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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渡鴉之死(二)

  緋山紫沒有忽略賣葯郎在見到她時眼中閃過的詫異。


  她肯定這個時候的賣葯郎不會認識她。因為在來的時候,她已經從月見五郎的口中得知,現在是大正三年,也就是1914年。


  這個時候,別說她爸爸了,就連他祖母也沒出生……不過,賣葯郎竟然活了那麼久?


  比起自己穿越到大正年間這種事情,賣葯郎的身份倒是更加引起了她的注意。


  普通人會活那麼久嗎?


  「這是緋山小姐。嘛,差不多也是和你一樣嘞,完全搞不懂你們在想些什麼,這麼冷的天……」


  月見五郎的嘮叨又開始了。


  緋山紫別過臉一笑。


  屋子外沒有人,月見五郎進去后,就剩下了緋山紫和賣葯郎。


  緋山紫直視著賣葯郎,說道:「我見過你,在未來。或許很難相信,但我確實來自於未來。」


  沒有任何的迂迴,緋山紫竟直截了當地對賣葯郎說起了自己的遭遇。


  她相信賣葯郎的為人,無論是未來還是過去。


  「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緋山紫看著他的眼睛,頭一側,抿著薄唇問道。


  賣葯郎在聽到她說出的話后,確實有一秒的驚訝。不過海帶也是經歷地大風大浪的人,這件小事,在他的內心除了起初像一顆小石子落入湖裡的詫異外,之後就泛起不了餘波。何況,這位小姐與一位故人相似。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過在下以為小姐不該來這裡。」


  賣葯郎彎著唇角答道,但最後的一句話卻被他說得極輕


  「小姐倒是與我一位故人相似。」


  之後賣葯郎又微微說道。


  緋山紫一想,問道,「是紫姬吧?清城式紫姬?」


  「……在下倒是相信未來的在下與小姐的熟稔了。」


  賣葯郎笑了幾聲。


  緋山紫露齒一笑,「事實上,並不是因為你。有些人的執著太深,實在惹人煩。」


  賣葯郎的眼眸微微轉深,忽而一笑。


  「看來小姐已經放下了。」


  「哪來,這與我又何干?」


  與賣葯郎的初次談話在這句話后結束。之後,月見五郎從屋裡鑽出來,朝著他們招手,一臉不耐煩。


  「你們兩個還不快進來!這麼冷的天氣虧你們還待得下去!」


  緋山紫回了句:「知道啦!」就和賣葯郎一同往月見五郎的家過去。


  周邊的屋子門窗都關著,但是裊裊炊煙,說明屋裡面是有人的。


  「賣葯郎,你的名字真叫賣葯郎?」


  「名字只是個稱呼……」


  「還真是老套的回答啊……」


  一進屋,暖融融的氣息就撲面而來。明亮的火焰在照亮著整間屋子。屋子很簡陋,但很整潔,整潔到幾乎沒有什麼東西。


  柴火上吊著一個鍋,沸騰的聲響從裡面傳出來,還有一些油膩的香味,很醇。


  「入冬前打的野雞,一直腌到現在。要不是你們來,我還得藏段日子呢……」


  月見五郎的家只有他一人。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些年來都是靠村子里的大家的照顧才能成年。


  野雞好像煮了很久,而且鍋裡面的野雞肉很少,湯水的顏色很渾。總有種「這個鍋一直放在火上燒」的即視感。


  「雖然月見村太過偏僻,但是大家都是善良的存在啊……又是想著要去外面的世界,但是猶豫之後總是還會留下來……」


  喝了口自己釀的小酒,月見五郎眯著眼滿足地說道。


  「月見村是靠著月見山才得以生存,要是沒了月見山,咱們可得怎麼活哦……」


  火柴的火焰微微跳躍。


  緋山紫抱著膝蓋坐在火爐旁邊,火焰照得她的臉頰微微發燙。偶爾側頭一瞄眼,月見五郎和賣葯郎兩人正喝得起勁。


  準確的說,是月見五郎喝得起勁加說得起勁,賣葯郎則是把玩著酒杯,偶爾附和月見五郎的話,

  已經天黑了。在月見村,即使是天黑,風景也是別緻的。


  月見五郎喝醉了,滿臉通紅地倒在榻榻米上睡著了,說著些似是而非的夢話。


  她大概來了半天時間了,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去。


  但是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她能來到這裡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是什麼原因,她現在還不知道。


  應該……快了……


  柴火噼啪噼啪地燒著。屋裡有些悶熱。


  緋山紫打開了屋子裡的唯一一扇窗戶,清涼的空氣瞬間將滿臉的熱意一掃而光。屋子裡那慢慢的酒味和火柴燃燒的味道消散了不少。


  「那是……什麼?」喃喃的疑問從口中問出。


  不經意間抬頭看到的景象,讓她有些驚詫。


  從出生至今,她還從未看過如此的別開生面的景緻。


  銀白色的光脈圍繞著月見山緩慢地浮動著,在月光的投射下,泛著瑩瑩的光芒。像一條長長的飄帶,輕撫著月見山。


  「美嗎?」賣葯郎問。


  「嗯!」


  「可那是月見山正在虛弱的標誌……」


  「嗯?」


  賣葯郎沒有直接回答緋山紫的話,而是說道:「我要去山裡了,你呢?」


  緋山紫望了望已經在打呼嚕的月見五郎,舉著手說:「我也去!」


  夜晚的雪山危險嗎?


