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和王母娘娘小小的開了個玩笑,常儀沒回天庭面對眾仙家的揶揄目光,而是留在凡間玩耍。
因前朝女子彪悍,甚至還出了一個女皇帝,大男子主義的當權者心懷惶恐。更有些人發展出一套理論,證明女子服從男子是天理。說白了,還不是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受種種條件所限,大多數女子比不得男子。有本事的那幾個,又無法挑戰這個由男人同盟統治的社會。近年來,女子的地位越來越低。但凡有點兒身份的女子,連獨自出門都不方便了。
常儀是來玩的,不是給人說閑話,戳脊梁骨的。她搖身一變,化作一個風流倜儻,俊朗無雙的男子。她攬鏡自照,滿意的勾起唇角。她對鏡中的人說:「再不出現,我就頂著這張臉,和王母娘娘宮斗,做個禍國殃民的妖精!」是的,常儀毫不客氣的借用了太一的模樣。
許是藝高人膽大,常儀扮作貴公子,獨自上路。有時,她像凡人一般跋山涉水,興緻盎然,下一刻,突然厭倦,畫風而去,為大好山川留下無數的鬼故事。
這一日,常儀入山遊玩,忘了時間,夜幕降臨,還在山中徘徊。無星無月,黑燈瞎火的,凡人不敢在山中行走,常儀卻是無礙的。夜色下的山景,也別有一番意趣。
忽然,狂風大作,雷光滾滾,竟是暴雨將至。
疾風吹起常儀寬大的衣袖。她揚起手臂,風在指尖流過。她勾起唇角。這風雨,不同凡響啊。
遠處,一點燈火在風中飄搖。常儀沿著崎嶇山路,向那點燈火走去。那是一間古舊卻考究的二層小樓。略有褪色的匾額上,有楷書寫就的「紅袖坊」三個大字。
叢山峻林之間,怎會有這樣的房子?常儀好笑的搖搖頭,抬手叩門。剛敲了三下,就聽裡面有人高聲道:「來了!」
「吱呀」一聲,門扉開啟,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俏生生的立在門后。她梳著少女的髮髻,淡粉的衣裙還是前朝的樣式。她打量著常儀,挑剔的目光化作喜悅。
「小紅啊,怎麼了?怎麼把客人擋在外面?」話音未落,一個二十齣頭的少婦已經出現在少女的身後。她頭戴金釵,身著大紅衣裳,雙臂還掛著一條鎏金色的披帛。這本是大富大貴的模樣。她眉宇間含著一縷風塵,貴氣成了俗氣。她風情萬種的看了常儀一眼,笑容繾綣,道:「外面風雨交加啊,客人快進來暖暖身子。」
少女飛快的後腿兩步,側過身,帶著三分急切的說:「公子快請進!」
「多謝姑娘。」常儀微微一笑。她走進門。少女在她身後將們關好,上了門閂。
這裡似乎是一間客棧。不甚寬敞的屋子裡擺著幾套桌椅。燈光算不得明亮,橙黃色的光,讓人覺得溫暖。除了方才那兩位一看就畫風不對的女子,還有一人坐在桌邊。那是一個道姑,二十五六歲,容貌只能算清秀,一雙眼睛分外有神。她本是眉頭緊蹙,待看見常儀,神色一凝,隨即舒展了眉頭。她端起茶碗,自斟自飲,不再理會其他人了。
「客人坐呀!」少女殷勤的拉開椅子,招呼常儀坐下。
「客人稍待,容奴家去沏一壺好茶。」少婦聲音輕軟,好像一根羽毛,一下下,撥弄到了心裡。
常儀點頭謝過,輕輕坐下。少女一個轉身,坐到了她對面的椅子上。她眨巴這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說:「相逢就是緣。我叫阿紅,剛才那個是我姐姐,姓費。那邊的是何道長。客人怎麼稱呼啊?」
「免貴姓常。」常儀答道。
「原來是常公子!」少婦已經端著茶壺茶碗歸來。她為常儀斟茶,袖子似無意搭在常儀手上。她嗔怪的瞧了阿紅一眼,眼波再次落在常儀身上,「奴家名喚緋嫣,才不是什麼費氏。」她執起茶杯,衣袖從常儀手背滑落。將茶杯舉到常儀眼前,她一雙眼含著柔情:「常公子,請!」
「……多謝。」頭一次成為女子賣弄風情的對象,常儀有些哭笑不得。她接過茶杯,象徵性的抿了一口,放在一旁。
「客人一定走了好遠的路。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東西?」阿紅熱情的問,「我姐姐的手藝頂頂好哦!」
「不必麻煩了。」常儀道。
「怎麼能算麻煩呢?你說是不是,姐姐?」阿紅瞧了緋嫣一眼,目光中似有得意。
