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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文|學城

  盛夏,天氣熱了起來,杜月芷怠懶動,懨懨的,吃得也不多,小貓食,起初以為很快就會好,沒想到不僅沒好,反而越發嚴重,到後來就只能進些湯水,可急壞了許多人。上至老太君,下至令兒,都在為杜月芷的飯菜絞盡腦汁,京城裡出名的酒樓也將自己的名菜一一呈上,甚至有佃戶趕了十日的路,車馬加程,親自送來山裡捕到的珍奇野味,為了讓「三小姐嘗嘗鮮,開開胃」。杜府的廚子請了一個又一個,福媽媽甚至親自下廚,做了清爽可口的菜肴,然而於事無補,杜月芷還是「苦夏」,日漸一日的消瘦。


  荷花洞子靜悄悄的,院子里的花兒被搬到陰涼處,太陽光反射如雪。青蘿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兩個抬冰的小丫鬟。小丫鬟都穿著桃紅衫清柳下裙,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將冰桶放在地上。青蘿用帕子沾沾額角,臉熱的發紅,先往內房看了看,沒有動靜,回頭一揮手,兩個丫鬟行了禮便悄悄退出去了。


  到了外面,不知從哪兒鑽出個總角的丫鬟,身穿一襲綠色小裙,清秀可愛,規規矩矩送她二人到了門口,也不多話,等她二人走遠了便關上門。


  兩個小丫鬟對視一眼,深覺這偏僻的荷花洞子既無什麼華麗的地方,又處處暗藏玄機,說不出的感覺。


  「方才青蘿姐姐讓我們把冰放在房內,一會兒還要搬回冰窖,豈不麻煩。」其中一個稚氣未脫的小丫鬟疑惑道。


  另一個稍大些的丫鬟望著她笑道:「你是新來的,所以不知。這冰不用放冰窖,單單放在房裡降溫呢。」


  稚氣的丫鬟驚訝道:「那豈不是很浪費?尋常人想吃個冰碗都難得,那麼多冰白白放著,就為了降溫,比錦衣玉食的公主還享受……這裡住著的姑娘不是庶姑娘嗎?」


  「你懂什麼?她雖是庶的,卻頂頂厲害,別說每天一桶冰,就是十桶,她也用得起。她可是被皇子看中的人,將來要做王妃的呢……」


  「姐姐說的是,還請姐姐賜教,多給我講一些,省的我以後得罪了人還不知道。」


  看那小丫鬟仍然一副懵懂的樣子,又虛心求教,年長些的便給她講了。


  如今的庶三姑娘是老太君跟前最寵愛的孫女,嫡長子杜懷胤最心疼的掌上明珠,加之她手上握有十數家盈利巨大商鋪,日進斗金,風光無限,是京城秘傳最有錢的庶小姐。上門提親的人數不勝數,滿京的人都知道,這個庶小姐是個福星,有才有貌,雖非嫡系,可卻比嫡系還富有,也就是頭上兩個姐姐還未出嫁,否則早就花落人家了。


  這還不算極致,極致的是,二皇子和九皇子都派人來杜府提親。聽說原本五皇子是最早來提親的,不過後來似乎遇到了一個美人,一見傾心,極為喜歡。那美人醋意很大,為了搏美人歡喜,再加上競爭者能力不可小覷,五皇子也就放棄了聯姻的想法。


  剩下的兩位皇子都是出其不備,攻其不意,各自暗中爭鬥。


  二皇子有太子和皇后支持,九皇子則手握兵部大權,旗鼓相當,各自守鎮。更驚訝的是,二皇子的媒人在路上耽擱了,等媒人緊趕慢趕趕到時,九皇子的媒人已經將杜老太君哄的喜笑顏開。從一開始,九皇子就是橫空插手,猶如一匹氣勢洶洶的黑馬,再加上他戰功赫赫,很快便將滿有勝算的二皇子比了下去。


  「現在呢?」


  「九皇子已經提親成功,等三姑娘苦夏過去,老太君便要與她說這事呢。」


  「三姑娘真是好命。」


  「不說這些了,你呀,以後看見這位三姑娘,機靈些,她高興了會賞好東西給你。但也別太機靈了,她最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以前有個丫鬟拍馬拍錯了地方,在她面前奚落薇姑娘,現在也不知被人牙子賣到何處了。」


