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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射天狼

  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了驚人的一幕。


  原來這條身長五米的巨鱷是一頭極具母性情懷的母鱷!自母鱷的身下冒出幾十條一尺長的雛鱷,朝它發出「皋皋」的叫聲。母鱷俯低頭顱,拿臉貼上心愛的孩子,舔犢之情溢於言表,慈悲的眼淚在眼眶打轉。


  感同身受的姜君悲切落淚。


  倏然,母鱷的畫風突變,血盆大口一張開……一切發生的太快,等她們反應過來,最為孱弱的那隻雛鱷,只餘一條長尾懸在母鱷的嘴巴外邊。母鱷對著天空不停甩頭,雛鱷就是這樣被送入喉嚨。母鱷的眼裡還含有慈悲的眼淚。


  對自己的孩子尚且如此,對入侵者還不——


  母愛爆棚的姜君低聲啐了一口:「連自己的孩子都吃,真是畜生不如!」


  「我始終以為萬物皆有人性,它一定是萬不得已,吃一個孩子,才有力氣撫養更多的孩子嘛。是不是可以說,它還沒發現咱們呢!族人都知道咱們來裸山了,見咱們遲遲不歸肯定會尋到這裡,這條母鱷有雛鱷牽絆,自然畏懼咱們的人多勢眾。咱們只要乖乖的呆在這裡等妘君過來就行了。」趴著的阮巧巧和躺著的姜君是頭挨頭的,輕輕的聲音宛如徐徐的風,不見一絲慌張。


  這麼天真的人,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姜君哭笑不得,「咱們鬧出這麼大動靜,它怎麼可能沒有發現?它寧可食子,也不離開孩子分毫,會不會,這附近有更大的勢力在窺伺著它們?」她總是覺得有無數隻眼睛就在暗處。


  彷彿是為了印證她所想,平息不久的沼澤面陡然掀起波瀾,眼睛的主人自沼澤的四面八方露出了尊容,集體窺視著中間的母子。母鱷仰天將雛鱷生吞入腹這個進食的過程,就是它們最好的時機。所以它們也不在遮掩了,甩動長尾,背上的淤泥四濺,露出了威風凜凜的深綠色鎧甲,象徵著它堅不可摧的王者霸氣。


  是十幾頭體型較小的鱷魚!它們或張大嘴巴,露牙示威。或雙眼微睜,氣定神閑。就等一聲令下。


  一場異常慘烈血腥的同門相殘,在她們的眼前上演,母鱷和雛鱷的命運就是她們即將到來的死亡審判。龐大又肉多的姜君應該會像這頭母鱷一樣,被幾頭訓練有素、分工合作的鱷魚咬住固定,其中一隻鱷魚以嘴為軸,龐大的身軀靈活不停地旋轉,翻滾著把她的肉一塊塊撕下來吃掉。其手法之殘酷,讓阮巧巧不得不懷疑,古代的凌遲之刑就是從這幫鱷魚身上找來的靈感。至於體態嬌小又好吞的阮巧巧,會像這些雛鱷一樣,被活活的擰成兩段,吞入腹中。


  姜君緊握石刀的手都在痙攣,只要有鱷魚過來,她就,一刀了斷了自己!

  她這一生夫侍成群兒女滿堂,身在高位把該享的福也都享盡了,也算是不枉來這世間一遭了。倒是,一聲長嘆,「我死不足惜,就是連累巧巧你了。」這一聲「巧巧」,飽滿著長輩對晚輩的憐惜。


  殘酷的殺戮漫無止境,死亡的腥臭鋪天蓋地,黑暗吞噬了暮色里的最後一抹斜陽,卻吞不掉阮巧巧心裡的光。就當是做最後一件事,她不希望身邊這個人帶著愧疚而死。


  「姜君過慮了,我是神仙嘛,不會死的。」


  「神仙?」


  「你見過有我這麼聰明、無所不知的嫪族人嗎?」


  「好像,還真沒有。單憑你會種水稻,我就引以為奇了。」


  「我只告訴你一人啊,」賊兮兮的聲音像一縷輕快的風,「因為妘君是命定的王,她會一統百族成就不世之業,所以我就下凡來幫她了。如果鱷魚吞掉了我的*,我的精神就更自由了。我會附到妘君的斗笠身上,在下雨的時候給她擋雨。會變成一縷風,為她吹去臉上的汗水。還能鑽進被褥里,趁她熟睡的時候還能揩揩油。做河裡的水,還能給她洗澡——」絲絲扣上女神滑膩的肌膚,愛撫女神陳年的傷創,想想還挺激動的。可是這些還不是她最想的,對了,「我還是做饅頭好了!」沒了她阮巧巧,女神的被窩肯定缺不得饅頭,想著一晚上被女神又揉又捏……


  做什麼,都沒做人好,做女神的阮巧巧好。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姜君,還是在安慰自己:「姜君,死亡是另一種方式的生。我們都不會死的,我們只是以另一種方式,留在了那個人的身邊。」


