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安祁廉)
鬼是,可以修鍊的。
人在七情六慾下流的眼淚,感情越濃烈效果越好,他雖然碰不到,但是可以在眼淚滑落的時候吸收裡面的東西。
皇宮這種地方,顯然又是眼淚收集的好地方。
不能離開清若太遠,她把兵符全部給了申公虞之後不再過問朝堂,時常就在明嫻宮裡待著。
明嫻宮裡宮人不多,在她身前伺候的更是少。
但是,明嫻宮還是挺熱鬧的。
至少第一個常來的就是申公虞,申公虞一來,自然要帶著大批的宮人過來。
而後便是來來往往來明嫻宮拜訪求情的各路人。
申公虞在朝堂上大刀闊斧的改革推進新政,誰那裡都說不上話,只能想盡了辦法往明嫻宮這位面前露個臉,說兩句好話,望得天家庇護。
而這些人每次來,左不過哭哭啼啼或是各種低眉順耳,眼淚倒是多得很。
幾年下來,當年小小的少年已經長成了俊朗修長的青年,通身的氣質涵養裡面藏著大梁諸多名家給他教授的學問知識,藏著他所有經歷帶來的心性眼界,無時無刻透著的都是居於高位凌厲殺伐的氣場。
但是到了明嫻宮,還是那個乖巧依賴的孩子。
申公虞帶著徐順走進殿里,見她懶洋洋的靠在窗子邊翻遊記,帶著笑從她身後走過去。
「姐。」
「嗯。」申公虞過來向來不讓宮人通傳,清若也習慣了,視線從書上移開,轉回頭看他,「今日怎麼有時間過來,用膳沒有。」
她躺在貴妃椅上,旁邊有兩個小椅子,踢了小椅子一腳踹到旁邊準備給申公虞坐。
「用過了,去看京郊的土地改革實施,在文程府里用的。」
申公虞走到旁邊,看著那矮小的凳子蹙了蹙眉,身後徐順的聲音響起,「陛下,您坐。」
徐順給他搬了個大椅子過來,現在放在他身後。
申公虞點點頭,眉眼舒展開坐下。
清若把書翻過來放在檯子上,看著跟在申公虞身後彎著腰的徐順笑道,「挺機靈的呀。」
徐順不敢居功,看著就要跪下,申公虞無所謂的擺擺手,「皇姐誇你是好事,慌什麼,出去候著。
「是,奴才告退。」
清若的貴妃軟榻放在大大的窗邊,窗沿外撐著擋陽布,能投進陽光卻不會太曬。窗檯很寬,上面放著一小排的花盆五顏六色的,軟榻邊放了個支架,上頭可以放她的書,茶杯和一兩件小東西,軟榻下方鋪著羊毛毯。
申公虞搖搖頭,「姐,你就看著我累死累活,自己一天換著法的享受。」
清若就像沒聽見,朝後面候著的雨夕招招手,「雨夕,去泡茶。」
「是。」
她身旁伺候的人不多,不喜吵鬧,時常跟著的就是兩三人,申公虞擺擺手,殿內的宮人都行禮退到門外去候著。
清若本來半躺著,而後坐直了身子,「要說什麼?」
申公虞捏了捏鼻樑,「姐,我想成親了。」
清若笑開,「好事呀~這事你還一副愁眉苦臉的幹嘛呢?」
申公虞翻了個白眼,不過口吻還是有些小心翼翼,「額,姐,那個,我想娶的人,身份有些特殊。」
「特殊?」清若挑眉,似乎來了些精神,「怎麼個特殊法,說說。」
申公虞見她似乎沒有什麼不悅,倒是好奇多一點,斟酌開口,「嗯……不是大臣家女兒,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父母就是普通商人……」
這話說完,就等著清若的問題。
清若聽了點了點頭,「京都的?什麼商戶人家?」
「美酒居酒樓掌柜家三女兒。之前要施行土地改革,經常往外面跑,帶著他們去吃飯時候認識的,我們偽裝著身份,家裡人都還可以,她人……挺好的。」
簡單的說了一個挺好,但是申公虞這會眼睛里已經浮起笑意了,顯然是很喜歡的。
清若一時間有些感慨,難得呀,她還以為申公虞這一輩子恐怕對待婚姻都沒什麼心思了。
清若笑了笑,彎腰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擔心什麼?擔心姐姐看不上人家出身?你姐我是那樣的人嗎。」