  「哇!」小丫鬟吐吐舌,只覺得這個庶姑娘定是一個極其嚴苛,難以相處的主兒。


  抱琴掀開珠簾,看到青蘿正彎腰開冰桶,便輕手輕腳走過來,幫她一起開。


  衣衫簌簌,猶如花落。


  青蘿壓低聲音問道:「睡著了?」


  「睡著了,只是睡不深,咱們動作輕些。」


  姑娘歇晌,想是天熱,睡不大好。有人想出以冰解熱,她們便照做了。這冰擱在房門邊上,任它冰氣四溢,慢慢飄入內房降溫,既能解暑,又不會讓姑娘體內積寒,兩全其美。房裡的溫度漸漸涼了下來,為杜月芷打扇的琳琅悄悄退了出來,讓她安靜入睡。


  *


  琳琅一走,杜月芷就醒了。


  那密密沉沉的熱氣被涼意壓了下去,著實有些舒服。她向來淺眠,睡不著,只是怕身邊的人擔心過度,所以才做做樣子。吃不進飯實在把她們嚇壞了,若是再睡不著,那可真的要她們的命了。


  杜月芷幽幽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煩惱。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好端端的吃不進飯,不是好事。不是她吃不進,而是這個身體在排斥,似乎有一種力量,悶悶的壓著她,令她不得自由。


  她曾翻看了許多醫書,又親自去向鍾椹討教,可仍然一無所獲。


  隱約感覺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的命運被改變了,所以反彈在她身上。又或許是,她借著前世的記憶,給哥哥做那本會試的書,常家倒台,甚至買進賣出商鋪,田地……這些改變,都有可能是觸發她身體虛弱的原因。


  小心小心再小心,可還是防不勝防。她一向信奉既來之,則安之,現在還沒有到最嚴重的那一步,便說明這一次身體不適……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警告她不得僭越。


  心裡莫名生出無名之火,若說僭越,她不知道僭越多少回了。她本就是帶著目的回來的,如要一世安穩,委屈隱忍地活下去,她又何需費那麼多心力去與現世爭鬥?腔子里那顆心臟又開始跳得厲害,那種熟悉的瘋狂感又漸漸散發出來。


  那是,看著前世害過自己的人,一個個下場凄慘時的冷漠,像大仇得報,還要更多的瘋狂感……


  有時候連她也控制不住……


  神奇而又蠱惑……


  再一側頭,看見放在枕邊的琅琊玉,她又是一愣。


  以手磨挲,觸感溫涼。


  眼前不知不覺出現了他的臉,輪廓分明,俊眉朗目,永遠一副篤定冷靜的樣子。想到他,那燥熱的瘋狂似乎隨著房間里的涼意冷卻下去了。說起來,這冰塊之法還是夏侯乾提出來的,他知道自己吃不好睡不好以後,憂心如焚。雖然她叫人瞞著夏侯乾,可終究瞞不過去。那時候他鐵青著臉,好生可怕,不像是來提親的,倒是來問罪的。


  他來提親,先對二皇子派來提親的人動了番手腳,搶在二皇子之前來到杜府。原本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的杜月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二皇子提親是符合前世的命盤的,可他來插一腳,不是亂了么?

  但是他既已經打定了主意,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最後二皇子居然被他逼退,他倒成了贏家。


  對於二皇子夏侯琮,從他出現,杜月芷就沒舒服過。她曾經痛到暈厥過,因為懷疑與二皇子有關,所以她親自去測試了一番。


  後來結果果然如她所料。這心臟到底還是受了前世的影響,不管她是順著二皇子還是逆著二皇子,只要她情緒越大,心就越痛。


  她因此對二皇子更沒有好臉色了。


  那二皇子卻很奇怪,越是沒有好臉色,他越是要靠近她。有一次她幾乎要翻臉動手了,他反而送上臉來,任她打,繼而從容地看著她臉色蒼白,捂著作痛的胸口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氣定神閑的模樣,杜月芷有些震驚。原來他早已知道這個秘密,他在利用它。


  夏侯琮——她的前夫彎下腰,攥住她的手腕,逼迫她看著他。


  隔得這麼近,受到的影響越重,她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鹿,被獵人狂熱又殘忍眼神打量著。不管她如何掙扎,都無法逃出他的鉗制。


  「杜月芷,普天之下,你是唯一一個會為我心痛的女人,你越是討厭我,就越會心痛,所以還是別掙扎了。其實我們才是天生一對,假如你多喜歡我一些,我也不介意你跟老九有過一段情。只要你忘了他,我會將你寵成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不僅讓你不再心痛,還讓你享無上尊容。跟著我,不比跟著老九差,如何?」


