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天牢
楊廣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這兩天來,他滿心以為自己頗具查案破案的天賦,幾乎全憑著一步步的推理,就將潛伏於長安長達七八年之久的南陳間諜冼花兒緝拿歸案。此刻由張仲堅於清查石屋院那晚出現在彼處,再細細回想起冼花兒被自己帶人捉拿的前後經過,楊廣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兩個明顯的漏洞:其一,從冼花兒的供述當中,從來沒有提到過張仲堅此人,像是冼花兒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存在似的;其二,據魚俱羅帶著自己探訪石屋院那晚的情形看,自己和魚俱羅分明是趁著石屋院眾人都熟睡之後,才帶著司馬珞悄悄走甜水路暗道逃離石屋院,如果說出現在暗道當中的那群血蝙蝠就是冼花兒豢養於暗道當中,專為防止有尋歡客半夜不辭而別的話,那麼埋伏於暗道出口處的張仲堅更像是臨時被派到那裡去的,也就是說,自己和魚俱羅、司馬珞等三人剛一離開石屋院,就有人發現了,並且正是此人指派張仲堅暗伏於暗道出口處,發動偷襲的。
楊廣越想越覺得自己在審訊冼花那晚,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冼花和關自在的身上,而忽略了另一個重要人物——張仲堅。
「謝諷,本王確有心保下你一條性命,今後何去何從,就全在你自己了。要是再想起了什麼重要的線索,盡可托這裡看守的軍士向我稟報。」楊廣一念至此,不再遲疑,匆匆向謝諷交待了兩句,便帶著鮮於羅、張須陀出了小院,卻沒有回坊街對過的晉王府,而是徑直朝著東北的坊外走去。
「王爺,咱們這是要入宮去嗎?王爺請稍候,小的去為王爺備驢。」鮮於羅忙不迭地請楊廣稍遲些走,以便自己去備下坐騎。
「不必了。」楊廣腳步非但沒停,反而加快了些,「張須陀、鮮於羅,你二人記著,今晚之事,日後非經本王允准,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張須陀和鮮於羅二人聞聽此言,相互對視一眼,都不明白楊廣深更半夜地這是要去哪裡,只得答應一聲是,默默地在後護持著楊廣一路出了坊門,向長安城東走去。
三個人一路上雖然碰到過兩三拔巡夜的軍士盤問,因張須陀身上帶著千牛衛軍士的腰牌,卻也還算是順利。
及至走到一座不知是什麼地方的小院門前,楊廣停下了腳步,吩咐張須陀道:「你去叫門,命這裡值夜的堂官兒出來見我。」
張須陀嫌天黑,瞧不清院門上掛著的匾額,正要掏出隨身攜帶的火褶子點亮,就聽楊廣在身後呵斥他道:「不許點火,叫門便是。」
「啪啪啪……」張須陀只好摸黑湊到院門前,抬起手,重重地敲起了門。
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方聽到院內有人沒好氣地問道:「是誰呀,半夜三更地跑來砸門,敢情你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隨著一陣腳步聲響,院門「吱」地一聲拉開了一道縫隙。院內的人伸出半個腦袋向院外黑影里張望了張望,極不耐煩地問道:「外面黑影里站著的是何人哪,為何要半夜砸門?」
「甭問那麼多。」張須陀低低的聲音答道,「回去稟報你家老爺,就說晉王殿下在門外候著,叫他趕緊出院迎接。」
「晉王?」開門那人顯然吃了一驚,口氣立即變得溫和了許多,「您請稍等,我去去就回。」
三個人在院外又等了一刻鐘的光景,才見到院門再一次打開了。兩名軍士模樣的人在前挑著燈籠照著亮,後跟著一位身穿絲制長衫的中年人,一腳邁出院外,借著燈光向楊廣等三人臉上打量了打量,像是認出了楊廣,忙跑下台階,拱手向楊廣施禮道:「下官不知王爺光臨,叫王爺在門外久等了,還望王爺恕罪。」
「前兩天本王拿到的南陳姦細冼花兒可是關押在你這裡?」楊廣也不跟來人客氣,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
「回王爺,冼花兒昨日才奉旨移至此院內關押。」中年人略一遲疑,接著說道,「只不過,王爺您想必也知道,凡是關押在這座院子里的犯人,沒有皇上的聖旨,任何人都不得探視的……」
「本王不是來探視冼花兒的,而是有幾句要緊的話要當面問她一問。你現在就把冼花兒提到院內刑堂來見本王,誤了本王的差事,你可得仔細著些。」楊廣明知這裡是父皇楊堅秘密關押朝廷要犯的所謂「天牢」,不奉聖旨,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探視和提審這裡關押的犯人,因此有意擺足了架子,語意含混地吩咐中年人道。
負責看管「天牢」的是近衛中最得皇帝信賴的左右領軍衛麾下的將佐和軍士。由於今日是中秋佳節,原本輪到今晚在此值夜的左右領將軍,皇后獨孤伽羅的同父異母兄弟獨孤佗臨時偷了個懶,回自己府中和家人喝團圓酒去了,只留下手下的一名別將在此值宿。這名別將認得楊廣,又聽楊廣說到自己奉差到此提審冼花兒,哪兒敢多問一句,忙將楊廣等三人迎往院中刑堂落座,吩咐人立即去將冼花兒提來受審。
冼花兒在睡夢中被軍士叫醒,脖頸上被套上重枷帶進刑堂時猶在迷迷糊糊之中,睜著一雙惺松的睡眼盯視多時,才認出楊廣來,不禁慘然一笑,問楊廣道:「王爺深夜前來,可是要送我升天的?」
楊廣見冼花兒業已提到,遂命那位值宿的別將和一干手下的軍士先退出刑堂,才笑著答道:「花姑,你想多了。本王今夜來此,是為了有幾句話再問你一問。」
「該說的,能說的,我都已向王爺和太子說過了。」冼花兒確認楊廣並不是來秘密處決自己的,一顆心安穩了下來,不待楊廣吩咐,便在楊廣面前坐了下來,仰面朝天,長吁了口氣,問道,「但不知王爺還想從我嘴裡得到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