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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試探

  良久,長安輕輕點了點頭,她轉移話題道:「說說你們吧!你們倆是如何遇上的?又怎會帶著征北軍投靠河間王?」


  原來當日慈安帶著承兒悄然離宮,確實躲過了燕王的先頭軍,卻因沒有找到璟和,在長安城滯留了好幾日,最後沒有躲過黃雀在後的河間王,一次偶然之下,被其擒獲。河間王有底氣跟當時已經幾乎控制了整個京師的燕王叫板,未嘗不是因為他當時手上有皇太孫,他知道即使他最後潰敗,只要皇太孫還在他手裡,正統就在他手裡,他就永遠不會缺少東山再起的機會。


  當時的璟和在得知藩王有叛亂的意圖后,就已悄然離京,去了北方,準備召回剩下的七萬征北軍,為朝廷留下最後的一搏之力。可惜到底是晚了,等他帶著征北軍回來的時候,國已破,皇室中人盡皆身亡。璟和只覺得五雷轟頂,萬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從小便對他疼愛有加的帝后,可愛聰慧的太孫小殿下,還有說好再見之時要與他浮一大白的長安……一夜之間,都不在了!


  此時他卻意外探知太孫殿下未死,而是落在了河間王手裡。他既悲且喜,喜的是,他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皇室血脈總算沒有斷絕!悲的是,長安心思縝密,她竟在毫無準備之下如此倉惶地送走皇太孫,可見當時的情形定然萬分緊急,她自己恐怕真的是生機渺茫了。


  此時,已沒有時間讓他沉浸悲傷,他必須好好謀划,護得小殿下的周全才好。若是當面鑼對面鼓地解救皇太孫,太過引人注目。即使成功解救出了皇太孫,也徹底將他暴露在了人前!成為諸方爭搶的香餑餑,永無寧日!況且,他無法保證,河間王若是戰敗,會不會情急之下,來個魚死網破,對小殿下不利!他賭不起這個萬一!


  權衡之下,他決定帶著征北軍假意投靠河間王。一方面暗中回護、照顧皇太孫,另一方面逐漸分化蠶食河間王的勢力,以此來暗中壯大自己,為復國埋下根基。


  河間王看到他來投靠,大喜過望!他不是沒曾懷疑過璟和的意圖,但七萬征北軍的誘惑實在太大。只要是帶過兵的人,無一不對征北軍垂涎三尺。有徵北軍在手,還怕將來無法一雪前恥嗎?


  璟和為了徹底釋疑河間王,假意以讓河間王將來掌控朝政后,暗中支持他復仇士族為投靠的條件,河間王果真再無疑慮。


  長安聽得只覺得步步驚心。若是早知會如此,她是斷然沒有勇氣讓慈安帶著承兒離開的。好在,結果盡如人意。


  她看了看璟和,神色中帶著些許興味:「若我所料不差,如今河間王已被你架空了吧?」


  璟和聞言,意外地揚了揚眉:「你倒是看好我!你從何而知?」


  「若是被架空的不是他,今日他又怎會放心將征北軍的指揮權全權交予你?」她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嘴角帶著一抹笑意,推測道,「當初你們要在江南這地界紮根,勢必是把征北軍和河間王的屬軍歸併到了一起。江南魚龍混雜,這五年來,需要出兵鎮壓的次數定然不少。河間王是指揮不動征北軍的,所以必定只能次次將臨時指揮權交給你!次數多了,他恐怕也心生戒備,怕你生出反骨。而你怕橫生枝節、功虧一簣,定然會比過去更加謹慎,不貪功,聽指揮,漸漸讓河間王放下戒心。如此,一年又一年,一戰又一戰,你雖還是謙遜地奉河間王為主,聯軍卻再不是他能指揮得動的了!」


  長安越分析心中越是驚嘆。這無聲無息便釋了河間王兵權的本事,大概也當得起霽月所說的「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費」這種至高境界了吧。


  璟和與楊遙疆驚訝地面面相覷,竟是分毫不差!


