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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城

  八月中旬,在九皇子夏侯乾的支持下,都轉運鹽使參了從六品檢校常義岐一本。


  因官鹽頻頻發生沉船,劫道等禍,致使包括京城在內的三省斷了貨源,私鹽大行其道。經過查驗,官鹽之禍乃是人為,有人在暗中操縱。都轉運鹽使通過蛛絲馬跡調查三個月,發現指使人中竟然有常義岐。


  常義岐的這個檢校官職是捐來的,並不佔實事,只是用來充門面,為自己的生意錦上添花。被參之後,常義岐試圖賄賂都轉運鹽使,證據保留,再次被參。


  懷帝看了摺子,硃筆紅批:「官商勾結,茲事體大,需徹查。」


  九皇子主動請纓,封了常府,派重兵把守,將常義岐帶回大理寺審問。


  常氏得知此事,立刻與宮裡的常貴妃聯繫,常貴妃亦著急,便吹起了枕頭風,想讓懷帝看在常義岐是納稅大戶的面子上,「暗中不發」。


  誰知九皇子趁熱打鐵,在懷帝聖旨下來之前,將常義岐一擼到底,既打壓私鹽瘋狂增長之事,又遏制商人「捐官」,以免形成不正之風。


  常義岐千辛萬苦讓人傳出口信,稱無論花多少錢,先把他從大理寺撈出去。常氏只得聽了哥哥的話,從中斡旋。等常義岐出來后,早已體無完膚,形狀蕭索。


  人雖然沒事,但常家差點被抄家,大為受挫,連帶著常氏和杜月薇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母親,舅舅出事,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想到沒有舅舅的銀錢支持,杜月薇頓時有些慌了。她可過不了接濟親戚的日子,現在常家若是不能恢復過來,以後只怕真的會淪落為一般商戶。


  常氏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只是她因為中飽私囊被老太君拿走對牌,現在無法掌管大權。若是擱以前,她私下撥出幾萬兩給常家中轉,倒也不難,現在……只不過比一個管事媳婦強了些。她帶著杜月薇去求老太君,老太君倒也不是見死不救之人,深知兩府榮損牽連,但她不好出面,命朱氏處理這件事。


  「大夫人,所謂親兄弟明算賬,借給常家的幾萬兩銀子,外面是三分利,府里只要一分。待林家的還了對牌,你們便拿了去書房領吧。」


  常氏忍氣吞聲,應了下來。


  「母親,二房欺人太甚!一分利算什麼,等舅舅私鹽生意好了,拿銀子把她砸的稀巴爛!她分明是看您失勢,故意給咱們穿小鞋!」杜月薇憤憤道。


  「月薇!」常氏輕斥:「這些事不是你小人家想的,在老太君面前,你還是只像從前那樣談詩弄畫,不準過多提你舅舅,更不準對二房無禮。你現在應把心思放到老太君的壽辰禮物上,其他的不用你管!」


  提舅舅,是表現對親人的關心,不多提,是對自身身份的認知與自持,知道舅舅是外人。對二房的態度絕不能輕慢,否則只會更加引起老太君的反感。


  杜月薇還想說什麼,被常氏看了一眼,就不說話了,扭著帕子恨恨回房。


  常氏看著遠處被一大群僕婦簇擁著走過的朱氏,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她常麗莘的東西,怎麼能被旁人覬覦,總有一天,她要那些人,一點一滴把吞下去的東西吐出來!

  此番內外夾擊,常氏悄悄蟄伏,也不去討嫌。杜月薇聽了母親的話,也不再像以往那樣趾高氣昂,過得無比憋屈。


  杜月薇一憋屈,最高興的還是杜月茹和杜月鏡。


  杜月茹是見不得嫡姐好,巴不得她更慘,狠狠出這一場惡氣。


  杜月鏡則是覺得杜月薇素日不把人當人看,十分過分,現在吃了癟,不僅不再折磨別人,還很乖覺,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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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流火,碧空如洗,天上的雲一動不動,陽光熾熱白亮,燥熱不堪。


  窗檯下面擺著一隻巨大的綉台,綳著兩米長一米寬的白狸絹,絹絲白,花紋繁複,溫厚不透,已經描出一隻「壽」字,綉了小半。杜月芷坐在綉台前,十指纖纖,順著絹絲滑了下來,停在「壽」字中間的小點,今日該綉這一處。


  杜月芷用竹繃子繃住,又細細挑了絲線,穿了針,慢慢綉著。廊下花影清移,鸚鵡站在架子上打瞌睡,院子里靜悄悄的,舒適安逸。


  令兒今日當值,守在房外早已站不住,倚著柱子坐下來,扎著總角的頭一下一下點著,眼皮滯澀,困得睜不開。


  抱琴領了冰回來,看到打盹的令兒,故意咳嗽了一聲。


  令兒驚醒,頭撞在柱子上,痛的齜牙咧嘴,一邊摸著頭一邊揉眼睛,待看清是抱琴,連忙上來幫忙抬冰,嘴裡笑嘻嘻道:「抱琴姐姐回來了,今日領的冰倒好,全是乾淨無暇的。老太君到底疼咱們姑娘,昨日說了一句熱,今日就賞了冰,切了冰放在身邊,這熱天兒也就不難熬了。」