最後一句洋怒質問,申公虞被說中,嘿嘿的傻笑,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轉移話題,「姐,要不然明日你和我一起出去見一見?」
清若摸著下巴看著他,「意思是你還沒和人家挑明?」
申公虞點點頭,表情也淡下來,「跟著我的人試探性的和她父母接觸過兩次,他們家似乎沒想把她往高位人家嫁,倒是挺看好他們家對面開書店那家的小白臉。」
申公虞冷哼了一聲,眼睛里的不屑絲毫不加掩飾。
清若噗笑,這幾年申公虞帝王威嚴越來越重,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這麼小孩子氣的一面了,她突然也開始期待見到那個女孩子。
申公虞不高興的瞪著清若,伸手要來捂她的嘴不讓她笑。
清若躲開,「好好好,明天去見見。」
「不過!」
一聽清若口吻嚴肅,申公虞也不鬧了,「嗯,姐你說。」
「你要做好準備,人家高位人家都不願女兒嫁的話,即便你是皇帝人家也不一定願意嫁給你,還有這後宮之中現在那幾個嬪妃你要自己心裡有底,她沒有家世傍身,在這後宮之中,你自己也清楚會有多艱難。」
申公虞現在快要二十,只是沒有大婚立后,嬪妃當然是有的,早些年那些大臣塞進來的,那幾年朝堂上正是激進的時候,這些大臣似乎不把女兒送進來不怎麼安心,申公虞懶得再在這些事上生出是非,也就隨了他們的願。
申公虞點點頭,眼眸深處蔓起一層層凌厲,「我知道,現在先慢慢的給她有個準備,婚事還得緩兩年,等我處理好宮裡這些女人再成親,她那點腦子玩不了彎彎繞繞。」
清若挑挑眉,申公虞這是動真心了,點了點頭,「你自己安排,不好出面的事自有我。」
申公虞笑笑,可是笑過之後又皺起了眉,「姐,這滿京才俊你就一個都看不上眼?你看上誰了,家世不重要,年紀不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歡,咱們就給他娶回來,現在那些大臣都開始懷疑是我擔心著兵符壓著不讓你娶駙馬了。」
清若扯了扯嘴,「怎麼,心疼你的糧食了。」
申公虞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得,您就養著吧,到時候我直接給您封成鎮宮公主行了吧?」
沒個正經,清若懶得搭理他,兩個人又鬧了一會,申公虞那邊政務繁忙,清若也不留他,攆著他去做事。
申公虞出門時候一隻腳踏了出去,猶豫了一會又收了回來,看著靠著躺椅懶洋洋有些睡意的清若,帶起溫暖的笑容,「姐,待我大婚時候,你給我琯發吧。」
清若睜開已經半閉著的眼睛,眸光有些迷離,反應了一會燦爛笑開,重重的點頭,「好!」
申公虞笑得暖融融的再沒有半點陰霾,「等你成親的時候,我也給你琯發。」
他那個技術,清若可不敢期待,不過還是答應了。
申公虞這才帶著一大波宮人走了。
原本笑容滿面上了步攆離開明嫻殿範圍立馬陰沉了一張臉。
徐順現在是申公虞身邊的第一內侍,外人看著風光無數雖然年紀小,但是誰都要尊稱一句徐大家。
但是在申公虞和清若面前,他是半點不敢逾越放肆的。
即便已經習慣了申公虞明嫻宮裡面和外面兩張臉,現在也兢兢戰戰不敢再去觸申公虞的霉頭。
步攆到了卧龍殿,徐順彎腰抬手等著申公虞搭上,申公虞直接抬腳走了,聲音隨風傳過來有些細碎的涼,「太醫院負責給公主把脈調理的太醫全部召來。」
這宮裡頭,申公虞會用公主來稱呼的,從來只有申公清若。
徐順跪地領命,每次這些太醫來卧龍殿之後都……不太好,徐順沒閑心和善心同情他們,只希望不要太糟糕惹得申公虞心情不好連累他們。
申公虞走之後,雨夕和雨絮就過來一左一右的扶著清若。