  「還有什麼是你算不到的!」璟和搖著頭感嘆道。


  「我算不了人心!」長安抬起眼,直直地看向璟和。嘴角依然掛著笑意,眼睛卻亮得迫人。


  璟和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眼神中帶上了幾分瞭然,他也直視著長安,語氣卻悵然:「我的私心從來不曾改變過!」


  長安嘴角的笑意這才漫入了眼底,目光瞬間散去了那種迫人的力度,風過無痕。


  短短几息之間,在別人尚無覺察的時候,一場試探和交心已然結束。


  旁人也許聽不出兩人的話中之意,他們之間卻是彼此心領神會。


  這個疑問已在長安心中存了五年!後來,她大致能推斷出璟和帶著征北軍投奔河間王的用意了,但不經他口親自說出,總覺得是個心結。


  璟和心中悵然,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彷彿間長安還是那個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轉,喜歡他、崇拜他,驕橫又天真的小丫頭……此刻,人依然近在咫尺,卻已彷彿遠在天涯,如今的長安,心思實在太深!她想要什麼,她想做什麼,他再也看不分明……


  儘管如此,璟和卻並未心存芥蒂。他可以理解如今長安的這種戒備。他的「私心」其實一直只是他的父親,從來不曾改變過,父親在時,他就護其周全,父親不在了,那麼,他便承其之志!

  長安顯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她舉起了酒杯,雖然我對你存了疑,但你說的,我便選擇相信!只此一次,從此之後,再不相疑!

  璟和亦舉杯,兩人輕輕地碰了碰杯,都未再多提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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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鄴的皇宮,比不上長安的巍峨氣派,但經過五年的不斷修整,也已經象模象樣。當看到那個大大的正和殿匾額時,已將心境磨鍊得少有起伏的長安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五年了!那塊被射得千瘡百孔,跌落在地,被反反覆復地踩踏,碾作泥塵的匾額,如今終於又被高高掛了起來!猶如五年前皇室被叛軍踩在腳下的尊嚴,又重新被拾了起來,如何能不讓人心潮澎湃?


  她看了看身邊的璟和、慈安,心情複雜難辨。猶記得那一年她剛回宮,阿兄問她對這兩人的看法,她當時答曰一個是純臣一個是能吏,還煞有介事地問阿兄想要的是純臣還是能吏,好似非要為兩者的差別劃出個道道來。


  阿兄當時約莫是在笑,她現在想來應該是在笑她這份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似的稚氣吧!彼時自作聰明的她又如何會想到,若干年後,正是由她親自下了判語的這兩人,在他們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年幼的年幼的時候,共同扛鼎起了這片支離破碎的江山!

  她用力閉了閉眼,輕顫的睫毛上微微泛濕。


  阿兄,這些年我已很少再去想起你,只因每每想起的時候,眼睛總是發疼。


  我曾經多麼希望你泉下無知,這樣你就可以不用經受國亡之辱家亡之痛!


  可現在,我卻希望你能夠看到!看到這個曾經支離破碎的國家,在這片南國的土地上,正一步一步頑強地崛起!希望你能看著我,將來一樣一樣收回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

  ……


  兩人看著閉著眼站在殿前,微微仰頭的長安。早春傍晚的疾風翻飛起她的廣袖和衣擺,把一身白衣吹得獵獵作響,遺世獨立。與這濃麗巍峨的皇宮那麼格格不入……


  兩人不禁心中悵然,她是回來了,可是濟陽公主卻再也回不來了!


  ……


  好一會,長安睜開了眼,突然開口道:「我想見見承兒,不知是否方便?」語氣還是一貫的古井無波。


  「皇宮是你的家,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長安身上的這種異客感讓兩人的心中都不太好受。


  此時正是承兒上弓馬課的時辰。幾人來到演武場的時候,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正騎著高頭大馬,來回往返於一排靶子前,一邊奔跑一邊射箭。


  承兒長大了,原本肉乎乎軟嘟嘟的身體變得纖瘦細長,有了少年式的硬朗線條。那張成天樂呵呵的喜氣小臉如今卻隱隱有了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帝王之氣。


  儘管變化頗大,長安卻還是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來!太像了!跟少年時的阿兄簡直一模一樣!長安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情緒就幾乎失控,阿兄定然是知道她捨不得他!所以又以這種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第一次,她那麼深刻的感受到血脈傳承的奇妙之處!


  那個孩子很專註,目光一直停留在箭靶上,沒有往他們這邊掃一眼。


  長安突然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她多想跑過去跟過去一樣,抱抱他,親親他,卻怎麼也邁不動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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