  抱琴沖她使了個眼色:「嗯嗯,快幫我抬著冰。」


  令兒再往後一看,抱琴身後竟跟著夏媽媽,連忙行了禮,甜甜笑道:「夏媽媽,這麼熱的天,您老人家怎麼來了呢?」


  夏媽媽見她殷勤,沒有犯蠢,原想罵她偷懶,聽了這番話又道:「看把你機靈的,天這麼熱,也難得你守著犯困。姑娘有沒有叫人?」


  「沒有呢,姑娘綉著字,也不叫倒茶,還趕著福媽媽和青蘿姐姐午睡去了。」


  「綉字?」夏媽媽疑惑。


  令兒忙捂住嘴巴,打了個馬虎眼過去。夏媽媽略一沉思,讓她們做事。抱琴點點頭,和令兒把冰抬了進去,再用切冰刀切下一大塊,放在瓷盆里,拿罩子罩住,讓令兒把剩下的冰抬到廚房小冰閣里放著,下次再用。


  令兒悄悄道:「這冰好,廚房裡的新果子還沒動,不如一起做個冰盤,給姑娘吃著消暑?」


  抱琴允了,端著瓷盆到了窗前,放在一旁小杌上。瓷盆里鎮著冰,很快沁出涼涼的水汽,又有裊裊的白冰霧升起,連空氣都有了涼意。


  抱琴看到夏媽媽也進來了,正要跟杜月芷說,卻見夏媽媽擺手制止,悄悄站在杜月芷身後。


  杜月芷仍在專註綉著字,睫毛又黑又長,目光微微朝下,手指飛針走線,交織,纏繞,絲線綉成一粒小小的壽字,跟大壽字相比,恰似那正中一點,別出心裁。


  抱琴幫她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又坐在一旁幫她打扇,清風徐來,旁邊又放著冰,很快杜月芷就感覺通體涼爽。她心無旁騖,綉完了,細細端詳一陣,這才舒了一口氣,拿了薄如蟬翼的紗巾將綉台蓋住。


  「姑娘,夏媽媽來看您了。」抱琴輕聲提醒。


  杜月芷一愣,側頭,果然看見夏媽媽站在身後,也不知來了多久,看了多少去,不由得像個小女孩似的抱怨抱琴:「夏媽媽來了,你怎麼不早早通報?也不給夏媽媽奉茶讓座,多失禮。」


  夏媽媽笑道:「是我叫她不要通報的。三姑娘這是在綉什麼,好精緻的活計,繡的如此上心,連人進來了都不知道。」


  其實她剛才已經看明白了,杜月芷方才繡的是「壽」,用的平金刃綉,旁邊還點著檀香,擺著佛豆,可見杜月芷孝心純正,以誠至上,這樣綉出來的壽字,才真正有祈福,祝壽的綿綿蘊意。


  杜月芷微微頷首:「夏媽媽,老太君七十大壽將至,我,我私下閑著無事,綉一副壽字,祝她老人家福壽無疆,繡的勉強,請您千萬替我瞞著,不要告訴他人。」


  抱琴見姑娘謙虛,忙解釋道:「姑娘為了綉這幅壽字,日日廢寢忘食,手指都扎破了好幾次,怎麼叫勉強呢?」


  杜月芷叫了一聲「抱琴」,似有警告之意,抱琴便閉了嘴。夏媽媽嘆道:「姑娘這般孝心,想必老太君一定不會辜負。」


  夏媽媽是奉了老太君之命過來看杜月芷的,她答應杜月芷會幫她瞞著這幅壽字,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要走了,走前按著杜月芷不要她送。到了門口,剛好撞到令兒端著冰盤進來。夏媽媽叫住她,拿下蓋子,只見裡面是碎冰裹著一碗切好的冰果,冰果各色各樣,有幾樣珍果恰是只分給嫡子嫡女的。


  「是胤少爺送過來的嗎?」


  令兒哪敢說,支支吾吾的,夏媽媽一看就明了,嘆了口氣,蓋上蓋子便放過了令兒。走在路上,她又想胤少爺這樣不行,偷著補貼妹妹,現在看只是果子,別的還不知有什麼呢,到底還是違背了老太君的話。萬一叫人發現了,胤少爺怎麼解釋?


  夏媽媽沒有告訴老太君,找機會敲打了杜懷胤一番。杜懷胤卻不知夏媽媽所云,他雖然會補貼妹妹,但是那些珍果不多,而且都是劍螢喜歡吃的,杜懷胤全留給了劍螢,並沒有送給妹妹。


  那麼珍果是誰送的?


  杜懷胤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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