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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城

  「大郯太/祖亦是馬背上久經沙場的驍將,風餐露宿,茹毛飲血打下夏侯氏江山。他曾對臣下慨嘆,外表的兇猛並不能使他在戰場活命,炫耀恐嚇也並不能使百姓信服,文乃國之根本,武乃國之柱樑,尚武不崇文,德行不端,國必衰之。西丹王您貴為一國之主,我相信您必定不會故意以此血肉之物來試探吾等,若想使人服,必是心服口服。」


  夏侯乾說到最後,聲音響亮,臉上雖然掛著溫潤的笑,然而目光隱隱含有不可被犯的凜然之意,周圍人噤若寒蟬,目光在他和西丹王之間轉來轉去。


  火把熊熊燃燒,大賬外傳來騎兵的嘹亮歌聲,馬蹄陣陣,大賬被震得微微動蕩。


  夏侯乾動也不動。


  西丹王古銅色的臉蒙上一層冷意,連刀疤都變得可怖起來。


  他確實有用血肉之物來嚇唬這群從富庶大國來得尊貴玩意兒。看看他們,一盤生切羊羔肉就把他們嚇得面色蒼白,幾乎如同見了鬼。他的部下們生嚼了幾塊生肉,幾個書生模樣的更是快要翻了白眼暈過去。大郯就派了這麼個微弱的使團,如果不是羞辱西丹,那麼必然就是這些人太無用。


  既然無用,又憑什麼參與西丹的國事,大言不慚!


  然而那個總是坐陣的九皇子,卻一針見血看出他的真正用意。


  想來,便是拿茹毛飲血嚇死了那群人,也不算本事,以德服人才是正道。


  那個大國還是有人才的。


  西丹王再略微深入一下,便發現夏侯乾果然足智多謀,說話並不曾有損大郯威儀,幾番談下來,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佩服。


  「哈哈哈,九皇子所言甚是,其實這是我與諸位開得一個玩笑,並無任何不敬之意,還望九皇子海涵……」西丹王突然豪爽大笑,不僅做了解釋,還用了許多中原詞句,凝固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氣氛重新活絡起來。


  「好說。」夏侯乾微微一笑,身後的侍從皆鬆了口氣。


  他們方才都捏了一把汗,擔心西丹王一怒之下,將那些歸來的將臣喚入帳內,把使團剁成肉泥。對於慣常喜歡野獸行徑的西丹國,這種事應該不是沒可能發生的。


  「來人,將炭火端上來,讓大郯來的貴客嘗嘗我們草原的燒烤美食!」


  西丹王大手一揮,早有人掀開簾帳,等候在外的西丹少女將一盆盆無煙炭火端了進來。少女們戴著精緻漂亮的雪帽,綴著五彩珠子和寶石,頭髮皆紮成小辮垂在肩頭,一顰一笑皆有獨特的韻味,美麗渾然天成。


  在她們的伺候中,那些原本要生吃的肉全都變成了滋滋作響的,散發著香氣的烤肉。一時之間,大帳中充滿了歡聲笑語。


  每個席面都配有兩名少女,夏侯乾坐在西丹王右側,獨配了一名氣質與眾不同的女子。她穿著齊胸裙裾,長發及腰,色澤如緞披肩而下,垂盪在腰間,頭髮全無任何釵飾,臉上戴著一層薄如蟬翼的面紗,容貌若隱若現。一雙大眼柔情似水,身姿妖嬈,玉手輕輕翻著烤肉,再將肉串在一起,送到夏侯乾唇邊。


  夏侯乾不習慣被人喂,伸手去拿,那女子又將竹籤子拿走,嚶嚀一聲,似有不滿。夏侯乾不拿,她又貼上來要喂他,幾番重複下來,夏侯乾也累了,正要屏退那個女子,忽而眼光一動,看到西丹王邊喝酒邊看他。


