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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孕

  看過杜月薇, 杜月芷又去看了杜璋。


  她曾在杜璋瀕死之際, 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如今杜璋如同活死人一樣躺在床上, 不知還有沒有醒過來的那天。杜月芷早已選擇了原諒他, 原諒他, 也就原諒了自己。她的懦弱, 她的仇恨,她的不甘,還有她的怨恨, 曾經折磨她,在她心裡沸騰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了。


  「父親,你就這樣睡著也好, 外面的東西都變了, 便是你醒過來,也承受不住了。」杜月芷最後看了父親一眼, 那個威武的將軍, 氣息若有若無, 枯木已朽。


  從杜府離開后不久, 便入冬了。


  杜月芷素來怕冷, 又加之最近身體懶懶得不想動, 夏侯乾便讓她在家好好休息,又命人備了好吃的,請了說書人來給她說書解悶。


  杜月芷早上梳洗過, 長發如錦披散肩頭, 越發顯得臉白,眉目清艷,裹著一件及地雪裘,立在夏侯乾面前,為他扣著腰帶。


  「王爺進宮面聖,切勿再像從前那般欺負陛下了,凡事要多些耐心,新帝即位不久,正需要你這做哥哥的好好教導呢。前日為了西丹使者的緣故,你又訓斥了他,豈不知他心裡壓力大,又不知難過多久。」


  「玉不琢不成器,十一弟從前散漫慣了,不用些強硬手段恐他對付不了那些虎視眈眈之輩。再說,這江山又不是我的江山,十一弟若不儘快成長,難不成還要我教導一輩子?芷兒,你也別太心疼他,倒是多看重自己的身子,入冬之後,我看你總不好好吃飯……」


  「知道了。一跟你說正事,你就要扯到別的地方去。快進宮吧,晚上只怕要起風,你早早去,早早歸,我在家等你。」


  夏侯乾唇邊掛著一抹笑,抱著杜月芷暖暖的身子,兩人又溫存了一會兒,才在杜月芷的催促之下分開。


  外面的親信早已準備好馬匹,所有人都在候著。夏侯乾穿著一身玄袍,胸前刺著金麒麟,飛身上馬,動作乾淨利落,氣勢非凡。那馬額前垂著紅穗,打了個噴嚏,白煙頓起,左前蹄划著地面,輕微踱步。


  夏侯乾又一挽韁繩,喚了親信過來:「王妃近日身體不舒服,去宮裡請鍾御醫,幫王妃好好調養!」


  「是!」


  夏侯乾再一看陰陰的天:「時間不早了,出發!」


  最近西丹又舊事重提,接不回洛河公主,便逼著大郯修建公主陵,衣冠冢,並派遣使者監督,邊境也頻頻藉此生事,多不安平。夏侯乾和狼王過過招,知道狼王不是簡單的人,洛河公主只不過是個引子,那狼王想要的,多半是本國利益。


  果不其然,在宴席上他步步緊逼,很快逼出了他們的真實意圖。原來狼王是想要減免一半稅貢,並派使者團進駐大郯,學習文字,耕作,星象等。


  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夏侯乾和那使者鬥智斗勇,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這狼王,眼界不容小覷,若是要大郯的美女良才,多的是,可他偏偏要派人來學習我大郯的精髓文化,又算不得獅子大開口,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怎生是好……」


  御書房內,老臣們議論紛紛。


  夏侯慈道:「那便讓他們學,難不成我們這千年的精髓,還怕他們學成后反噬?」


  「陛下,西丹已經不是從前的游牧民族了,他們學會了我們的精髓,就算一時不敢反抗,可等他們融會貫通,壯大國力,那就晚了。」


  「那麼,派我們的人去教學,既能掌握主動權,又能成全了他們的要求,豈不是一舉兩得。」


  那老臣吞吞吐吐道:「陛下說得也不錯。但是,派誰去,這又是一個問題。」


  這樣的人,必定要是一個被看重的皇親國戚才有說服力,在過去,相當於「質子」。


  夏侯慈也有些為難,看著他的九哥。


  夏侯乾揚了揚眉:「都看我做什麼?難不成要我去做那個質子?」


  「不不不,朕沒有那個意思。」夏侯慈連忙搖頭否認,又睜大了烏黑明亮的眼睛,道:「只是,九哥有沒有什麼好計策?」


  夏侯乾一看他的十一弟這般看著他,准沒好事,忍不住沒好氣道:「你自己決定吧。」


  夏侯慈不語。


  *


  出了宮,天上早已簌簌下起了小雪。晶瑩剔透,略帶涼意的雪,乾淨而空明。


  這該是今年入冬以來,京城下的初雪。


  回到王府,夏侯乾本想和杜月芷討論這件事,卻發現府內氣氛有些異樣,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臉上帶著笑意,尤其是跟著杜月芷陪嫁過來的福媽媽,看到他就上來請安:「給姑爺道喜。」


  「福媽媽,何喜之有?」


  福媽媽笑吟吟道:「姑爺要做爹了。」


  「做爹?」夏侯乾微微一愣,瞬間反應過來,直往後院趕去,連福媽媽後面說了什麼都不聽了。


  他激動,他焦急,他驚訝,更多的是狂喜。


  天上簌簌下著小雪,身影掠過一個個屏障,眼前只有一個目標,他早上出去的地方。


  丫鬟開了門,紛紛跪下:「給王爺請安,給王爺道喜!」


  房間燈火明亮,杜月芷正坐在椅子上看書,地下燒著地龍,暖融融的,丫鬟添了新香,甜香清幽,靜暖溫馨。她還是那麼寧靜,纖細的手指捻著紙頁,幾乎透明,直到被人伸手從椅子上抱起,順手按下那本書,語氣不穩:「芷兒,你都有了身孕,怎麼還勞神看這些東西?」


  雖是質問,卻溫柔的很,杜月芷輕笑:「王爺,無礙的……」


  話未說完便被人吻住,大掌徑直向下,一路到了小腹,生怕按重了,只輕輕撫摸,那柔軟的地方,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他和芷兒的骨血。他感覺到跳動,手微微有些顫抖,又不敢相信,究竟是自己手上的脈搏在跳,還是孩子的胎動。


  「鍾御醫說,才剛兩個半月,還不顯呢。」杜月芷也將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含笑道:「王爺,喜歡嗎?」


  「喜歡,芷兒,我這樣會不會碰到你的肚子……」夏侯乾緊緊抱住她,片刻后又慌忙把她鬆開,再小心翼翼環著腰,眉目中難掩狂喜之情,外人眼中冷酷漠然的攝政王,此刻竟像個孩子般高興,又手足無措,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好。


  還是杜月芷覺得好笑,自己上去抱住夏侯乾,軟軟地貼著那堅硬的胸膛:「王爺,抱著我們,沒關係,不會壓著的。」


  「真的?」


  「真的。」


  夏侯乾這才抱住杜月芷,她發間的香氣讓他的心跳平穩:「芷兒,真沒想到,我不僅娶到了你,如今還要和你有第一個孩子。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我也是。」杜月芷抬起頭,長眉如黛:「遇到你,是我一生的幸運。」


  只願,這一生便如此度過。


  一生一世一雙人,誠不欺我。


  兩人依偎在一起,丫鬟早已默契地退了出去,房間里平靜,溫暖。


  房外,小雪依然下著。


  而杜月芷有身孕的消息,也隨著這場雪,悄悄傳遍了京城的數個地方。


  靜謐的夜晚,雪白的雪,壓不住火紅的火。


  片片清冷的雪花落入灼人的火焰中,瞬間化為水汽,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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