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房

  「以後,妘君夫所說的話,就是我妘君所說的,你們怎麼對我,就該怎麼對她。你們幾個,去把牛牽過來,你們,挨家把草木灰搜羅來。手腳都給我快一些,不得耽誤妘君夫的事。播種這事,我跟妘君夫來做就成了。」


  一時間,廣袤的田間,只剩下她們兩人,知了在沒有節奏的叫,跟叫.春的貓一樣討嫌,叫亂了人心。


  跟女神一起播種?她這麼笨手笨腳的,會不會被女神嫌棄?本來她是把稻種一個一個的撿起,往葛袋裡丟,恍惚間聽見女神的輕笑,雙頰發燙,真是被自己蠢哭了,這樣撿是撿到明天也撿不完啊,索性來個一把抓,手太小,加上又不敢弄壞了芽子,拳頭都不敢握起,稻種嘩啦啦地從拳孔落了下來——阮巧巧撿起一個荷葉,扣在腦袋上,索性來個眼不見為凈,蹲在地上撿起稻種來。


  「遮什麼臉?」


  「太陽大,曬人。」


  妘君好笑地看著這個移動的小蘑菇:「巧巧見識多,知道蘑菇為什麼只有下雨天才會出來嗎?」


  菌這個概念,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阮巧巧眨了眨眼睛:「還請妘君解惑。」


  「因為它們不敢看自己的心上人,只有借著雨天戴著斗笠才敢出來。什麼遮雨擋太陽啊,都是膽小鬼的借口。」


  你才是膽小鬼!你全家都是膽小鬼!頭頂的荷葉被掠走,兩道突然而來的視線讓她避之不及。


  阮巧巧惱得腮幫都鼓起來了,置氣不言,但聽女神話鋒一轉,聲音嚴肅:「你說的殺蟲施基肥,不是沒有道理。據我這幾年的經驗,從培育出的秧苗好壞,就能看到後來的收成如何。這就跟養兒育女是一個道理,得打小管起。如果在秧田裡殺蟲施基肥,不僅比百畝大田省力省肥,效果應該也會更好。而你卻舍本求末了。」腦門吃了一個板栗,「跟你說正事,亂瞅什麼?下回再犯,我絕不姑息。」


  她跟妘山說的話,女神都聽到了?難怪女神十年時間能讓妘族天翻地覆,女神真的很聰明。


  阮巧巧垂下眼皮,一副吃痛委屈之狀:「妘君覺得我做的不對,為什麼不當眾指出?」特地把人都支走,來單獨批評她,這分明就是護著她嘛!

  「說了也於事無補,稻種還等著下秧田,我要是在關鍵時候滅你威風,大家對你起疑,這秋稻也就種不成了。」身為族長自然要公事公辦,「育秧不好,無非就是減產問題,就像你說的,這本來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的事,我又怎麼會要求太高?何況,早稻秋種要是能成功的話,也是日後子孫的福澤。權衡利弊,我自然替你瞞著。」鳳目一挑,又一個板栗敲下來,這傢伙自作多情個什麼勁?


  明明就是死鴨子嘴硬嘛,阮巧巧悄悄地把屁股挪到女神旁邊,羞答答道:「妘君幫了巧巧大忙,妘君想讓巧巧怎麼報答你,巧巧都依你。」就算女神有什麼特殊愛好,她也——


  長眉一蹙,這傢伙在說什麼渾話?命是她的,人也是她的,想要什麼,她自己會取。懶得理這傢伙:「不必了。」


  「妘君有判斷失誤的時候嗎?例如冤枉了族人——」


  「我一向賞罰分明,對自己也是如此。」


  「那,妘君要是冤枉了巧巧,該不該補償巧巧?」團扇的羽睫輕輕扇動,眼瞼下的灰色弧影也跟著調皮的顫起來。


  輕蔑的眼神落在她平坦的胸脯上,胸小也就算了,連心胸都這麼小。妘君冷哼一聲:「我自然輸得起。」


  阮巧巧的小算盤敲得啪啪響:「妘君,咱們來說說這秧田,這秧田一年只有早稻晚稻育秧的那兩個月使用,其餘的時候都是空著,真的是空著嗎?據我所知,早稻三月下旬播種,四月底移栽到大田后,族人就趕雛鴨下田了,除了養鴨以外,打撈回來的魚,暫時吃不掉的話,也會擱進去。然後投放一些米糠菜葉的餌料進去餵養。」


  「最開始我們種稻,是不分秧田和大田的,直接撒種,長出來的稻子很密,就會出現爭食的情況,搶到陽光的就能長得好,多半的稻種都是白撒了,為了收成我們還得去拔稻子,然後就總結出什麼樣的距離養出來的稻子棵棵有米,才有了先育秧再移栽的方法。咱們女人都是在河裡洗澡,有鴨臭肯定不行,所以就把鴨子放秧田裡來養。這秧田空閑的時候,其實就是當水塘來用的。」妘君說得很細緻。


