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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宮破

  長安回到依陽殿後沒多久,外面就傳來宮門被破,謝將軍戰死城頭的消息。長安心中卻沒有太多的驚恐,反而有一種終於塵埃落定了的感覺!

  她抱起重歡就往正和殿而去,心中想的無非是一家人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乳娘勸說道:「殿下此時還是別出殿了,宮裡如今到處都是叛軍,你要是出去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姆嬤,叛軍已破了宮門,撞上也是早晚的事,想躲也躲不掉!」


  兩個人正爭執不下的時候。


  前方忽然火勢大起!仔細一看,正是正和殿!

  「父皇!母后!」長安明知今日可能大家都不得善終,但親眼看到這一幕,還是神魂俱裂!她再也顧不得乳娘的勸阻,抱著重歡直直向正和殿奔去。


  宮人們四處逃竄著,誰也顧不上火勢大起的正和殿!這座佇立了數百年的巍峨宮殿,就這樣被付諸一炬。


  長安獃獃地站在大殿前,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荒誕感。彷彿前一刻,這裡還是重臣盈殿,下一刻便是火舌四竄。


  幾個忠心的老宮人,趕緊上前來拉遠長安,深怕她被火苗灼傷。


  「公主節哀!皇后聽說蠻夷破宮而入,就清空了整個殿的宮人,接著這裡就起了大火!」


  「陛下和皇后?」長安還報著一絲希望地問道。


  宮人滿臉悲意地搖了搖頭,嘆道:「公主節哀!」


  長安呆愣愣地看著四竄的火舌,臉上已經濕成了一片,她卻好像感覺不到一般,甚至扯不出一個悲傷的表情。烈火熊熊中她恍若看見母親絕麗的臉龐,帶著解脫的微笑和心愿得償的滿足,然後與父皇相攜著漸漸遠去。


  長安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讀懂了她的母親。她是士族最出色的女兒,卻是皇權的罪人。她活著的時候沒有一刻能夠洗去士族烙刻在她生命里的印記,唯有死亡,是她真正為自己活著的一次,即使只有一瞬間。她一生都在為她的家族盡忠,只有最後那一刻,她為了她的愛情殉葬!

  世人說起帝王之愛,總是會與薄情寡性聯繫在一起。但她的父親和母親,用這種方式,讓她親眼目睹了一場明烈凄婉至極的帝后情深。母親,是父親一生中最美麗的風景,卻也註定成為一個帝王無法渡化的劫……


  聽著遠處傳來的砸搶聲夾雜著鮮卑語的囂張笑聲,以及宮人們的尖叫聲、痛呼聲。再看看眼前噬人的火苗,長安覺得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長安輕笑了一下,這樣也好!那就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吧!


  她抱著重歡一步步向著火舌走了過去。


  阿兄、阿嫂、父皇、母后、王太傅……一個個在她眼前閃過,他們一個個都焦急地想要拉住她卻又迅速的消散,最後在她眼前定格的是那一日的雲起。


  「長安,若是有一日,你遇上了什麼痛苦絕望卻又無力改變的事情,那麼努力活下來,不惜一切代價……」


  長安頓住了腳步,閉了閉眼,可是雲起,活著有時候比死要艱難得多啊……


  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幾乎就在耳邊。


  「去問問,此處是怎麼回事?」一個語調有些怪異的粗獷聲音響起。


  接著又是一陣尖叫喧嘩。


  「回將軍,宮人說是帝后在殿內*了。」


  「哈哈哈中原的皇帝當真懦弱!本將還沒怎麼著呢,他自己倒先嚇得迫不及待地自裁了!」怪異的語調中得意盡顯。


  「將軍,我們畢竟是燕王派出的先頭,若是燕王知道,我們入宮后,帝后盡亡,想必會對我們有所怪罪!」


  「我們可沒動皇帝老兒的一根手指,他要自盡難不成還要怪罪我們?」


  長安靜靜地站著,沒有回頭。她嬌小單薄的背影在熊熊烈火的映襯下,顯得哀傷入骨。靜默地如同一樽沒有生命的雕像。


  「你是誰?」那個語調怪異的聲音突然問道。


  好一會都沒有人作答。隨著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空氣也越來越緊張。旁邊的宮人心裡焦急,生怕公主的一時任性惹怒了對方,遭遇什麼不測,卻又不敢吭聲。