葯已經煎好溫著,散發著難聞的葯碗慢慢靠近叫清若直皺眉,身子條件反射就想往後躲。
雨夕和雨絮動作溫柔卻強勢的攔住她不讓她後退,溫聲軟語半是哀求,「我的好殿下,良藥苦口利於病。」
清若無奈的皺著眉,卻沒有說不喝,雨夕扶著她,雨絮把葯碗端過來讓她喝了葯,後面跟著溫水和蜜餞。見她大口大口把葯喝完了兩人才舒了口氣。
而後扶著她往內殿走。
清若往內殿走,安祁廉也只能被迫跟著往內殿走,有些可惜,今日那本遊記還沒看完,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兩人伺候著清若更了衣,清若鑽進暖暖軟軟的被子里,意識已經有些模糊,「晚膳我想吃冷盤。」
難得她突然說想吃什麼,兩個人高興都來不及,雖然她現在的身子顯然是不能吃冷盤,但還是答應下來,「好,殿下您睡吧。」
清若得到回答,安心閉著眼睡去。
安祁廉就坐在她床邊不遠處,百無聊賴腦子裡轉著一些之前跟著她看過的遊記回味。
申公清若這個樣子,顯然是活不長了。
也不知道她死了以後他可以自由還是會跟著消失,好可惜,再過五六年,他已經就可以用鬼氣殺人了,只會申公清若活不了那麼久了,而若是她死了他跟著消失,那也殺不了申公虞,或許可以但願,她死了他還在,至少讓他殺了申公虞。
十年了,她那破身子能撐十年安祁廉已經很意外了。
那時候跟著她回到了皇宮,他雖然變成了鬼,雖然恨毒了她又被固定在她身邊兩米,但是他畢竟是個男人,所以一開始只要清若在內殿他不能閉眼也會刻意避開視線。
後來就發現不對經,這人在人前正正常常氣勢端著比誰都嚇人,但是被過了人,有一兩次還直接吐了血。
那時候申公虞接了清若交的兵權,朝堂上又一時失了上官家安家兩大勢力,可以說那是最好的時間,可以從新譜寫這個朝堂的規矩,也是最壞的時代,一不注意,申公虞還是會摔個粉身碎骨。
她把兵符給了申公虞便不再過問朝堂,但是每天都還是有無數人找著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明嫻宮,畢竟她和申公虞之間到底還有有沒有私心這個問題很關鍵,而她又是名震天下軍心所向的『鬼才軍師』,各路人馬自然要看一看她對申公虞的真實態度,交兵符是不是以退為進。
那天她應付了一整天的人。喝了大概五六杯茶。
每一杯雨夕抬進來給她的都只裝了三分之一杯茶,抬出去的時候全滿了,而且全是血色。
那時候安祁廉就知道,這人的身子出大問題了,只是為了申公虞,為了申公虞的皇位坐得穩穩噹噹,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想想也對,她到軍營的時候不過十幾歲,十幾歲的女孩子,要在軍營爬到她那個位置談何容易,上天是公平的。
安祁廉有一次在她沐浴時就站在她身後,沒有半點旖旎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的代價。
身上幾乎找不到兩個巴掌那麼大連著的好肉,各種疤痕交錯,每條的深得翻肉,就是時間長了,全部留下深褐色的蜈蚣樣。
肚子上一道疤幾乎貫穿她的整個肚子,而中間那裡長出疤之後都明顯少著一塊肉,就是這一刀,當時讓她昏了一個月多,鬼門關上走一遭。
表面的傷疤只是不好看,糟糕的是身體里的暗傷,她有多少暗傷她自己都數不清。
也沒讓申公虞知道,太醫院她自己養了幾個太醫,給她調養身體,給申公虞的說辭自然是尋常調理。
她能活十年,安祁廉已經真的很意外了。
恨嗎,當然恨,開心嗎,開心,他安家死了,她卻活著,可是正好開心的也是這個,她這樣活著反而是折磨,這些年來她身子受的苦,他跟著,他看著,只覺痛快。