  不再心痛?無上尊容?她聽過最大的笑話。


  夏侯琮的狼子野心,她早就在前世看破了。


  別人看來,是一個溫文爾雅,風流倜儻的英俊皇子,是諸多官員的女兒爭相要嫁的人。


  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私自做龍袍的皇子,妄圖靠逼宮登上龍位,前面有他逼宮失敗的三弟夏侯麟為鑒,她要他死,輕而易舉。


  眼看著他厚顏無恥,杜月芷幾欲作嘔,譏諷地看著他:「就憑你?夏侯琮,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只不過是纏縛在太子d藤蔓上的枯枝,一言一行都似傀儡,怎能和九殿下這棵紮根極深的參天大樹相比?若有一日你掉在地上,只有被眾人踩的份,絕無被人扶起的可能!還是請你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以為所有女人都會圍著你打轉!」


  二皇子臉色一冷,畢竟誰聽了這番誅心之話都不會舒服,可他很快又緩和下來:「你儘管罵我。不過,你一日為我心痛,我就一日還有機會,哪怕你嫁為人婦,生下子嗣,年華老去,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我幾乎要迫不及待看見老九絕望的神情,他若是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會為自己的皇兄心痛,只怕再高大的參天大樹,也會轟然倒塌吧。哈哈哈——」


  杜月芷的心被折磨得一塌糊塗,真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心又在作痛,曾經為那該死的二皇子受過兩劍的心,折磨她日日夜夜。


  她沒有辦法,如果可以剜心,她一定毫不留念的剜去這顆作妖的心。


  然而這到底是痴人說夢。


  她需要想出一個兩全之策,將二皇子對她的影響降到最低。


  否則,對她,對九皇子,都是傷害。


  懷帝自暈厥之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身邊由皇后和麗妃侍奉,只聽鍾椹說日日喝葯也不見好轉。大概人到了這個年紀便不能再受刺激吧,杜月芷對懷帝並無多大的感情,只是在傷害母親的人中,懷帝是直接讓母親喪命的劊子手。


  她隱隱有了預感,在那深不見天日的皇宮中,懷帝會不得善終。


  也是,殺了那麼多的人,如何善終……


  她飽含恨意地想。


  手裡的玉被握久了,漸漸生出淡淡的暖意,熨帖掌心,彷彿身體受到召喚,那恨意忽而就被壓制了下去。


  杜月芷的身體便沒那麼難受了。


  她是因為恨才重生的,就像是一股氣,支撐著她不停的斗下去。斗到現在,結果已然很能接近她的目的。大概是與夏侯乾在一起久了,她的恨越來越不成氣候,忽而濃烈,忽而消失,變得不穩定起來。


  她有些不安,自己是重生之人,本就怪異,既然可以重活,也必然能再死。究竟是終老而死,還是突然消失,倒是不能預知的。


  她捨不得現世所有她所愛的人,更捨不得夏侯乾。那個男人,只有他能輕而易舉撫平她心中的傷痛,讓她得以開顏,得以快樂。


  該怎麼辦才好呢?


  冰塊消融,涼意漸漸沉了下來,如月夜荷葉的清風,徐徐掠過臉,極為舒適。杜月芷舒服之餘,意識有些凌亂,聽著外面此起彼伏的蟬聲,繼而閉上眼睛,慢慢進入夢鄉。


  ———————————————


  宮中。


  夏侯乾坐在椅子上,手裡把玩著一對鈴鐺。金色鈴鐺玲瓏可愛,發出清脆的鈴聲。


  錦繡鈴鐺,當初芷兒「心甘情願」送給他的定情之物,如未猜錯,應該是洛河公主的嫁妝。在芷兒被送走之前,洛河公主親自戴在她脖子上的。


  芷兒那時該是很生氣吧,娘親留下來的東西,就這麼被他明目張胆,以定情之名義拿去了。


  他審視著影衛,目光深邃,末了,才緩緩道:「洛河公主的嫁妝里,有一幅藏寶圖?」


  影衛道:「是!屬下親去西丹,照您所說的方向去查和親始末。當年西丹為求和平,狼王將最小的女兒洛河以和親公主的名義,從西丹嫁到大郯。狼王最疼愛洛河公主,出嫁之際,除了金銀器具和奴隸,還有一幅藏寶圖。這藏寶圖據說是西丹祖先傳下來的,當時西丹內亂爭鬥,狼王擔心藏寶圖落在歹人手裡,便將藏寶圖作為嫁妝,隨洛河公主一道送到大郯。他深信以洛河公主的聰明才智,必能將藏寶圖藏好,將來西丹有難,便再拿出來,以充作應急之用。」


