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文|學城
這樣折辱杜月薇的事,每日都在發生著。
杜月芷坐在杜月薇曾經坐著的位置,與老太君言笑晏晏,又有朱氏在一旁唱和,底下人一句跟一句的奉承,好不熱鬧。杜月薇傻傻站在那兒,眼睛頓時就紅了。她仍然坐在老太君的下首,離得很近,老太君也會與她說話,賞賜她,但是那意思不一樣了,帶著漫不經心和搪塞了事的意味。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感覺,畢竟老太君明面上未曾冷落她。
可她還是氣!她氣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杜月芷獲得所有人的喜歡,吃著最好的,用著最好的,甚至連住的最偏僻的地方,也變成了府里最熱鬧的地方。而她彷彿就像徒有虛名的大小姐,別人只是表面對她恭敬,私底下,恐怕已經說了一籮筐的壞話。
她就像從天宮墜落大地,摔得好痛,別人卻看不見,還來踩她一腳。最可恨的就是杜月茹,每次陰陽怪氣的說話,要麼就當面戳她心頭刀子,要麼就為了奉承杜月芷,說出誅心之語:「我看三姐姐的氣度才是嫡女的氣度,把某人都比下去了。」
杜月薇哪裡受得了這種閑氣,當場左右開弓,把杜月茹打得麵皮腫脹,涕泗橫流。
丫鬟忙著來拉架,鬧哄哄的,杜月薇自然沒有錯過杜月芷站在人群之外,眼神冷淡地看著她們。杜月薇恨得渾身發抖,方才打過杜月茹的手,幾乎要落到杜月芷臉上。是了,自己再一次沒控制住自己,著了她的道。
賤人!
杜月薇回去,常氏才剛拖著病體起來,見她面色形容皆不對,似是怒氣未消,便問:「薇兒,你怎麼了?」杜月薇不答,又問了跟去的人,方才明白過來。常氏暗自皺眉,心中卻也有一絲凄涼。她這半生都為了常家,為了女兒運籌帷幄,踏遍荊棘,眼看著就要一條光明大道走到底,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杜月芷,陰溝里翻了船,被她害慘了。
看著受盡委屈的女兒,她又如何不心疼,嗽得氣息凌亂,只伸出蒼白瘦削的手,拉著杜月薇坐下,勉強忍住喉嚨里痒痒的咳嗽,道:「我現今身子不好,倘若好了,倒還能幫你教訓她。但如今我們遭此劫難,理當低調行事,你少不得受些委屈,待將來我好了,或是貴妃翻身,我們便還有贏的機會。」
杜月薇何嘗不知道,見母親咳嗽,就輕輕幫她捶背,又道:「母親,那賤人從進府就不安分,現在得了勢,就越發猖狂了。我懶得同她計較,只是她說的一句話卻令我很在意。」
「什麼話?」
「她說,我如今倚仗也不過就是嫡女的身份,若是連這個也沒有了,還不知道待要怎樣……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生來就是杜家的嫡長女,難道這還有錯?」
同杜月芷斗久了,杜月薇屢屢討不著好,知道杜月芷所做的事,所說的話都有她自己的道理。不管這話是不是空穴來風,始終是杜月薇心裡的一根刺,扎著她很不舒服。她現在唯一可以和杜月芷抗衡的,就是嫡長女的身份,不能……也不準……讓她奪走這最後的籌碼。
發覺女兒懷疑,常氏心中一跳,忙道:「你自然是嫡長女,怎麼會有錯呢?那小賤人不過是占著口頭的上風,動不了你的。」頓了頓,見杜月薇鬆了一口氣,常氏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接著道:「你無需擔心,其實老太君和你父親也是顧及你的身份,才沒有懲罰於母親,不然母親也難逃家法。只是咱們如今處境艱難,需得低調行事,你可明白?」
杜月薇素來高調,如今只覺得滿腔委屈,但為了母親,還是強壓心中不滿:「明白。」
那日在宮中,杜璋極力保下常氏,回了府,本該在佛堂家法伺候,可是常氏在宮中受過刑罰,身子虧損的厲害,一經家法便會立時殞命,是以延後處理。這一延後就是無限延後,事情便有了變化。
老太君勒令不許這幾樁醜事宣揚開來,杜月鏡不知從哪兒得到這個消息,跪請老太君為她母親做主,但她再懇求也無濟於事,老太君分明是想瞞下這些事,為的就是不讓杜家名譽受損。杜府人多口雜,若是處罰了常氏,第二天便會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一傳十,十傳百,謠言四起,屆時更難收場。
老太君對於常氏身上的傷和病情,對外一律說是為常家的落敗憂心所致。杜月鏡不服氣,徑直去問向老太君討公道,老太君勸了許久,然而杜月鏡不比其他姐妹,斷然不肯吃這個虧。她的母親被常氏害的昏睡了那麼久,倘若不是三妹妹配出解藥來,至今還在床上昏迷不醒,醒來便被頭痛折磨,痛苦不已。