  他心裡暗笑,轉而抓住那女子雪白的皓腕,一把將她拽入懷中。


  女子嬌呼,卻很順從地貼在了他的懷裡,輕紗微微拂動。


  夏侯乾唇角盪起笑意,低下頭來。


  女子欲拒還迎,夏侯乾不容她反抗,兩人越貼越近。


  女子被團團抱住,身體火燙,小手猶如蛇一樣鑽入他的衣衫中:「殿下,唔,嗯——」


  夏侯乾壓著她,溫厚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你叫什麼名字?見過我嗎?」


  女子眼神迷茫,臉貼在他胸口,親著他的下巴:「我叫碧鷂……第一次見殿下,已被殿下風姿迷住……」


  呵。


  夏侯乾可沒忘了第一個愛上的女子是怎麼騙她的。她也是這樣,信口胡說,哄著他,且情真意切,倘若不是吃了大虧,絕對猜不出是假的。這世上,長得美貌的少女,果然是有毒的。


  夏侯乾任她親著,笑意不減:「那麼碧鷂,我與你初次相見,無冤無仇,你又為何想要殺我?」


  碧鷂猶自沉浸在妖嬈中:「嗯?」她的目光依然很甜,很媚,小手已經快要探入夏侯乾灼熱的胸口。


  「啊!」


  隨著一聲尖叫,夏侯乾一把捏住碧鷂的手腕,將她的手高高舉了起來。碧鷂痛得面容扭曲,檀口呼痛,然而那指尖,卻捏著一枚泛著青光,猶如牛毛般細的毒針。


  「再怎麼樣,也不該將毒汁塗得這麼滿,萬一刺殺不了別人,反傷了自己,倒不好了。」


  夏侯乾低聲笑道,耳語般的氣息令女子花容失色,他順手一震,毒針落地,利落鬆開了碧鷂的手。碧鷂本是靠在他身上的,此時失去依靠,摔了下來,在地上滾了一圈,非常狼狽。


  她爬了起來,一把扯下面紗,原來是個頂頂美貌的少女,鼻若懸膽,唇若嬌花,配上生氣的表情,更為生動。


  她怒氣沖沖推開扶她的西丹王,沖夏侯乾大罵:「喂,你們中原的人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嗎?不就是拿毒針扎一下嗎,跟你開個玩笑而已,而且我有解藥啊,你幹嘛這樣對我!野蠻人,粗俗,不是好東西!」


  然而她罵得這樣厲害,那個英俊的男人卻依然無動於衷,只是拾起了地上的面紗,握在大掌中。


  西丹王忙下來和解:「碧鷂,不準胡鬧!」


  碧鷂委委屈屈叫了一聲:「王兄——這個野蠻人摔得人家好痛!」


  夏侯乾聽她叫西丹王「王兄」,便想到她原來是個公主,難怪這般驕縱蠻橫。


  幾個使者咋舌,竊竊私語:「這位公主刺殺九殿下不成,反而惡人先告狀,道理何在?」


  這幾句話被碧鷂公主聽到了,大聲道:「我說了,是開玩笑啊!誰會把玩笑當真啊!王兄說你們很聰明,我只是測試一下你們到底有多聰明而已,我有錯嗎?」


  聽著似乎沒什麼錯,如果她手裡的不是毒針,如果她不是西丹公主,恐怕


  這下就連西丹王聽了也覺得妹妹太過無禮:「碧鷂,你到現在還在胡說,還不快退下去!」


  碧鷂淚水刷的一下落了下來,被王兄斥責顯然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嘴唇顫抖,臉漲的通紅,恨恨地看了一眼夏侯乾,隨後捂著臉衝出了大帳,侍女去扶她,卻被她推開,留下西丹王為她收拾爛攤子。


  西丹王道:「我這妹子素來喜歡胡鬧,這可真不是我安排的,我已經折服於你們九皇子的驚人才學與謀略膽識了,不會額外再用刺殺這種雕蟲小技……」


  然而使者們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後來的每一天,都像是在重複這一天。


  西丹王表面依然折服於夏侯乾,但對於關鍵問題卻總是含糊不清,顧左右而言之。夏侯乾摸清了他只不過是在拖延而已,也只好陪他耗著。至於那位碧鷂公主,也著實令人頭痛。大約是夏侯乾那日令她顏面大失,作為女子實在羞憤難當,日日來找他的麻煩。


  不是發毒針扎他,就是在他的飯里湯里下料,更會在晚上夜訪,砸桌子凳子椅子,瓷器花瓶水罐,一不順心還會打人。夏侯乾無奈,只好與侍從同吃同睡,讓人不要招惹她:「公主愛砸什麼就砸什麼,左右是大郯送給西丹的。」


  氣得碧鷂公主愈發砸的響了。


  夏侯乾不是沒遇到過這種驕橫的女子,宮中的小公主比她嬌蠻得更多,只是他一向不理,再一比較,愈發覺得杜月芷性子難得的好,從來不無理取鬧。


  西丹王倒像是縱容妹妹去找碴,他的幾位姐妹出嫁的出嫁,和親的和親,身邊只有這個小妹妹,難免不寵著。然而夏侯乾再怎麼冷漠,看到碧鷂公主欺辱使團的一位謀士時,終於大動肝火,抓住公主飛上了一棵大樹,然後將她綁在上面,足足吊了一個時辰,他守在下面誰也不讓救,還是西丹王聽到消息將人放下來,公主的嗓子都哭啞了。


  碧鷂公主經過這一次,漸漸失卻了最初胡鬧的興緻,也不摔東西,不打人了,使團以為終於消停了的時候,某日,碧鷂公主又來了。


  侍從看到她,嚇得厲害,跑入帳中:「九殿下,碧鷂公主又來了!」


  夏侯乾抬眼看了自己的侍從一眼,看他人高馬大,足有碧鷂兩個大,卻被嚇成這幅熊樣,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淡淡地「哦」了一聲,隨後將書翻了一頁:「來就來了,怎麼把你嚇成這樣了?你好歹也算我的貼身御衛,武藝高強,慫什麼?」


  「您看屬下,臉上的傷到現在還沒消呢。」侍從苦著臉指著自己的臉,那是攔著公主不讓進來,臉上被公主打了一巴掌,響聲驚動大賬議事的人,從此淪為笑柄。


  夏侯乾不由得皺眉:「這個公主到底想幹什麼?」


  碧鷂公主的要求很簡單:「我的面紗落在你手裡了,你賠我,你不賠我我就天天纏著你!」


  她穿著草原女子的裝束,頭上戴著一頂華麗的雪帽,小辮穿著金絲,好似王冠,身上穿著雪白的狐裘,露出的腕子上掛著明晃晃的金鐲子,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背後的雪山與她倒是相得益彰。


  她連侍女都沒帶,一大早從王帳跑出來,打馬來到夏侯乾面前,臉蛋泛著羞赧的紅。


  「什麼面紗?」


  夏侯乾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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