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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宮

  依陽殿外,一夜之間,恍若梨花盡開。滿眼紛紛揚揚,連地上都已鋪上了一層淺淺的白。


  院中的那棵梨樹下,但見一素色宮裝少女,執棋而坐,而對面卻空無一人。


  宮外一年早已改變了她的很多習性和喜好。出宮前,她愛著紅裳,幾乎所有的衣服都是深深淺淺的紅,她喜歡這樣明媚熱情的顏色,看到就覺得快活!而如今,她幾乎只著素衣,很多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同這個她出生以及長大的地方已經變得格格不入。


  又如現在這般,自己同自己拆棋對弈更是如今每日必做的事。說不上有多喜歡吧,只是習慣!習慣在每日這個點會有個人跟自己執棋對弈,也不想去改變。只是每次看到對面空空蕩蕩的位置仍會覺得悵然,卻也從沒想過要找個人來填補代替。


  長安回宮已半月有餘,卻還沒有完全適應回來宮裡的生活。那些衣不蔽體的流民、食不果腹的孩子、伸不得冤的百姓彷彿已離她的世界很遠,卻又不停的在她腦海中浮現,如同已嵌入了她的生命里那般深刻,揮之不去。看著進出宮廷那些整日里敷粉熏香、開口閉口宴飲出遊、老莊玄理的士族官員們,她總是覺得可笑且悲哀。


  「殿下,未時已到,陛下該進葯了!」貼身宮婢蘿衣輕聲提醒道。


  長安點了點頭,放回剛剛執起的棋子,道:「父皇今日如何了?」


  蘿衣躬身道:「奴婢不知,聽說,陛下今日仍未上朝。」


  長安輕嘆一聲,道:「走吧,隨我走趟正和殿吧!」


  瑞慶帝病了有些日子了。繁重的政務日復一日侵蝕著這個帝王不甚康健的身體。而各地不斷冒出的庶族起義軍,更是從精神上徹底擊垮了這個一心中興,卻又時不予其的帝王。


  最令長安愧疚難安的是,她是添了最後一把火的那個人!


  父親身體欠安,她卻遊歷在外,已是不該。一回來,卻又不顧父親的身體狀況,向他上稟如今地方上士族官員的惡行及民間百姓的慘狀,力諫削弱門閥勢力。


  瑞慶帝聽后,驚怒不已,當日便著床了。


  長安愧疚難言,日日隨侍左右,幾日前,瑞慶帝病情有了些好轉,她才回到了依陽殿。


  瑞慶帝病後為了減少奔波,方便處理政務,如今就住在了正和殿的側殿里。


  「老奴見過公主殿下!」瑞慶帝貼身寺人黃安看到長安進殿,忙上前來行禮。


  「公公免禮!父皇今日如何了?」


  「陛下今日精神不錯,進食也香!剛剛還在念叨著公主今日怎麼還未到,公主可不就來了!真真是父女連心啊!」黃安圓滑知機,一貫懂得如何討貴人的歡心。一張福相的圓臉總是笑得真誠可親。


  長安笑了笑,未接話茬。


  到了內殿,長安的笑容才真實了起來。只不過還未笑開多久,就看到瑞慶帝倚在引枕上,正批改著奏摺。


  瑞慶帝看到她進來,忙免了她的禮,招呼道:「長安來啦,來的正好,過來幫父皇念念這幾份奏摺!」


  自長安回宮極力陳請削弱士族以來,瑞慶帝常常在處理政事的時候把長安叫到身邊,很多政事也喜歡聽聽她的意見。這個一貫淘氣頑劣的女兒,這次回來后竟似換了一個人,實在讓他驚訝萬分。


  長安忙上前,抽過父親手上的摺子,氣熏熏道:「父皇,今日怎的又未午歇!您昨日是如何答應我的?」


  瑞慶帝尷尬地抹了抹唇上的鬍髭,笑得討好:「誰說父皇沒午歇的?父皇這是已經歇完起了!」


  長安無奈地笑了笑,也不拆穿他:「那您葯喝了嗎?」


  「沒有啊!葯那麼苦父皇可不愛喝!這不等你來嘛,也只有你喂的才微微可口些!」瑞慶帝佯裝苦著臉,逗她道。


  長安果然噗嗤一聲被逗笑了:「父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怎麼老跟逗孩子似的與我說話!」


  「是啊,長安早就不是孩子了!你這次回來,父皇就已經知道了!」瑞慶帝撫著膝蓋,有些傷感道,「可父皇總念著那個喜歡賴在朕膝蓋上撒嬌耍賴的小長安!父皇多希望你永遠只有那麼大,無憂無慮的,有父皇一輩子護著你疼著你!可如今,父皇也就只求還能看到你出嫁,父皇也就安心了……」


  「父皇!」長安紅著眼急急打斷瑞慶帝的不詳之言,拿過黃安手中的葯碗,低著頭輕輕攪動,直到感覺眼中的濕意退去,才抬起頭,一勺一勺地餵給瑞慶帝:「您可別胡思亂想!又不是什麼大病,仔細將養將養,一準就好了!您要真心疼女兒啊,就聽女兒的話,該吃藥吃藥,該休息休息,別整那套陰奉陽違的!政事可是做不完的,您要是就為了多處理那麼幾件政事糟蹋身體,可不就是涸澤而漁嘛!您自己說划不划得來?」