  好在,在對方几乎快要暴起的時候,長安終於出聲了。她嗤笑了一聲,道:「我是濟陽,是你剛才羞辱的那個君主的女兒!你又是何人?」她緩緩轉過身,聲音冷得驚人。


  石蘭愣了一下,滿腔的怒火頓時泄得一點不剩。長安年歲小,尚未完全長開,卻已是出落得皎如皓月。鮮卑男子五官深邃、高大挺拔,大多俊美非常,尤以慕容部為最!而女子卻恰恰相反,高大的體格、稜角分明的線條放在女子身上卻並非什麼優點。長安是他接觸的第一個中原女子,一時之間只覺得驚艷非常。


  他放肆地打量了她一會,道:「原來是濟陽公主,幸會幸會!我乃鮮卑單于第三子石蘭!是此次……」


  「爾等屬臣,見了本宮為何不跪?」長安冷冷打斷了石蘭洋洋得意地介紹。那一刻,石蘭分明感覺到前面那個看起嬌柔單薄的身體里迸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懾人氣勢。


  他心中微怒,張狂道:「不過是亡國之人,還敢在本將面前拿大!你若是跪下求著本將饒你一命,本將倒是可以考慮收你做個侍妾!」


  長安輕笑了一下:「你們鮮卑就這般短視?如今不過是燕王軍營里試水的先頭兵呢就敢這般口出狂言?你們如今在京師、在皇宮這般作為,是生怕燕王不知道你們不好掌控?生怕他不對你們生出戒心?之前倒得走得一步好棋,知道隱於藩王旗下來慢慢滲透你們的勢力!可惜啊,派出了你這麼個蠢材!這麼久的蟄伏謀划恐怕就要功虧一簣了!」


  石蘭聞言大怒,他一把抓過長安,用手捏著她的下巴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濟陽公主!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扒光了你!看你還能否這麼居高臨下地義正言辭!」


  「敢問將軍,你說你乃單于之子,可能繼承乃父之位?」


  「當然,我乃我父最屬意的繼承者!」石蘭心中得意,以為長安已被他降服,有意下嫁,所以才打探他的前程。他心中也謀算起了若是能娶到一個真正的中原嫡公主,對他將來繼承父親的位置能加重多少砝碼。雖然鮮卑人看不起中原的羸弱,卻又不得不承認中原的正統,嚮往中原的文化。這種矛盾的心態也體現在他們對中原貴族的態度上,嘴上總是看不上,娶一個中原貴女卻是他們連做夢都渴望的,更何況還是一國的嫡公主。


  「那我就放心了!」長安輕笑道。


  鮮卑人雖然如今漢化了,但大多數人對於博大精深的漢族文字卻並沒有多麼精通,他聽不出長安的言外之意,以為對方真的是在為他開心,不免心中也有幾分羞澀。


  「鮮卑的衰落看來也用不了幾年了!」長安接著補充道。


  石蘭這才聽出了長安的弦外之音。此時,燕王的命令,部族的謀划、父汗的囑託皆不在他的心裡了,只想到自己堂堂一個王子,竟三番兩次被一個小女子言語嘲弄戲耍,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他一把拉起長安的胳膊,就聽見咔嚓一聲,長安只覺得一陣劇痛從肩膀處傳來。她另一隻手咬牙抱緊了手中的孩子,生怕他掉了下去。


  盛怒中的石蘭不管不顧,拽著長安一路往兵士中走去。


  長安倔強,即使痛到了面色發青,也不吭一聲。


  他把長安甩到兵士中間,冷笑了一下:「將士們辛苦了,這是本將犒勞你們的。中原女子的味道想必你們是沒嘗過!這位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公主!你們一輩子可能碰不上第二個了!」說完便轉身大步而去。


  石蘭是極驕傲的人!即使是他看上的人,若是對方無意,他也絕不留戀。如今滿心滿腦想的不過就是如何折磨她,好消心頭之恨!

