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夫人
奴才們都一起把菜端了上去,按照菜色。
最開始是涼菜:醃製的牛肉,風幹雞肉,梅香筍子,什錦雙豆,茴香豬肉。
然後是主菜:鴛鴦肉,鯉躍龍門,蜜糖肘子,水晶豬蹄,龍鳳呈祥,白果鴨子。
最後是甜點:蜂蜜山藥,蜂蜜湯。
中間端出的各種醬,能把司月玄眼睛看花。對這時候的人而言,醬才是重頭戲。
那些醬的味道很怪異,她真的有看見螞蟻醬。每次那些醬端出去時,都感覺大家很小心,很尊敬的樣子。而大包子頭的表情也略有些謹慎和得意。
隻是不知道客人吃著是什麽表情,她,自己是一點也不喜歡那種味道。
大包子頭與她正在廚房裏收拾,一個奴才匆匆跑來,站在門口說:“伍廚管,公子讓你們兩個去正廳回話。”
大包子頭便去把手洗幹淨,整理了下衣服,司月玄也忙洗手,脫下圍兜,然後快步跟著大包子頭一起往正廳走去。
入得正廳,二人立於正廳中間。
管家大聲呼道:“行禮。”
“這位是姚夫人,行禮。”二人行禮。男子躬身即可,女子卻得側躬;
“這位是姚公子,行禮。”
“這位是姚姑娘,行禮。”
“這位是衛夫人,行禮。”
“這位是衛伯公子,行禮。”
“這位是衛叔公子,行禮。”
“這位是衛小姐,行禮。”
“這位是衛表小姐,行禮。”
管家叫得極慢,他們行禮也得恭敬,且極慢——不隻是行禮而已,他們還得記住,這些人誰是誰。若錯了,一次會被提醒,但是客人會很不悅;第二次管家就得挨訓斥了;若有第三次,那就得受罰了。
所以大包子頭雖然低著頭,但仍是小心地看了一眼每位客人,以便區分,她亦如此。
等都行完禮,大包子頭和她麵對公子的方向,北麵而立。
張良開口了:“這菜做得極好,伍廚管賞布三匹,綢緞一匹。”
大包子頭忙行禮說:“謝公子。”
“然後,你為我們介紹一下菜色吧,大家吃著覺得味道極好。”張良說道。
司月玄低著頭,眉眼也低著,聽著大包子頭滔滔不絕地介紹這些菜。
不知道誰仿佛說過,漢張騫出使西域十載方歸來,帶回汗血寶馬葡萄,胡麻等,讓人們的餐桌更豐富。而此前的人們一日兩餐或者位份尊貴者,一日三餐,都相對比較簡單。
然而看此光景,恰恰不是。
司月玄記得項伯來時,公子讓廚房做的野味就十六種,還有各種醬。自然,野味是不能端上來給這些尊貴的親戚吃的。管家再三告誡過,還有大包子頭自己也知道規矩。
大包子頭終於說完了,張良說道:“好,你辛苦了,先下去罷。”
大包子頭行禮告退,司月玄也跟著告退,剛欲轉身走人,卻被叫住了。
叫住她的,是老夫人。
她忙轉了身,聽著。
“良兒,前日裏我聽說,這丫頭進了書房,幫忙打理。怎麽今日跟了廚管來?”老夫人問道,眼睛看著張良。
張良恭順地說:“因為她…這婢子前些時候在廚房暫且做過幾天飯菜的緣故,是以管家請示了讓她暫且在廚房幫忙。”
劉管家在旁邊忙恭敬地接過話來說:“是這樣的,夫人,昨日太忙,奴才忘了給您說。”
老夫人“哦”了一聲,看著堂下恭敬地立在那裏的司月玄說:“沒事,這丫頭勤快,心也極細,能讓她多做些事也是管家慧眼識才,隻是昨日不見她,今日見她跟廚管一起出來,就問一下而已。若你得空,常來我房裏伺候罷!”
“諾。”司月玄忙回答,心裏有些奇怪:這老夫人,不是有煙兒姑娘伺候,怎麽話裏仿佛她才是得伺候她的人?
她是疑惑不解,管家卻是眉眼一跳,有些略歪。
司月玄正要告退,有一道柔美的聲音響起,她右邊的第三個位子:“看來,這婢女是極優秀的,才能書房,廚房兩頭做事,還能讓表姨母掛懷。”
是那位姚小姐,她說完之後,沒人接話。
可怕的空白,她本想接了話,但是人家沒問她的話,若就直接說話,是極沒教養的事。
所以她隻能任這話在空氣裏飄蕩。
正要掉地上,老夫人又接話了:“不錯,她是極優秀的。”
然而那位姚小姐並未發現剛才的空白,還繼續添話:“方才聽過這位婢女的歌,也看過管家女兒的舞,都是不錯的。我且請表姨母讓這婢女表演些節目來看罷,若她做得不錯,我便有賞。”
“賞什麽?”張良開口問道。
“我頭上的這支銀簪子。”姚小姐回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張良與這位姚小姐說話的語調,有些冷,比初見她時問她話時都冷。然而那位姚姑娘的聲音卻是極熱,雖然聲音柔美,卻語素略快,起伏更明顯,話也更順暢。
“那,你就快表演些節目讓姚小姐看看,哄她高興罷!”張良看著司月玄說道。
鶯歌燕舞之後,若盡興,通常要看的不是節目,而是笑話吧?。或者,這位姚小姐,自己安排了節目。
不必旁人介紹,她大致已經猜到,這位姚小姐便是公子的未婚妻罷?