  緊扣筏子的、骨節發白的手鬆了下來,淚從眼角無聲無息的滑下。


  她還沒有給女神削甘蔗,她捨不得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黑暗走到了盡頭時,這場死亡的盛宴也終於散場。圓月當空,薄薄的銀輝從天而降,群鱷自然不會辜負這樣的光明,由鱷王領頭,沿岸擺動著長尾,游向筏子的方向,長尾在苔草上發出連綿不絕的「梭梭」聲。象徵著下一場夜宴狂歡的開端。


  忽然,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隻小東西,通體黑不溜秋,只有兩尺長,耀武揚威地發出了挑釁。彷彿在說,躲在水裡算什麼英雄,有本事與我上來一戰!一瞬間,群鱷上岸,以多對一。但見這黑漆漆的小東西飛竄上鱷王的頭,一個「九陰白骨爪」戳中了鱷王的眼睛!瞎了的鱷王慌不擇路地要退出戰場,卻被自己的隊友集體轄制住,連一絲反抗能力都沒有,便要被凌遲處死!


  原來眼睛就是鱷魚的死穴,瞎了的鱷魚就成了廢物,就成了棄卒!


  這個小東西會不會就是她們的一線生機?一旦這個小東西攪合得群鱷無暇他顧時,她們就趁機逃跑?要知道,這可是前世在電視里才能看到的,世界上最大膽的、最聰明的動物,蜜獾。別看它們個頭小,卻是鱷魚的天敵。它們不僅知道怎樣克敵制勝,亦是天生的鬥士,有著不死不休的精神。以一敵十,力量懸殊,自然要好一番周旋。


  對生的渴望給了阮巧巧無比的勇氣,她雙手分別扶在姜君的兩腋之下,把姜君拚命的往筏子上拽,要讓她的雙腿脫離沼澤的桎梏。卻不想,正因為她的急於求成,沼澤驚動,筏子失重,發出了警告!


  姜君說:「你走吧!只要你能活下去,我死而無憾。」


  阮巧巧不再隱忍,執拗無望的聲音在黑夜中萬分凄涼:「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是巧巧害了姜君——」


  而事實證明,她們沒有這樣的好運。


  不作死就不會死,過度的自恃聰明讓這種小東西盲目尊大,嘗到甜頭的它如法炮製,竄上下一頭鱷魚的腦袋!也不知鱷魚是受驚了,還是,這僅僅是它們生存的策略,一個矯健的旋身,巨尾甩起,返回了它們的老巢,連帶著小東西,落入了沼澤的漩渦之處!它的地盤它做主,這頭鱷魚氣定神閑的看這小東西撲騰尖叫越陷越深,寬長的大嘴就像叼住一隻落湯雞那麼容易,將它活活吞下!

  就在這時,一頭鱷魚率先游向她們,鼓鼓的雙眼淚意闌珊,彷彿在哀悼她們即將到來的命運。


  姜君手中的石刀,對準了胸口!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破空而來的「嗖」的一聲——


  劃破天際的一道勁風,攜著的不可抵擋的殺氣,快如閃電,射入這一隻慈悲的眼睛!


  就在鱷魚一個甩尾逃之夭夭的瞬息之間,鱷魚眼中里的那枚以鵝毛做箭羽的箭矢,落入了她的驚鴻一瞥。


  是女神的箭!

  這枚箭矢還有好一番來歷。幾天前的夜裡,她是被冷醒的,給她溫暖的懷抱不在,一側床邊已經是冰涼一片。「嗖」、「嗖」、「嗖」,耳邊不絕於耳的都是這個聲音,她開窗循聲,卻被眼前之景震懾得久久合不上下巴。女神在練習射箭!而箭矢雖被射出,卻屢屢以一個拋物線的弧度墜地。女神一直在重複這個動作,她一直在看,直到女神無力的擱下了手臂,她才走了過去。


  通過交心得知,原來女神在狩獵中找到了靈感。狩獵時,以獸皮條栓在y形枝椏兩側,拉動皮條可以將石頭彈擊更遠,這是一種不用硬碰硬也能驅逐大型猛獸的方法。也就有了孩子愛玩的彈弓。也就有了這第一把弓箭。女神用紫杉木做了弓臂,用牛筋做了弓弦。用她們尋常叉魚的、帶有三棱鏃尖的杆子做箭。這把弓給她的狩獵帶來了很多的便利。然而,遺憾的是,它飛不遠,容易偏離軌道和墜機。女神苦於無法,更是勤加練習,希望以自身之能彌補這個缺陷。可以說,女神自己琢磨出來的射箭姿勢,已經非常標準了。


  在這個冷兵器的時代,有了弓箭,就等於有了戰爭的利器。萬一女神不再滿足於用弓箭射獵呢?她要不要告訴女神,這把箭缺了一樣東西?她面露糾結和憂鬱,到底不舍女神辛苦,便這般說了,「妘君你看啊,鳥有羽毛才能飛,是不是咱們沒有給它翅膀,所以它才飛不起來呢。」加上鵝羽后,箭能飛起來了,女神卻更加辛苦了。


  女神是這樣說的:「巧巧,你們族的人還真是聰明,我本就落後於他們,若是再不勤以補拙,到時候帶你回娘家,可就是丟你的臉了!」


  女神是在試探她?因為她的本事,女神擔心有更具威脅力的族群?