清若這一睡,直接睡到了月上枝頭才醒過來,而後宮人伺候著她梳洗用膳,用完膳,沒坐多大一會,早晨翻的遊記,將將翻了兩頁,她又提不起精神來了。
雨夕和雨絮一人一本拿著她之前看的遊記在她床邊輕聲的讀給她聽,一人讀一段。
她們入宮早,沒機會學字學知識,但是後來跟了清若,清若會教她們,所以常見的字都認得,這幾年清若精神不好,自己沒精力看的時候她們就換著給她讀,又認了不少字。
讀了兩頁多,清若睡著了,兩個丫頭輕手輕腳給她挪一個舒服的姿勢,而後拉下簾幔,她們就住在她的隔間,兩個人都有單獨的房間,雖然小了一點,但是布局擺設所有用度都是清若一一吩咐,和她的差不多。
清若不讓其他人近身,兩人也不放心她晚上,所以兩個隔間都拆了一扇門,晚上清若房間一有動靜她們便能聽見。
六月的天,夜晚開始下雨,下得又大又急,嘩啦啦的水流聲就像一條小河一樣,而後還開始打雷。
雨夕和雨絮在下雨時候便起身了,兩個人見她沒醒,便放輕了動作坐到了她床邊守著。
雷聲轟鳴,可是她一點要醒的感覺都沒有。
兩人隔著簾幔接著閃電的亮光死死的盯著她看,生怕一眨眼這人就不見了。
夏夜的雨下得大下得凶,也下得斷,一會之後雨停了。
雨夕聽著旁邊又哽咽聲起身拍了拍雨絮的肩膀指了指外面。
雨絮點點頭,起身和她兩人出了門。
「別哭了,怎麼大晚上的在殿下面前哭上了。」
雨絮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聽著雨夕這麼說她也不忍著淚,更是直接撲到雨夕懷裡抱著雨夕開始大哭猛哭,「雨夕,殿下!殿下她!我好怕。」
雨夕拍著她的背,死死的忍著自己的眼淚,想要開口發現整個脖頸都是酸的,只得一隻手回抱著雨絮,一隻手一下一下的拍著她。
「奴婢願意代替殿下受所有苦,也願意代殿下去死,殿下才二十多呀,為什麼?」
雨絮哭得喘不上氣,雨夕一直強忍的淚順著臉頰輪廓滑下來。
她又何嘗不是,可是,毫無辦法,如果可以,她不會有半點猶豫。
安祁廉站在她們兩身邊,這頓眼淚吃得他飽飽的,特別是雨夕的眼淚,這人的眼淚少得很,也因此每一滴都格外足滿。
至於兩人說的話,安祁廉也只是冷笑而過,為什麼,天道輪迴,報應罷了,她為了申公虞能坐穩皇位,整個大梁能用上的人都算計了個遍,身上背負著多少人命滅族之恨。
「雨夕姐姐,我們去求求陛下,讓陛下昭告天下召集名醫來給殿下看看吧。」
雨夕搖了搖頭。
雨絮完全是崩潰狀態,「為什麼不,為什麼不,殿下都那樣了。」
雨夕拍著她的背,一字一句的道,「誰都可以知道,只有陛下不可以。」
冷著聲音沒有一絲情感波動的重複,「誰都可以知道,只有陛下不可以。」
雨絮卻慢慢冷靜了下來,也不哭了,站直了身子擦了眼淚,強迫自己笑了笑,「走去睡吧,不早了,明早還要起來給殿下做早膳,今晚還說想吃水晶餃呢。」
雨夕也跟著笑了笑,而後兩人輕輕進了屋。
兩個人相繼穿過了安祁廉的身子。
安祁廉看著安靜的夜,扯了扯嘴角,「申公虞呀,你得是幾輩子的修佛救濟天下才有了今生。」
申公虞大婚之後清若說想出去走一走,現在格局穩定,大梁蒸蒸日上,申公虞已經可以輕鬆的掌控全局。
申公虞當然不希望她跑遠,一是擔心她的安全,二是擔心她在外面受了苦受了委屈。
但是最後還是拗不過清若。
清若走的時候只帶了雨夕和雨絮,在城門外也只有申公虞帶著皇后和徐順來送。
馬車漸漸開始轉動,清若從車窗伸出頭來,揮揮手,「快回去吧,別惦記我,指不定我在哪裡玩上癮了遇到了真命天子十年八年再回來。回來時候你們可得讓我抱上小侄子小侄女啊。」
申公虞笑著訓她,「胡說什麼,別玩野了,差不多入冬就趕快回來了。」
清若只是沖他吐吐舌頭沒有回答。
三個人都帶著笑意看著馬車漸行漸遠,一直到馬車消失。