剛才行禮的時候看過一眼,明眸倩兮,麵若玉壁。
配公子,是不會差的。
“諾。”司月玄應著,心裏卻在罵人。
她表演什麽節目啊?這公子也不替她回絕也就罷了,還在那起哄,她自己又不能拒絕。
簪子?她等下就得挨板子了。
心裏略急,忙跟姚小姐行了禮,恭順地問道:“請問姚小姐,希望奴婢表演什麽?”
那位姚小姐微微一笑,張嘴說道:“我沒什麽特別要看的,你們伺候表姨母和表兄,平日裏怎麽哄他們開心,現下就做什麽罷!我陪著表姨母和表兄開心便是。”
這話聽在司月玄耳朵裏,倒是順著公子的話說的,自然就是作為主子的架勢和胸懷,對未來婆婆和丈夫的體貼罷?。然而其他站在邊上伺候的奴才們聽著卻是極謙讓的話。
“諾。”司月玄微微一笑,心裏放心了。
這個簡單。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既然劃出了道,她也就接招好了。
“回小姐的話,奴婢本是做粗使的丫頭,在書房裏,也就是搬出那些笨重的竹簡出來曝曬,掃掃地上的塵土。在廚房也就是幫忙洗菜,洗缽子。去老夫人那裏也隻是把筆洗的水倒滿再端出去倒掉。若說優秀,奴婢其實真的沒有。奴婢小時候有跟著母親,聽她講過西施的故事,說是西施的容顏,傾國傾城。然而她的朋友鄭旦其實比西施還要美麗,隻是西施比較安靜,容顏比較憂鬱,吳王夫差恰好喜歡這樣的女子,所以西施得寵些。姚小姐覺得,這話有理嗎?”
那位姚小姐笑得更開心了,說道:“不錯,這西施若是嫁了別的國君,可能早就被打入冷宮了也說不定。你雖為婢女,但是說話倒是極好。不錯,這簪子歸你了。”
司月玄忙側身行禮,說道:“謝謝姚小姐的賞賜。隻是來日方長,奴婢若有不是之處,還請管教。這簪子是送與夫君的,實在不宜贈與我等卑賤的下人。若是姚小姐是讓奴婢替公子保管,倒是可以。”
她話一說完,那位姚小姐便眉開眼笑,轉頭對著身旁伺候的婢女說:“晉兒,把這碟菜端去給她。”
那叫做晉兒的婢女端了那碟子來,是醃製牛肉。
她忙謝恩接過。
老夫人說話了:“看來表小姐是極喜歡你。若你得空,便不必費神來我房裏。若是表小姐不嫌棄你粗笨,得空就去伺候伺候罷!
“諾。”司月玄忙回答道,心裏卻是在罵自己:看罷,又惹麻煩上身了!
“謝表姨母割愛,阡兒謝謝您!” 姚小姐倒是真的喜歡她的樣子,笑著謝謝老夫人。
“好了,你且下去忙罷!”老夫人命令道。
司月玄正要退下,那位姚小姐又開口了:“你既在廚房工作,明日你為我做道菜罷!”
司月玄看了眼張良和老夫人,這二人臉上均沒有特別的意思,便隻好恭順地答道:“諾。”
接著問道:“請問姚小姐,有什麽東西是不喜歡吃的?”
“你真懂事,知道問我這個。”這姚小姐簡直是大喜,聲音也輕快許多:“我不喜歡豕,牛肉也隻略吃一點點。其它的還好。”
“諾。”司月玄默默記下,然後告退了。
她轉身的刹那,仿佛看見張良瞪了她一眼。或者,隻是她的錯覺?她沒得罪客人啊!
走出大廳,她鬆了好大一口氣,裏麵的氣氛能憋死人!輕輕地吐出胸口的氣,順了順胸口,然後忙往廚房走去。
下次,這種場合能躲就死也不來……可是,那位姚小姐已經命令她,明日要做道菜給她吃!
哎!司月玄心裏奄奄地,明日除非她突然重病,否則也得去那個正廳裏吧?
如此想著,已經到了廚房門口。
大包子頭仿佛在等著她,一看見她便拿出一小卷竹簡說道:“這些食材,依舊由你和他明日去采購。”
那個“他”就站在旁邊,黑麵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