  夏侯乾搖搖頭:「這狼王可真是糊塗。他若真心疼愛女兒,又怎會將這麼大的危險藏在女兒的嫁妝里,又怎會要求女兒在西丹有難之際拿出來?前者置女兒於炭火之上,後者置女兒於死地。」


  影衛不解。


  夏侯乾道:「西丹也屬彪悍之地,周圍的小國不敢輕易騷擾,便是有難,也是與大郯有難。兩國交戰,洛河公主不管拿不拿出藏寶圖,都會惹人非議,引火上身。這狼王的疼愛,一般人也難消受。」


  影衛道:「如今西丹與大郯和平相處,當時的狼王,恐怕是擔心多餘了。再者,自洛河公主去世后,這幅藏寶圖便下落不明了。屬下猜想,可能是由她的一雙兒女拿著……」


  夏侯乾挑了挑眉。古來多有藏寶圖之說,可大多數的藏寶圖,都是傳說,純屬子虛烏有。狼王坑害女兒,若那藏寶圖真有寶藏,把寶藏送入最大的威脅屬地里,就等於送羊入虎口,有去無回,狼王再不英明,也不會做下這等糊塗事。


  再加上當時西丹內亂,只怕是狼王為了穩定西丹民心而做的一個借口。


  洛河公主稀里糊塗接了這麼個燙手山芋,只怕心裡也無奈的很。


  一時說完了和親,夏侯乾又有些感慨道:「洛河公主來到大郯,曾經重取過一個新名字,符鶯。她是想像鶯鳥般自由自在,只可惜杜璋雖給她取了這樣的名字,卻不能真的令她像鶯鳥般自在。」


  聽到這句話,影衛目光有些閃爍,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呃,回殿下,符鶯這個名字,不是杜將軍取的,而是,而是陛下取的。」


  是父皇取的?鈴鐺聲戛然而止,夏侯乾略有意外:「西丹人的中原名字,多半是由所愛之人取,洛河公主嫁的是杜璋,怎麼她的名字是父皇取的?」


  再聯想到之前父皇的種種形狀,他心裡突然有些明了,問道:「洛河公主並非一入大郯便嫁入杜家的吧?在嫁人之前,她住在何處?可有行宮?」


  影衛亦有些不明白夏侯乾為何有此一問,老老實實回到:「當時大郯並未來得及建行宮,洛河公主是先在宮中住了一段時間。等陛下賜婚後,才嫁入杜府的。」他微微側頭想了想,又補充道:「當時住在明華殿。」


  「明華殿?」夏侯乾皺眉:「我母妃曾經住過的地方。」


  「是。」影衛小心翼翼道:「洛河公主曾與菱妃娘娘住在一處,兩人當時或許認識,不如殿下去問問菱妃娘娘,怕是菱妃娘娘亦知曉內情。」


  夏侯乾陷入沉思,影衛見狀,便悄悄退下。


  其實夏侯乾曾經也懷疑過母妃與洛河公主相識,只是母妃精神不濟,向來不喜歡多提往事,他便無從可問。


  但如今是為了讓洛河公主平反,或許母妃願意透露些他不知道的東西……


  他將錦繡鈴鐺掃在手心,起身朝母妃的寢殿走去。


  *


  菱妃閑來無事,正在教宮女做刺繡。小宮女才剛被分過來,有些想娘,日夜啼哭,菱妃看著不忍,便將她帶在身邊哄著,又讓她捻針拉線,在一塊帕子上綉簡單的花葉。


  她先綉了一半,再讓小宮女比著,綉另一半。


  小宮女注意力轉移,自然也就不哭了,認真而又笨拙地綉著。


  菱妃摸了摸她的頭,只聽外面傳來一聲:「娘娘,九殿下來了。」


  夏侯乾從外走來,菱妃叫人拿了帕子來:「天熱,給殿下洗洗臉,脫了外面的大衣裳涼快些。」


  宮女走過來幫夏侯乾脫去外面的大衣裳,夏侯乾走上前來,母子相見,不比別人,也沒那麼多規矩。


  夏侯乾坐在下手,看母親教著那小宮女刺繡。薄而白的帕子被竹繃子綳的緊緊的,上面的枝葉已然綉了一半,碧綠的葉,邊緣竟以金線綉之,葉尖的彎曲程度輕淺柔淡,好似水墨斷面,若有若無。