  她只得乾巴巴道:「妘君說笑了,我都是瞎說的。我們族的人,都像我一樣,只會種田吃飯。」


  順著箭發的方向,阮巧巧想要尋找女神的身影。然而,她卻看見了,看見舉著火把而來的娘子軍!


  阮巧巧惶恐大叫:「山嬸這裡危險!快走!你們快走啊!」


  來不及了!統統走不掉了!這幾個女人,就是群鱷最豐富的夜宵,既然是送上門了,哪有放她們走的道理?群鱷的身形飛速,血盆大口張開,飛撲上去。


  鱷魚的一身盔甲,就好比現在的鎏金鎧甲,拿遠古時代的石刀石矛與它抗衡,這跟以卵擊石有什麼差別?還未開戰,便是勝負已分。


  女神呢?女神的箭呢?沒用了,貼身肉搏,弓箭也派不上用場。


  阮巧巧肝膽俱裂,悔不當初,失聲痛哭,然而,再凄厲的哭聲都會被掩埋在這一場殘酷的廝殺中!

  鱷魚又達成了默契非常的分工合作,對渺小的人類施以死亡翻滾!它們以五頭為一組,但見,四頭鱷魚分別咬住妘山的四肢,施刑的那頭鱷魚就要咬上妘山的脖子,可以預想,它會以脖子為軸,一直翻滾,直到將妘山的頭顱生生絞下!個子瘦小的妘林自然用不著五頭了,妘林的雙腿已經落入了鱷魚的嘴裡,眼看就要被活活擰成兩段!還有的鱷魚居然妄想獨吞,其中一個,一口含住妘苗的軀體,甩動大嘴,就要往地上摔,企圖把她摔死……


  「嗖」——


  「嗖」——


  「嗖」——


  第一箭,射中了給妘山施刑的那頭鱷魚,解救了妘山的頭顱!第二箭,第三箭……第十三箭,鱷魚完敗。


  原來,這都是女神的兵法。鱷魚再兇殘,獠牙再恐怖,卻沒有咀嚼撕咬的能力。所以,鱷魚雖然用嘴含住了她們的身體,只要沒有「劊子手」的施刑,都不會對人類造成生命的威脅!然而一旦射中「劊子手」,就會有替補的鱷魚上來任職……逐一殲滅。每一箭,都是在跟鱷魚的身手做時間賽跑!只要有一箭虛發,可能妘山的頭就斷了,可能——


  是怎樣的一個人,能拿自己的族人自己的長輩做餌?難道女神就沒想過嗎,女神就不怕嗎,萬一她失手了——


  阮巧巧看了過去,她一直知道女神的美,卻不曾想過她竟能美成這般,美的勾魂攝魄,美的殘酷不已。


  女神還保持著挽弓的造型。兩腳微微邁開,可能是經過好鞋子的嬌養,也可能是月色朦朧了視覺,女神的腳不復過去的瘡痍銳利,而是纖長秀美的。這麼一雙漂亮的腳站在那裡,就像打了千斤之重的地基,支撐著比泰山還要穩健的兩條美腿。幾近全.裸的女神,膚色中似有燦然金絲,散發著不可逼視的光華。凸的地方是松中寶塔,蔚為壯觀。凹的地方是不堪一握。再觀全局,減一分則瘦,增一分則肥,宛如經過精雕細琢的金絲楠,它用滑膩美妙的表象欺騙你,實則它堅硬無匹不可褻瀆!

  女神就是這一棵頂天立地的金絲楠,雕弓如滿月,掛枝頭。一收一放,陰晴圓缺,都是女神說了算。


  女神,成了所有人都開始畏懼的神祗。


  也不知是被泥沼泡壞了腿,還是發自內心的臣服,被救出的姜君跪在了女神的面前。


  半晌,姜君才哆嗦出了一句:「望妘君憐憫,我兒對妘君一片痴心。若妘君納我兒為侍,我姜族以妘族為尊,永不背叛。」


  阮巧巧訝異抬頭,之前姜君的遺言也只是,姜族願與妘族聯盟,共敵嫪族。現下,卻直接歸順了。納一個無關痛癢的侍,換得這麼大的好處,是傻子才不做的事吧。雖然想過,這一天早晚會來的,可是還是太快了——


  「堂堂女人,又豈能困於後宅之中?納侍的事,妘君夫安排就行。」


  女神撂下這一句,看都不看她一眼,掉頭就走,每一步都踏入實地,一貫的大步流星氣勢非凡。


  身後傳來妘山的小聲咕噥:「我真是看不懂妘君了,你說她對妘君夫……就沒見她著急……」或許她們其實真正想問的是,女神又真的在乎她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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