「能為公子效勞,奴家高興還來不及,怎麼說是麻煩?常公子等奴家喲~」緋嫣媚眼如絲。她俯身在阿紅耳邊說了一句什麼。後者憤憤的瞪了她一眼,扭過頭去。緋嫣掩唇一笑,身姿搖曳,出了大堂。
緋嫣走了,阿紅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她趴在桌子上,盯著常儀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常儀早習慣被人圍觀。她淡定的打量屋內的陳設。此間的擺設,連帶主人,具是前朝樣式。若說有哪個例外,就是坐在旁邊的道姑了。她已經放下了茶杯,唇角噙著一抹笑意。常儀看得大大方方。何姓道姑很快就發現了她的注視。
「有事?」何道姑問道。
常儀輕輕搖頭,歉然道:「隨便看看,無意冒犯。」
「這幅皮囊,就是給人看的,有什麼冒不冒犯。」何道姑笑道,「那小……姑娘說得不錯,我姓何。」
「何道長。」常儀道。
「我觀公子出自大富大貴人家,怎會獨自一人,深夜逗留山中?」何道姑問道。
「正因為不愁吃穿,才到處遊玩啊。」常儀笑著答道。
「到處遊玩?公子都去過哪裡?」阿紅突然插了一嘴,似乎對「玩」很感興趣。
「走到哪裡,就玩到哪裡,若問去過哪裡,我也記不清了。」常儀說。
「那,有什麼好玩的呢?」阿紅又問道。
「人心易變,當初為之興懷的事物,回憶起來,似乎已是稀鬆平常。大約只在當時的情境之中,才好玩吧。」常儀道,「此時說來,或許是『無趣』吧。」
被連著拒絕兩次,阿紅不由得撅起了嘴唇。
后間傳來一聲輕笑,緋嫣端著托盤走來。「方才公子說,『走到哪裡,就玩到哪裡』,這山中,有什麼令公子流連忘返?」她輕盈俯身,把托盤放在桌邊,將幾樣精巧的點心,並一盤時鮮水果放在常儀面前,「灶間只有這些簡陋的吃食,還請公子見諒。」說著,反手將空了的托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顯然是不打算收拾了。
「這突如其來的風聲雨聲雷聲,就很有趣啊。」常儀說。
「風雨就算了,雷聲?最討厭了!」阿紅翻了個白眼,說。
常儀不由得一笑,道:「風雨雖好,卻比不上活潑可愛的阿紅姑娘。」
阿紅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只有阿紅?」緋嫣衣袖遮面,憂鬱的說。
「賢惠周到的女主人,若以『有趣』稱之,豈非唐突佳人?」常儀答得流暢。誰也想不到,冷冰冰的嫦娥仙子最會玩,只要接受了新設定,她也可以是風流貴公子。
緋嫣聽了,羞澀一笑,嫵媚的面頰爬滿紅霞。阿紅撇了撇嘴,道:「對啊,不敢唐突!」
何道姑眉頭微蹙,似乎想說什麼。她盯著常儀瞧了一會兒,見「他」眉目清明,微微鬆了口氣。她垂下眼帘,將喉嚨里的話咽了下去。
忽然,外面雷聲大作。阿紅驚呼一聲。她雙手捂著耳朵,瑟瑟發抖,似乎十分害怕。緋嫣先是把眉頭一皺。她瞪向阿紅,忽然臉色一變。她拖起阿紅,力氣大得不像個嬌弱婦人。她說:「舍妹身子不適,失陪了。」說罷,飛快的拖著阿紅離開。
常儀靜坐到天明。何道姑一直在喝茶,也不知她的茶壺為何不空,她為何不需要更衣。
第二天一大早,天氣格外的好。碧空如洗,山風清涼。常儀早早的出了門。緋嫣與阿紅出門相送。
緋嫣還是那副妖嬈模樣。阿紅神色略顯憔悴,整個人還算精神。
「常公子要走了?走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阿紅不待常儀回答,已經自顧自的問了出來,「這山中,什麼令公子最留戀?」
常儀微微一笑,道:「山間風月吧。」
阿紅瞪圓了眼睛。
緋嫣勾起唇角,道:「招待不周,公子見諒。若日後公子路過小店,可別忘了進來坐坐。」
「唔,若有緣。」常儀似有所指的說。
雨後山路泥濘。這難不住常儀。她走得輕鬆悠閑。忽然,她聽到身後有人呼喚。駐足片刻,只見何道姑急匆匆趕來。
「真是常公子,好巧。」何道姑裝出一副偶然遇到的模樣。
「何道長。」常儀說。
「我正要下山,同行?」何道姑說。
「好。」常儀說。
那何道姑也是有本事的,崎嶇泥濘的山路難不住她。她盯著常儀的腳步,看了一會兒,道:「常公子不是普通人啊。那紅袖坊,公子如何看?」
「有趣。」常儀想了想,說。
「有趣?」何道姑疑惑的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