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庭眾仙沒見過太清聖人,不知道玉帝王母面對太上老君的糾結。在他們看來,太上老君是個可愛的老頭。這老頭為何和善,逢人便是笑眯眯的。他擅長煉丹,若是有誰需要丹藥,求到他面前,他從不吝惜。便是手頭沒有的,只要提供原料,就可以特地開爐。似乎什麼稀奇古怪的丹藥都難不住他。
掌握高端技術都是稀缺人才。會煉丹的太上老君得玉帝王母看重,很正常的事兒。
太上老君一個白鬍子老頭子,打敗了無數嬌俏可人的女仙,風流倜儻的男仙,成為風靡天庭的風雲人物……其實也不算出人意料。
天庭的仙人,多是先天仙人,自幼生活在溫和無害的環境中,典型的溫室中的花朵。他們不曾弱小,沒見過強大,不懂得生存的艱難,一個個養尊處優,好逸惡勞。苦修?從來不在他們的字典里。不過,他們到底是仙人,知道修為高的好處。他們自己吃不了苦,受不住寂寞,不肯好好修行。現在有個太上老君,提供各種丹藥。
還等什麼?大家嗑藥升級啊!
如果不是現在的天庭沒有外敵,我簡直要以為這太上老君是先期派遣人員,俗稱「間諜」——這是常儀對太上老君的評價。真正的仙人,哪是啃幾顆藥丸子能成的?好吧,嫦娥仙子就是嗑藥嗑出來的。
「我的存在,是不是給那些單純的仙人,做了壞榜樣?」常儀假惺惺的說。
「其實,太上老君這樣很好。」玉兔小聲說。
常儀驚異的看了玉兔一眼,道:「我記得你卡在金仙境界許多年,著急了?」別看玉兔膽小無害,她的修為可是實打實修鍊來的。似她這樣的妖仙,不屑去貪圖丹藥帶來的幾年修為。
「不。」玉兔急忙否認,道,「織女帶來了許多花草的種子,許是廣寒宮寒涼,花草一直長不好。我把丹藥化在水中,澆灌花草,已經有兩株牡丹開花了。我想,若……月桂的花能不能多開幾朵。」月桂多開一朵花,凡間的妖族就多一點機緣。
常儀輕輕一笑,搖搖頭,道:「你倒是好心,只是,如今的妖族,不適合欠下這樣的因果。」先不說太上老君的丹藥有沒有用,若是用了太上老君的丹藥,所有借月精修行的妖族都將欠太上老君一份因果。這因果太重了。常儀決不能為了眼前的利益,為天下妖族找一個債主。
玉兔一愣,隨即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說:「是玉兔思慮不周,請主人責罰。」
「無妨。」
常儀沒想到,太上老君會找上她。那個據說慈眉善目的老仙人,說的第一句,就讓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兜率宮太上老君,向廣寒仙子討些桂花桑枝,開爐煉藥咯!」
常儀獨自打棋譜,玉兔輕手輕腳的端上一杯茶。冷不丁,外面傳來這麼一句,玉兔好懸沒摔了茶碗,常儀的手也是一抖,袖子掃亂了棋子。
玉帝王母再寬厚,也不會容忍常儀在天庭養妖怪。帝流漿是太陰星最大的秘密。當年移栽扶桑樹的時候,女媧娘娘搭了把手。是以,天庭名義上的主人,玉帝王母,也不知道扶桑樹在太陰星。
苦心掩藏的秘密被人叫破,她們怎麼能不慌張?
「把客人堵在門口,不是待客之道。玉兔,去泡茶。」常儀穩住心神,揮袖打開廣寒宮的大門,起身迎接太上老君。
門外的老神仙看著廣寒宮忽然打開的大門,笑眯眯的捋了捋鬍子,把拂塵一甩,走了進去。
「貴客登門,蓬蓽生輝。常儀有失遠迎,請……」常儀立在正殿中,看著太上老君那與太清聖人如出一轍的面容,頓了一頓,道,「請太清聖人恕罪。」知道太上老君就是太清聖人,常儀微微鬆了口氣。仙界傳言,諸天六聖,女媧娘娘因是功德成聖,修為最低。聖人高下,豈是普通仙人能夠品評的?傳言如此,蓋因女媧娘娘身為女子,未曾立下教派,人們見了,便輕視幾分。聖人中,哪個最弱不好說,公認修為最高的,卻是太清聖人。他能看透女媧娘娘的布置,倒是不足為奇。當年太清聖人沒做什麼,如今……總不會趕盡殺絕。
「嫦娥仙子認錯人咯!老道不過會煉幾爐丹藥,哪能與聖人相提並論!」太上老君趕忙擺手,道。
常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從善如流的說:「是,是嫦娥看差了。敢問老君來此,有何吩咐?」恰在此時,玉兔小心翼翼的端上了茶。因兩人都是站著的,玉兔一時愣在門口,不知茶該擺在何處。常儀微微一笑,道:「瞧我!老君快快請進。」
待兩人分賓主坐定,太上老君端著茶碗,品了一口,道:「好茶!嫦娥仙子的茶,似乎與別處不同。」茶原是神農嘗百草時發現,最初僅是藥材,後來成了飲品,被飛升的仙人帶入仙界。時下的茶,其實是將茶和一大堆重口味的作料一起下鍋,煮出來的。常儀吃不慣那個,便叫玉兔用熱水沖泡。她們浪費了許多茶葉,才找到合適的水,合適的溫度。
「區區小道,不足掛齒。」常儀說。
「嫦娥仙子,總是與旁人不同。」太上老君意味深長的說,「老道記得,仙子本是人族,如今卻……」你這麼幫妖族,合適嗎?