  跟女神溝通,比族人要來得容易多了。她是遇到知音了,跟愛人並肩作戰的豪情快要漲破胸臆,阮巧巧雙眸點燃:「這塊田不僅向陽,還有厚度不止五寸的熟土,是一塊難得的肥田。而且打撈上來的魚條條肥美,可見這裡面沒有病害。有螟蟲的天敵在,自然用不著治蟲了。在我們那裡,這就是稻魚鴨共生。魚和鴨以蟲和水草為食,排的糞便是天然的肥料,還能起到耕地的作用。」


  妘君瞭然:「難怪不用殺蟲施基肥了,是我冤枉你了。」眉峰一動,「稻鴨共生?鴨子不會吃稻嗎?放在一起,怎麼養?」


  真是沒有一句能逃過女神的耳朵,阮巧巧吐了一下舌頭:「這是大工程,得從長計議。」狡光一閃,「眼前嘛,妘君是要賴賬還是認罰?」


  真是不知好歹的小東西!「我才說了你一宗罪,我什麼時候允你一同前往姜族?你現在膽子大了,敢替我做主了?若不是我救你,你早被他們生吞活吃了!」


  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可不能叫煮熟的鴨子飛了,得博上一博,搖著女神的手臂:「可是不去姜族的話,不勘測姜族的地形土壤,我的一身本事怎麼傳授過去呢。就算有一天妘君統治了姜族、嫪族、姒族……反正就是所有的族,成了大業,別人也會說你是靠一個男人。但是如果我的本事傳授給了她們,妘君跟她們就是公平競爭憑真本事了。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妘君,妘君卻這般冤枉我……」趕緊低頭揉著眼睛,期期艾艾起來。


  妘君站了起身,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道:「睜開眼,看著我。」


  懸在裸山頂的太陽好似一團金輪,在女神的身後暈開無邊聖光,隨著女神的胸脯前傾,一個巨大的蒸籠罩也跟著扣上來,令人窒息的熱浪撲面而來。她忽然有一種感覺,總有一天女神就像這太陽,主宰萬物榮枯。


  指腹在她薄薄的下巴前後來回捻動,「你真希望,有一天我能一統百族?」


  悶,熱,渴,窒息,發軟,阮巧巧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來了,睜著迷茫的眼睛,嗯嗯著。


  這個小騙子!千方百計地讓三族鼎立,就是為了限制她的野心。靠施恩博得的和平,從來就不是她稀罕的。不過,這傢伙,倒是越來越有趣了,似乎比征服嫪姜兩族還有趣了。


  指腹不疾不徐地捻動,就像修行者持捻念珠,慢慢地,從下巴捻到耳垂,身心專註,再無旁念。而阮巧巧就是一串認主的念珠,越捻越光滑,越捻越順從,越捻手感越好,不知反抗,也不知何為反抗。


  直到有人過來牽牛下田,兩人才從旖旎中清醒過來,妘君可沒有忘記:「我認罰,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滿足。」


  阮巧巧拾稻種的手一滯:「當真?」


  「一言九鼎。」沖著這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得給這傢伙摘。


  吞吐了半天,阮巧巧才視死如歸道:「我,我想知道,妘君這七天在做什麼。」既不在田裡幹活,也沒打獵,身上還有血腥味,問她們,就沒一個人說的。


  妘君摸了摸她腦袋,似是嘆息:「住在山洞裡,實在是委屈夫人了,夫人這夏天晚上都冷得不行,冬天該怎麼過?」冬天沒她抱著睡,又該怎麼辦?「我已經有法子蓋一個不會被風魔刮跑,也不用依山而建的房子了,明亮乾淨,也不受潮。我就用這個房子娶你。」


  這幾天女神在忙著蓋房子?

  「不過,在娶你之前,怎麼著也要拜見一下岳父岳母。你不是說岳父岳母給你備了十里紅妝嗎,我的三媒六聘也不能比這差。這才是我在做的事情。」做完這件事,就沒有她到不了的地方,就是走到海的盡頭,也要抵達這傢伙說的「永遠不能回到的地方」。


  想起爸媽,阮巧巧眼中含淚,她雖不是獨女,卻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記得爸爸說過:「我要嫁閨女,至少也要轟動全縣城。咱家不是最有錢,但是論嫁女兒,就沒人比我更闊氣。」那夜,兩人歡愉過後,女神在她耳邊詢問嫁娶的規矩,她腦一熱就說了「三媒六聘」、「十里紅妝」。沒想到女神就放在了心裡。阮巧巧拭了拭淚,她嫁的好,爸媽一定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幸福的。


  女神這麼在意結婚儀式,所以才一直沒有對她——


  要知道女神每晚對她的兩個小饅頭,搓,揉,捻,掐,十八般指上功夫……就像一個嫻熟的面點師,等她發酵膨脹了,就……就沒有然後了。


  按捺不住內心的騷動,阮巧巧垂著腦袋道:「我們那裡有個規矩,就是,就是新婚之夜,用一塊白色的帕子來收集落紅,我們到時候是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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