她聽了三妹妹的話,熬了這許久,沒想到如今事情揭發出來,仍然得不到公正。老太君甚至還讓杜羲和朱氏勸她「以大局為重」。朱氏現今管著杜府,對自己被下毒一事已經很能看開了,且老太君允諾從今往後再不讓常氏插手府內的事,便等同於架空常氏的權力,朱氏心中還算滿意,亦勸了女兒兩句。
杜月鏡都氣笑了,對杜月芷道:「去他祖奶奶的大局,為了大局連底線也可以不要,顛倒是非黑白,惡人得不到懲罰,好人還要幫忙瞞著,算什麼大局。三妹妹,我總算能體會一點你當初的處境,憋屈,真正的憋屈,也不知你以前是怎麼忍過來的。」
杜月芷抿唇,正低頭看著自己繡的東西,纖細的手指劃過細膩的絲線。其實這隻算是冰山一角,她看了太多為名利地位而顛倒是非黑白的事,杜府更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哪一個名門望族沒有齷齪事呢,可是不管內里怎麼齷齪,出了門,依然是世人敬仰的對象。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要沉下心,默默等待機會。上天是公平的,她能等到一個,也必能等到第二個,第三個……只不過曾經是憋屈得等,如今……她已能和杜月薇平起平坐,以庶女之名,行嫡女之事。
其實也挺好的。
杜月鏡嘰嘰喳喳說了半日,看著安靜做綉活的杜月芷沒反應,便湊上來,發現她繡的是一隻香囊,淡青色,繡的是一對仙鶴,白羽紅頂,長頸展翅,碧水清波,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杜月鏡愛不釋手,笑道:「繡的好鮮亮的活計,容我看看。」
杜月芷便從取下來給她看,杜月鏡看了一會兒,笑眯眯道:「你綉一對仙鶴,是有神仙眷侶的意思么?唔,是送給誰的?」
「誰也不送,綉著自己玩的。」
這麼淡定?杜月鏡笑容不變:「既然如此,那不如送給我,反正我還缺一隻仙鶴。」
杜月芷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藏著看好戲和調笑,不禁紅了臉:「別鬧。」說著去搶荷包,杜月鏡手一緊,忙將荷包揣在懷裡,起身就跑,躲開杜月芷的搶奪。杜月芷見她拿走荷包,臉更紅了,起身去追她,鬧了好一陣。杜月鏡最後被逮住,大笑起來,屈起手指,在杜月芷白嫩的臉頰上輕輕一刮,洋洋得意道:「還說不是送人的。看你那緊張的樣子,口是心非。」
杜月芷連耳朵輪廓都紅了,語氣依然很正經:「二姐姐,還給我罷,你若是喜歡,以後我再為你綉一隻就是。」
杜月鏡鬧夠了,將荷包取出來,迎著日頭看了看,那金線便熠熠生輝,耀人眼得很。她忽而又是一笑:「我不用這個,剛才逗你玩的,還給你罷。」說著,將荷包輕輕遞過來,杜月芷接了,道謝,卻被杜月鏡一把拉住手腕,在耳邊說道:「其實我知道是誰,你瞞不過我的。」
杜月芷不由得好笑:「什麼?」
「是九皇子。」那日花燈節,杜月芷同夏侯乾私下相約,回來時被杜月鏡和杜懷樽看到了。杜月鏡笑眼微彎:「這荷包,是綉給他的吧,仙鶴,還戲水,嘖嘖嘖……」
杜月芷心事被戳破,飛起紅暈:「二姐姐,不要這麼大聲……」她手指擋在唇前。
杜月鏡笑得飛起,知道她這便是承認了,心中既高興又羨慕。高興的是三妹妹有喜歡的人,羨慕的是此人是神俊英朗的九皇子……兩情相悅再好不過了。
荷包確實是綉給夏侯乾的,杜月芷久不動針線,原本是要綉鴛鴦的,唯恐被人察覺,才改為仙鶴,哪知竟勾出杜月鏡的這番話來。杜月芷再三不許她說出去,杜月鏡吐吐舌頭,伏在她的肩頭央求道:「那你進宮,有什麼新奇的事要告訴我,好玩的東西也要帶給我,我才答應你。」
「好~」
杜月芷已經接了宮裡的帖子,要在明日去宮裡為麗妃和菱妃兩位娘娘請安,興許還能見夏侯乾一面。聽說十三殿下也守完皇陵回宮了。他眼睛治好以後,求了懷帝去為太妃守皇陵,以前總不能獲准,後來經夏侯乾幫忙,方才圓了這個心愿。杜月芷久不見他,也甚是想念。
翌日穿戴好了,去見老太君,上上下下看過,覺得妥當了,才點點頭,又問跟著的是誰。
杜月芷笑道:「月芷是想,前幾次進宮,都是老太君的人跟著,督促著怕失了禮數。兩位娘娘既是見過的,月芷亦已熟悉宮中禮儀,便想著帶我房裡的人去伺候。這次帶的是琳琅和福媽媽。琳琅機警,福媽媽見多識廣,倒可提點月芷。老太君放心,我已請夏媽媽教過她們宮中禮儀,不會出什麼差池。」
琳琅是影衛出身,對宮裡比她更熟悉,而福媽媽……則是自己要求跟去的。
只見老太君點點頭,看了看福媽媽,倒也未說什麼,只是讓她們照顧好杜月芷,勿要失了禮數。
準備妥當,杜月芷便出門上馬車,一路朝著宮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