  那是肯定的。


  但是賣葯郎問出了她要不要隨行的問題,那表示這次的危險程度大概不會太難。以她現在的能力,她應該能解決。


  外面開始下雪了,雪花飄在肩頭,風一吹就落了。緋山紫跟著賣葯郎走向山裡的方向,一路上,出奇的平靜。


  「你說月見山在虛弱,為什麼?」


  緋山紫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第一次聽到有山在虛弱的話。


  山會死嗎?


  至少她沒聽到過。


  山,總規來講,就是石頭泥土堆成的。


  石頭泥土有生命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長在石頭泥土上的樹木卻是有生命的……


  眼睛驀然睜大。


  她想到了什麼。


  賣葯郎講的「山在虛弱」的話,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可是,有可能嗎?

  「現在是冬天,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銀色的光之脈就是證據。」


  「光之……脈?那是什麼東西?」


  賣葯郎一邊走,一邊解釋說:「所謂的光之脈,便是山的精氣彙集而成的脈流,它有獨立的意識。每座山都有山主,它是植物,也可能是動物,是山中任何的一物。一旦被選中為山主,光之脈便會進入它的體內,守護著整座山。只要不是特殊情況,山主便會永遠守護著整座山。」


  「所以現在呢?」


  「很遺憾,特殊情況。山主在虛弱,可能即將死亡……」


  這是賣葯郎最不想看到的。


  「這一任山主死後,下任山主難道不會被選擇?」


  「這要看山的意思了,如果它還願意活下去的話。但是光之脈的出現,就說明了月見山沒有求生的意志了,所以光之脈才會離開這座山去尋找其他的棲身之所。」


  「……怎麼會?」


  「而且……」


  賣葯郎突然一頓。他側頭看了眼緋山紫說道:「月見山和月見村是相依並存的。月見山沒有求生的意志,想必是月見村和山裡發生了什麼……」


  「所以月見五郎才會說你經常去山裡?」


  所以又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來這裡的時間不多,哪裡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走吧,光之脈能在今晚出現,想必月見山已經做出了選擇。」


  離得越近,緋山紫越能感受到那種光芒的微弱,長長的脈流,她觸手可及。但當她真的伸手去碰觸的時候,卻什麼也感覺不到。明明看到有細小的生物在裡面遊動,可是什麼都碰不到。


  它真的在虛弱。


  脈流的流動速度似乎有了些許的加快。


  賣葯郎也察覺了。


  「我們得快點找到山主了。」


  他回頭朝緋山紫看了眼說道。


  「你知道誰是山主?」


  「不知道。」


  「那你怎麼找到山主。」


  「看到它,你自然就知道它就是山主。」


  緋山紫心裡有些憋得慌。她感覺賣葯郎好像知道更多的事。比她知道得更多。可是,她沒有立場去責怪對方不告訴她,甚至她還為對方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好理由。


  也許他說出的事實,她現在還不能接受?

  總覺得這是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


  很多電視劇里小說話本里都是這麼描述的,怕女主接受不了事實,只好隱瞞著……


  雖然有些難以忍受這樣的被隱瞞,但是緋山紫覺得放在賣葯郎身上,似乎也不太難接受。


  緋山紫跟著賣葯郎在山裡面繞著,繞來繞去,也不知道原來的路在哪裡了。現在是冬天,還是被雪覆蓋的冬天,植物在沉眠,動物在冬眠,他們該到哪裡去找山主?

  本來覺得尋找光之脈的源頭就可以找到山主,但是光之脈的一頭已經慢慢飄向了遠方,另一頭……他們現在就站在另一頭的那邊。


  緋山紫正猶豫著接下來的行動。不想,賣葯郎卻輕聲說道:「看,那就是山主。」


  順著賣葯郎的指向望去,緋山紫看到了一隻被雪覆蓋的……烏鴉?

  本來還是什麼都看不到的樣子,但是賣葯郎一指,她的目光就牢牢鎖定在了那隻烏鴉上。正巧,光之脈就在外圍,這是月見山的邊緣處。


  「那是渡鴉,看來它就是這一任的山主了。」


  「它活著還是死了?」


  那一動不動的身影,彷彿死了一般。只餘一雙眼睛瞪著前方。


  「離死不遠了。」


  賣葯郎嘆息道。


  「總要找光之脈離開的原因的。」


  賣葯郎說著,便已經往渡鴉山主的方向走去了。


  被白雪覆蓋的山林,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但是等到春天來了呢?月見村的村民該怎麼辦?

  緋山紫皺著眉思考了許久,這段時間足夠賣葯郎卸下自己的藥箱,取出各式各樣的藥材,來救治山主。


  她覺得這種事徒勞的。


  光之脈離開了山主體內,山主就只是一直普通的渡鴉了,在這種冰冷的天氣里,一隻普通的渡鴉還能活下來嗎?


  況且,倘若這山主當許多年了,突然光之脈離開了體內,那麼它的壽命也該到臨界點了。一隻渡鴉能活多少時間?

  和她想的一樣,賣葯郎的行為並沒有引起任何的變化。


  山主死了。


  緋山紫突然覺得有些悲傷。


  賣葯郎收拾了下自己的藥箱,站了起來。


  緋山紫小跑了過去。


  「我想把它埋了。作為山主的這些年想必很痛苦吧……」


  手指凍得通紅,回去以後肯定長凍瘡。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同情心。


  但是……卻並不討厭。


  悲傷的氣氛沒有多久,周圍的一切突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流向天際的光之脈,突然以一種十分扭曲的姿態,改變了方向,向他們衝來,在他們猝不及防的時候又以一種神奇的姿勢拐入埋葬渡鴉的地方,直衝著地下……


  隨後,一整條光脈都被吸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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