  長安心中怒極、也恨極!要她跟這麼一個毀她家園、逼死她父母的人虛與委蛇、搖尾乞憐,那是比*折磨更可怕的事!她恐怕一輩子都學不會委曲求全,寧願站著死去也不會跪著乞活!


  鮮卑兵士見主帥真的把公主扔給他們就走了,這才相信這是真的!鮮卑兵士大多出生牧民人家,入軍營也多半是因為生計艱難。入了京師已覺得被晃花了眼,進了皇宮更是如臨仙境,哪裡見過這般美貌的女子。


  一雙雙骯髒的手向長安身上探去。


  長安被卸了左臂,疼得意識已經開始不清,只知道緊緊護著手裡的孩子,她想,這就是死前的感覺嗎?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受!

  朦朦朧朧間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輪廓,接著便是調笑的聲音:「喲,我說這邊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有美人啊!」接著這個熟悉的輪廓靠近了些,似乎是在仔細打量她,「倒真是個美人!」


  旁邊回答的聲音有些心虛:「少將軍你怎麼來了?燕王已經進京了嗎?這……這可不是我們自作主張這麼乾的,是三王子下了命令的!少將軍你看這……您若是還看得上眼的話,就算是我等孝敬少將軍的了!」


  那個聲音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咦,我也沒說什麼呀!你們緊張什麼?心虛什麼?那行吧,那我就不客氣了!人我可真帶走了!」


  旁邊的兵士聽他這麼說,都鬆了口氣,起鬨道:「少將軍,你可悠著點,這美人可難啃得很,剛剛三王子可被她撅了好幾回了!」


  「去去去!本將能是一般人?看本將把這美人整治的服服帖帖的!」


  旁邊又是一陣鬨笑:「少將軍你可悠著點,這美人難得,又是一國公主,你可別真玩死了!」


  長安只覺得自己被扛了起來,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長安沒有睜開眼,有一瞬間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下一刻,左臂的劇痛提醒著她,她還活著!她輕輕嘆了口氣,竟有那麼一瞬間的失望!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急向旁邊摸去,卻什麼都沒摸到,她驚得睜開了眼,坐了起來,左臂的劇痛又讓她跌了下去!

  「哎,你別動!」旁邊的人突然出聲,扶住了她的肩膀讓她躺了回去。


  長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急道:「孩子!孩子呢?」


  「你別急!孩子在呢!」旁邊的人安撫道,他指了指旁邊的小床,果然看到孩子正躺在上面,睡得正香。


  長安舒了口氣,看了旁邊的人一眼,然後垂目道:「雲起,多謝了!」


  「你謝我?」雲起原以為長安醒來后看到他,定然不是大哭大鬧便是再不理睬,卻沒想到她只是平靜地道了一聲謝,再無其他!此刻的長安幽深的彷彿一口古井,波瀾不驚,看不清內里。


  「為什麼不?你不救我是本分,救了我就是情分了!我即使與你的部族不死不休,也依然謝你今日的這份情!」長安也說不明白自己如今對雲起懷抱著的是怎樣一種情感,她不知道雲起在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中扮演的是一個怎樣的角色,也不願去探究清楚。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如今尚且可以這般平靜地來面對他。


  雲起有些探究地看著她:「你今日看到我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長安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我當時特別害怕在那群屠夫中間看到你!還好沒有!」她輕笑了一下,「我可以接受雲起的身份不僅僅是雲起,卻無法接受我熟識的那個雲起其實是另外一個人!」


  長安說得繞口,雲起卻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長安其實一直都是特別聰慧的人。她可能早已猜到了他的身份,一如他也猜測到了她的一般。她可以接受他身份的偽裝,卻無法接受她所認識的那個人並非是她所知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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