  菱妃教小宮女先去以手指描摩綉好的那半面:「用心感受,等一會兒你再綉時,心裡便有了形狀,綉出來的便能順著它的經絡。」


  小宮女手指軟軟地畫著那半面刺繡,勾勒它的形狀。


  菱妃正教著,忽聽夏侯乾笑道:「母妃的刺繡很是特別,不像是大郯的綉法,不知可有高人指點過母妃?」


  菱妃聽著這話,看了夏侯乾一眼,夏侯乾淡然迎著母妃探究的目光。良久,菱妃嘆了口氣,然後命人將小宮女帶走,屏退左右。


  「乾兒,今日太陽這般大,你還趕來看我,必是有話要問我。你直問便是,不需與我客套。」


  夏侯乾被菱妃看穿,也不掩飾,便道:「母妃可認識曾經住過明華殿的洛河公主?」


  菱妃聞言,目光一閃,不答。夏侯乾將手裡的錦繡鈴鐺拿出來,放在菱妃手裡:「母妃可記得這個鈴鐺?」


  菱妃看見鈴鐺,臉忽的白了,大熱的天,她渾身冰涼,緊緊握住鈴鐺,厲聲問道:「乾兒,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母妃別急。」夏侯乾見菱妃臉色都變了,安撫后解釋道:「這是芷兒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聽見是杜月芷給夏侯乾的,菱妃綳直的身體才慢慢放鬆。方才她太緊張了。


  看到的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以為……洛河復活了。


  她心緒不寧,道:「原來是芷兒送的。倒也好看,你好好收著。」


  「母妃!」夏侯乾將她的手握住,沉聲道:「這是洛河公主留給芷兒的!您既然認識洛河公主,為何騙我說不認識?」


  菱妃有些躲閃:「我兒,你知道又有何用?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別的事,我都不計較,但是這是芷兒最大的心事,我不可能讓它過去。」


  「你想做什麼?」


  「為洛河公主平反!」


  「糊塗,她是叛國,你要怎麼平反!」


  「母妃!」


  菱妃看見夏侯乾眼中堅定不移的目光,僵持了一會兒,她到底有些不忍心:「乾兒,你實在用情過深,有些迷失了。」


  「為她,值得。」


  菱妃怎麼也勸不回夏侯乾的心,只得道:「好,你若是想知道,我便全都說出來。只是,我知道的,杜家人未必知道,還牽涉到你父皇。你一定要謹記,在你有把握平反前,不要輕易說與別人聽。若是不相干的人知道,只怕會招至大禍。」


  夏侯乾見她神情嚴肅,點了點頭。


  菱妃所知道的部分,是洛河住在明華殿時發生的部分。


  *


  那時她還是一個嬪,沒有什麼位分,一年也才不過侍寢一次,大部分時間,是坐在明華殿看天上的雲。明華殿是個好地方,特別開闊,旁邊還有一座小塔,能登高望遠。她被分到明華殿,沒多久,主位的妃子便因故去世,別人都不願意來,她便一人住著,也不覺得孤獨。


  忽而有一日,她去放了風箏回來,看到明華殿內站著一群人,在那群人的最前面,是一個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身白衣,纖腰細細,頭上僅帶著一隻碧玉簪,身上落滿了陽光,勾勒出朦朦朧朧的側影,只覺得耀眼得很,讓人睜不開眼來。


  有人發現菱妃進來,連忙做了噤聲的手勢。想是有主位的妃子過來,菱妃膽小,就慌忙退出去,然而退出去時,一時不慎絆倒在地,風箏也掉落在地上,發出響聲。


  那女子聞聲,回過頭來,見她摔倒,便急忙過來將她扶了起來。


  「你沒事吧?」


  她的嗓音甚是好聽,猶如黃鶯婉轉,菱妃慌慌張張搖頭,這時,她才看清女子的容貌。


  女子肌膚雪白,長眉如黛,明眸若月華流光,空秀靈動,額心畫著金牡丹,清麗絕倫,笑起來的時候,猶如天仙下凡,比陽光還要灼目耀眼。


  宮中佳麗三千,卻無一人如她這般美貌。


  菱妃看傻了。


  「你也放風箏?」女子見菱妃不說話,注意到掉在地上的風箏,她拾了起來,越發歡喜:「好漂亮的風箏,是你做的么?」


  菱妃怎麼會做風箏,但是她不清楚這個女子的來歷,所以只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那女子道:「我也會做風箏,正好,我們可以一起做。你住在這裡嗎?」


  菱妃點點頭。


  「這是什麼地方?」


  「明、明華殿。」


  「明華殿,好名字!」她扶起菱妃,又對隨從道:「告訴你們的陛下,我已經找到喜歡的住處,就是明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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