  瑞慶帝眼中笑意涌動,一副伏低做小樣道:「是是是!您才是我爹,我都聽您的!」


  長安知道父親想緩解她心中的不安,在有意逗她開心,也配合著笑。


  「父皇……」長安原想問問瑞慶帝是否同意她那天提起的削弱士族的事,但看到父親病中蠟黃疲憊的面色,忙改口道:「您休息吧,等起來再看奏摺!」


  那天以後,長安再沒對瑞慶帝提起過外面的事情。她並非不知如今情況的危急。只不過在她心裡,始終還是把父親看得比社稷要重要的!從這方面來說,現在的她,雖然涉了政,卻還遠遠稱不上是一個真正合格成熟的政客。


  她看著瑞慶帝躺下入睡后,才輕聲往外走。快走出殿門的時候,她以為已經睡著的瑞慶帝卻突然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長安,放心吧,父皇清醒著呢!什麼都扛得住,也什麼都應對的來!」


  長安聞言,明明是該鬆口氣的,卻覺得滿心的酸澀難言,紅著眼道:「我知道!」


  直至出了殿外,長安依舊回望著已經關上的殿門,久久回不過神來。殿外依舊春濃,花期正盛,襯得裡面那個日漸枯竭下去的生命如同自成一界一般。


  恍惚間覺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卻見阿兄已站在了眼前。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長安搖了搖頭:「阿兄是來見父皇的吧?他剛剛睡下,你一會再過來吧!」


  子渭點了點頭,看了眼長安,然後笑道:「那長安能陪著阿兄走走嗎?」


  「好!」長安笑應道。


  剛走了幾步,突然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被往上拋了起來。


  「啊!」長安嚇得一聲驚叫。


  沒一會便落到一個熟悉的懷抱里,然後又被拋了上去。


  長安這才安下心來,心裡暖融融的,嘴裡還不情願地嚷道:「阿兄你做什麼呀,我又不是承兒!」


  玩了好幾次,子渭才微喘著把她放了下來:「你以前不常纏著我要玩拋高高嘛!還總喜歡跟承兒搶著讓我拋,先拋承兒你還不高興,這會兒倒是知道你不是承兒了?」子渭調侃道,眼裡帶著暖暖的笑意。


  「那我長大了嘛!」


  子渭悵然若失道:「是長大了!以前拋著你玩的時候,渾身肉滾滾的,那麼可愛……你這次回來,待阿兄也不似以往那般親近了!也不來纏著阿兄要一起住、或是陪你玩了!阿兄就想啊,長安肯定不如以前那麼喜歡我了,阿兄還偷偷難過了好幾天呢!」


  「阿兄!」長安像過去那樣搖著子渭的手臂,搖著搖著,眼圈卻紅了。


  子渭拍了拍她的肩。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我一回來就把父皇害成這樣,我怕你心裡怪我!」


  「我想也是!」子渭笑了笑,「母后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沒有做錯什麼,我沒怪你!父皇也沒怪你!若是你沒及時告訴我們外面的情況,社稷危矣!那才是真的鑄下了大錯呢!」


  長安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子渭,半晌不語,好半天才笑了笑道:「皇兄,你是一個合格的太子!」


  皇兄?長安何曾這般疏遠地稱呼過他!

  這看似褒獎的話語讓子渭有些手足無措!突然發現,如今的長安心中到底是何想法,連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而長安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恐怕連她自己也品不明白。


  當天傍晚,瑞慶帝突然急招太子還有王太傅等幾個心腹大臣前來議事。卻把長安留在了身邊沒有讓她退下。


  長安並不明白瑞慶帝的考量和打算,只是單純的相信父親總是為她好的。


  心腹大臣們看到幾日未曾路面的皇帝精神還不錯,紛紛都覺得鬆了一口氣。


  瑞慶帝現在處於挺尷尬的境地。機要大臣幾乎都出身門閥世家,真正能得他信任的,不過一個王太傅和一個安肅侯。而安肅侯常年駐守邊陲,不奉詔不得隨意入京,他雖是瑞慶帝心中的一根定海神針,但真要碰上什麼急著找人商量的事,還真指望不上。


  近幾年,瑞慶帝提拔了不少出身庶族的官員,有幾個才能特別卓著的雖然官位仍然不顯,卻很得皇帝的信重。像這種皇帝召集心腹大臣商量機密之事的時候總少不了他們。


  他們本以為皇帝召見他們定是為了什麼緊要的政事,進來的時候卻看到一個身著素色宮裝梳著雙丫髻,身量未足的豆蔻少女挽著瑞慶帝的手臂安靜地坐在一旁。不由都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一旁的長安卻也驚訝到了!她在這群心腹大臣中竟看到了璟和的身影。璟和已經長成,不適合再輕易踏足後宮,所以這還是長安回宮后第一次看到璟和。沒想到年紀輕輕的璟和,竟已然成為了父皇的心腹集團里核心人物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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