皇后發現身邊的摟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轉頭剛想說話,就發現申公虞淚流滿面,卻還是帶著笑。
「皇上,你怎麼哭了。」
申公虞搖搖頭,轉身抱住了她,下巴枕在她肩頭,「乖,讓我靠一會。」
皇后伸手拍著他的背,溫聲哄道,「別擔心~雨夕和雨絮都是會拳腳功夫的,而且姐姐那麼厲害,她們不會有危險的,帶的盤纏夠多,也不會委屈到自己的。」
申公虞好大一會才點點頭,「嗯,朕知道了。」
半個月後,三人到了江南。
樂家。
常青帶著兒子兒媳還有孫子來給她請安,小孩子將將兩歲,長得白白胖胖說話一本正經的小奶音,清若喜歡得不行,從宮裡帶出來的能給小孩子的東西都給了他,父母不敢接,常青卻代為收下了。
常青已經老了,不過十年前過繼了一個兒子,兒子聽話懂事,在江南這邊常青自己找了點關係一家人做了點小生意,都吃夠穿有些余錢,現在兒子兒媳白日里打理店鋪生意,他就帶著小孫子,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飯。日子過得和順安心。
安姓,是清若此的。
賜了這個姓,也給了常青想要的生活。
清若在安家給申公虞寫了封信,一封信里大篇幅的描述了安常青孫子有多可愛多好玩。
然後告訴申公虞,她們準備住上幾天逛逛江南小城再往南走。
她們三人單獨住在安家旁邊的院子,是安常青三四個月前接到清若的信函就買下準備好的。
江南天氣暖和又不幹,晚上在院子里特別舒服。
雨夕和雨絮在給她讀遊記,清若笑眯眯的半靠著躺椅問道,「你們最喜歡哪個城?」
大梁現有的遊記,她們幾乎看了一大半了,地點更是大梁都有了。
雨夕笑了笑,「奴婢就覺得江南這片挺好的。」
雨絮嚼了噘嘴,「奴婢喜歡北方,南邊這邊一句話非要轉幾個彎的時間,慢吞吞的,而且聲音稍微大一點那些女的就一副很怕怕的樣子,奴婢又不是魔鬼會吃人。」
這話惹得兩人都哈哈笑開。
清若沒有再啟程。
但是每半個月,給申公虞寫一封信,後來隔了一個月。
她出門之前,已經暗下派人,運了很多信到江南安常青準備的院子里。
「這些都是我按時間擺好的,以後呀,一個月給申公虞寄一封,寄上四個月,換成兩個月,半年之後,換成三個月,寄上一年,我成親了,生孩子了,自然沒工夫一天到晚給他寫信,就半年寄一封得了。」
雨夕和雨絮已經哭得不行了。
但是誰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聽著她指著那兩大個箱子的信緩緩交代。
你們的嫁妝,我一直給你們存著。
在旁邊屋子裡。
等我走了,別回皇宮了,身份我已經安排了人給你們改了,往後你們和常青一樣,是百姓不是奴。
往後想去哪個城生活,握著我的令牌,我曾經給你們說過的人,你們只要去找,他們自會盡心幫忙。
不想成親也沒關係,自己一個人,也自在一些,做點什麼都隨便,錢沒有了,去錢莊提,我給你們存著呢。
清若想一會說一會,話說得很慢,她腦袋有些不清楚了,開口也聲音非常輕。
雨夕和雨絮兩人都壓著聲音,不想擾了她。
最後清若想想沒有什麼要交代了,笑了笑,「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出去洗洗臉睡覺了,我困了。」
「奴婢扶您去睡覺。」兩個人立馬起身就要上前。
清若擺擺手,「扶了那麼久了,讓我自己走吧。」
清若說完,沒看她們,扶著牆慢慢的走到了自己睡的屋子,而後關上了門。
安祁廉就站在她床對面的牆邊,方才那兩個丫鬟的眼淚,他沒有吃。
那天馬車出發時候后,他吃到了申公虞的眼淚,雖然隔得遠,但是他那時候已經更夠隔著距離而取別人眼淚里的七情六慾來修鍊。
申公虞是帝王,且現在是大梁百姓非常擁護的帝王。