「人生的際遇,最是奇妙。因緣際會,陰錯陽差,究竟走向何方,誰也說不清楚。只是,一旦做出選擇,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常儀淡淡的說。以她如今的身家,投靠哪方,都會被奉為座上賓。然而,妖族對她有大恩。她若是說背叛就背叛了,誰還敢信她呢?更別說,還有位妖族聖人看著呢。她看似得了許多好處,其實選擇的機會,從來就不多。
太上老君笑了兩聲,又道:「老道來太陰星,只為桂花桑枝。之前有吳剛的教訓,不敢擅自動手,只得打擾仙子清修。」
「老君說笑了。」常儀起身,引著太上老君出門。她親自采了桂花,折了桑枝,遞到太上老君手中。
「多謝仙子。」太上老君笑眯眯的拱了拱手,說,「老道瞧著,這樹生得極好,只是枝葉不甚繁茂,花也少了點兒,老道有一味丹藥,或可……」
「不必了。」常儀打斷了太上老君的話,「過猶不及,順其自然吧。」且不說其中的因果,單論下界妖族的數量。如今這樣,偶爾蹦出幾隻妖怪,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妖怪太多,那些有本事的人就不能放著不管。到時候,或收編,或翦除,於妖族,反成了禍事。
「過猶不及……」太上老君沉吟片刻,嘆道,「仙子所言極是啊。人心不足,如仙子這般通透之人,太少了……」
太上老君搖頭晃腦的走了。玉兔心有疑問,卻在常儀冰冷的注視下住了口。
「日後太上老君再來討桂花,你取了予他便是。」常儀吩咐道。
「……那扶桑樹?」玉兔遲疑道。
「什麼扶桑樹?太陰星何來扶桑樹?太上老君德高望重,豈會戲耍於你?如今日這般就好了。」常儀說。
「是。」玉兔低聲應道。
從那以後,兜率宮人來討桂花,玉兔總會附送一截扶桑枝。太上老君也知曉靈物珍貴,兜率宮人總共也沒來幾次。
光陰流轉,人間朝代更迭,轉眼間,成湯立國已有五百餘年。此時的商君名號帝辛,是個英武驕傲的年輕人。
商人重祭祀。供奉的諸多神靈中,女媧娘娘的香火最是鼎盛。那位商君帝辛祭祀女媧娘娘的時候,竟鬼迷心竅,寫了一首歪詩,調戲女媧娘娘。女媧娘娘登時大怒,派遣三隻妖精去敗壞殷商的江山。
畢竟是第一個敢調戲聖人的凡人,帝辛此人,一下子火了。提起他,隨便哪個仙人,都能道出個四五六來。
連廣寒宮這麼偏僻的地方,都聽到了帝辛的傳說。常儀掐算了一番,知道了前因後果。她知道,女媧娘娘確實是被氣狠了。上古時候,風氣開發,帝辛這首帶了幾分輕佻的詩作,算不得什麼。女媧生氣,是因為帝辛說錯話了。
帝辛的詩里,有這麼一句,「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這句話是假設,說白了,還是舉不動。別說什麼泥塑的神像,神龕之上的塑像,有神念附著,便是神靈的分/身,凡人面前,與神靈本尊無異。帝辛是誰,那是能倒曳九牛,撫梁易柱的大力士。這樣的大力士,舉不動一個女媧娘娘。女媧娘娘是誰?那是在洪荒追求骨感美的潮人。
——好你個帝辛,你是諷刺本宮胖嗎?!
女媧娘娘必然是怒了的。若說她因此就要毀了一個王朝,未免太看輕她了。這背後有什麼算計,就不是一時半刻能看清的了。
小劇場:
玉兔:世人都說帝辛荒淫無度,可是,他登基多年,只有一后二妃,孩子也只生了兩個……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常儀:大概是有什麼特別的癖好吧。(默默將「戀物癖」掛在帝辛頭上,考慮妲己的種族,或許還有「人/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