍不住逗弄了下。


  最終她嘆息道：「努力成為一個好山主吧，即使會痛苦一生……」


  虎斑貓軟綿綿地交換了一聲，好像在答應她一樣。


  和賣葯郎下了山，正好又碰到了月見五郎。


  「喂！你們兩個！這麼冷的天怎麼會在這山裡啊！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一如昨日見的那樣，臃腫著身子向他們挪過來，臉上的表情氣急敗壞。


  緋山紫：「你早就知道了？」


  賣葯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緋山紫：「而現在其二也知道了」


  月見村早就沒一個活物了。


  所以和月見村息息相關的月見山會慢慢死去。


  月見村的人全被煉成了賢者之石，然而是個半成品。


  他們的靈魂被山主保護著，一日復一日地過著相同的生活。


  山主死了，他們靈魂的保護障依舊還存在著。


  等他們夢醒一刻，保護障戛然碎裂……


  至於格拉特尼？它和「形」的鬥爭，最終會有一敗。但也不能否定未來是否還會有人來使用這個煉成陣。


  現在無法破壞，一旦破壞，整座月見山都不存在了！那可真的就死了……


  「喂！我說你們啊，有沒有聽我講話啊！城裡的人都是那麼高傲嗎？！」


  「好了，一起回去吧……」


  說著賣葯郎便下去了。緋山紫隨後跟上。


  月見五郎摸摸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他給忘了。但是想不起來，麻煩地搓搓頭，跟上去了。


  緋山紫突然拉住了賣葯郎的袖子。


  「你真的不想說你的名字嗎？」


  在賣葯郎驚訝的目光中，緋山紫的周圍突然飄起了一陣粉紅色的煙霧，在漫天的雪地里格外的突兀。


  身體又開始了彷彿失重般的暈眩。


  在那一剎的瞬間，她似乎聽到了賣葯郎的聲音。


  「……琉璃……」


  失重的感覺消失后，她腿一軟，差點摔倒，然後就被一雙溫暖的手給托住了。


  「還是那麼毛躁啊……」


  熟悉的嗓音溫潤了她的耳膜。


  緋山紫忽然就忍不住哭了……


  「靜司君……」


  忽略在場的所有人，緋山紫從重生到現在，第一次嚎嚎大哭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哭些什麼，又是為誰而哭。


  這個答案，大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