他的一滴眼淚就已經是大補之物,何況是那麼多。
月亮升至最圓最亮的時候,安祁廉站在屋子裡月光照到的地方,顯出了身形。
清若似乎若有所感,睜開眼看見他一點也不驚悚,反而緩緩勾唇笑了起來。
安祁廉上前,走到她的床邊,「我們又見面了。」
清若點點頭,軟軟的開口,「好久不見。」
安祁廉的容貌,還是死的時候。
她現在才二十多歲,但是,瘦得可怕,皮膚更是病態的不正常的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原本圓潤時漂亮的臉頰凹進去眼眶突出。模樣比他可怕多了。
清若似乎一點也不害怕,甚至揚了揚脖子,這個動作,似乎是在和安祁廉說,要殺我來吧。
安祁廉看著她沒反應。
清若閉上了眼,聲音放得很輕,「你現在應該可以做到困著的我靈魂一直折磨……放過申公虞吧。」
到了現在,她連自己的靈魂都拿來交換申公虞了嗎。
安祁廉沒有回答。
抬手沒有猶豫,掐死了她。
掐死了。
看著她漸漸沒有了呼吸。
似乎心撲通撲通開始跳了。
鬼力所殺,沒有任何痕迹。她似乎很安穩的睡著了。
她倒是真的智多近妖,他真的很容易捏住了她從身體里飄出來的靈魂,直接捏成了小小的一團。
半個月後,申公虞收到了清若的信。
滿懷期待的打開,看到一半,申公虞就放到了桌子上。
皇后還在睡,申公虞沒脫衣服鑽進了被子,緊緊抱住了還在熟睡的人。
皇后悠悠轉醒,懷孕讓她懶懶散散的人比原來還迷糊。
「咦,你剛才不是去處理政務了嗎?」
申公虞沒說話,寬厚的大掌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也不知道是太渴望還是孩子真的和他心有靈犀,他感覺手掌被踢了一下。
皇后笑起來,「寶寶在和你打招呼呢。」
申公虞扯了扯嘴角,輕聲說,「晚膳,我們去姐姐宮裡用吧,我們,一起,用頓膳。」
皇后不知道他怎麼了,點點頭,「好呀。不過要是把姐姐那弄亂了,姐姐回來你跟她解釋。」
申公虞手掌一下一下摸著她的肚子,好一會輕輕嗯了一聲。
安祁廉已經放到他脖頸上的手收回,看著相擁而眠的兩人,又轉頭看了看布置得精緻又溫馨的宮殿。
申公虞,確實是個好皇帝,從皇宮去江南,從江南再回來,一路上所聞所見比從前好太多太多,而且聽百姓聊起皇帝的新政,總是充滿期待,等到新政徹底施行完,他們的日子肯定還會再上一層樓。
安祁廉站直了身子,出了皇宮。
不知道自己怎麼又飄到了明嫻宮,他待了十年的地方。
窗檯下的躺椅,院子里的每一盆花,高高大大的桂花樹。
安祁廉有些恍惚,手掌心抬起,被他壓在裡面的清若魂魄被放出來。
她不同於他,出來之後很快就消散不見了。即便是她的明嫻宮,也沒一點特別的停留。
安祁廉突然長長舒了口氣,想要閉眼。
這十年他從來沒做到的事,這次,做到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安哥哥?」
「安哥哥你醒醒呀~」
有人在叫他嗎,聲音,好熟悉。
半年後,固倫長公主在外被刺殺。
文家所為。
陛下震怒,文家伏誅。
這時候,皇宮突然懂了申公虞那時候哭什麼。
他一直都知道清若的身體狀況,清若不讓他知道,他也裝不知道。
他也知道清若為什麼出宮,她撐不住了。
也知道那封信到的時候,清若已經不在了。
但是,他不能說。
最後,清若還用自己的死,給申公虞送上了最後一把利刃。
最後一支威脅姓名的利箭。
除去。
那天他們在明嫻宮用膳的時候,是申公虞親自下廚做的飯菜。
他擺了四個碗。
一個他,一個她,一個清若,一個她肚子里的寶寶。
申公虞笑著開口,「我們吃頓團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