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李揚
雪夜,總是比其他季節的夜晚更寂靜,也更孤獨,寒冷。
偌大的一座將軍府,安靜的令人心慌,泛黃的燈火在風中不斷搖曳,空蕩蕩的長廊看不見一個人影。
即使正廳當中,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李揚,一個是費城當紅名妓小紫。
一杯酒下肚,李揚站了起來。
小紫也站了起來,貼在李揚寬大的肩膀上,她已經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孤獨,也知道該如何抓住他的心。
這次,李揚卻推開了她,道:「你回去吧。」
小紫委屈道:「將軍,你不要奴家了?」
李揚笑道:「當然要,但是我今夜要去見一位故人。」
小紫當即笑靨如花,道:「原來是將軍有事在身,嚇死奴家了,既然如此,奴家就先回去了,將軍明天記得要來找奴家…」說完,她躬身告退,走出廳門。
李揚則走到練武場,拿起那柄兩米長槍,看著十多米開外的假山,突然低喝一聲,刺出一槍。
剎那,練武場上的風雪靜止在半空中,銀色槍影刺破夜色,捅穿片片雪花,消失在假山之中。
「呼」李揚收槍而立,嘆氣道:「溫柔鄉,英雄冢。這槍法竟是已比不得從前。」
可若是有人到假山前看一看,就能瞧見假山正中央有一個孔洞,貫穿整座假山,假山後面的圍牆上,也有一個孔洞,而在圍牆後邊的馬廄中,一匹駿馬的腦袋被射穿了,已躺在地上死透。
李揚抬頭看了看無盡的雪夜,轉身走出練武場,在馬廄選了一匹最好的馬,騎著出了將軍府。
親兵想要跟隨,但被他拒絕。
馬蹄聲踏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當李揚來到城門口時,他大手一揮,城門便緩緩打開,隨後,在守兵好奇的目光中,他過了護城河,進了楓樹林。
林中靜謐無聲,積雪深厚,光禿禿的楓樹像是夜色下的孤魂。
一人一騎一槍緩緩前進,當看見不遠處的石亭后,便停了下來。
石亭中插著一根火把,火把旁坐著一個白衣人,白衣人背後靠著女孩,女孩懷中抱著一隻白貓。
李揚策馬走近,最後停在火光所能照耀的最邊緣處,他安靜的打量著石亭中的白衣人。
年紀不到二十歲,剛毅的臉上有著一副黑夜般的眼睛,並不十分高大的身軀非常沉穩,他就像周邊的楓樹一樣,堅強的立在風雪之中,毫不動搖。
布霖抬頭,看向立在昏暗之中的一人一馬,輕聲道:「萍兒,該起來了。」
萍兒揉了揉眼睛,不滿的站了起來,抱著白貓站在火把下面,彷彿沒有看見外面的人。
布霖握著腿上的劍,也站了起來,走出石亭,站在李揚數米遠處。
李揚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布霖的動作,當布霖站定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愣,發現自己竟是沒有從布霖身上找到一絲破綻,儘管布霖看起來只是一個會輕功的武者。
冰冷的雪花飄落在兩人的頭上,肩上,卻沒有發出丁點聲響。
就連那匹馬,也感覺到什麼,大氣不敢喘。
唯有萍兒哈欠連連。
李揚率先開口,道:「那封信,是你送過來的?」
布霖道:「是的。」
李揚笑道:「沒想到,布呂的兒子,也會有長骨氣的一天。」
布霖沒有笑,道:「每個人都有翻身的一天,所以做任何傷害他人的事之前,都應該三思。」
李揚搖頭,道:「你錯了,正因為如此,才應該把事情做的更絕,不要留下後患。」
布霖笑了,道:「那若是留下後患了呢?」
李揚冷聲道:「那就要趁其羽翼未豐之時,將他剷除!」
布霖道:「那若是羽翼已豐呢?」
李揚道:「那就只能垂死掙扎,最好能夠魚死網破。」
布霖點頭,道:「今夜請你過來,除了想和你拼個魚死網破外,還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李揚好奇道:「什麼事?」
布霖問道:「當年,我父親是怎麼死的?」
李揚一怔,死死的盯著布霖,沒有回答。
風越來越急,雪花也漸厚重,空氣愈加寒冷。
寬闊的楓樹林重歸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夜色濃的像墨汁,在火光周邊流動。
半響后。
李揚突然下馬,手中長槍倒插在雪地上,脫掉身上的大衣,露出一身勁裝,魁梧的身軀像是直立的灰熊。
駿馬自覺的走遠,停在樹林深處。
李揚扭了扭脖頸,發出「咔咔」聲響,令人心顫,而後,他看向布霖,道:「你是怎麼知道的?當時在場的人,都死絕了。」
布霖冷聲道:「老天雖無情,但總算是有眼睛的。」
李揚聽了,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笑容,道:「也許吧,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訴你吧。」
此刻,李揚身上的氣質已經完全變了,從威武陽剛的軍人氣息變成了陰測測的小人模樣。
他繼續道:「這麼多年了,總算不用再偽裝了。沒錯,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你父親就是被我所殺!」
突如其來的寒風從布霖身上刮過,他緊握長劍的手因太過用力,變得蒼白無血。
李揚很滿意布霖的表情,道:「當年,妖獸來襲,我們為了抵禦它們,奔赴長城,你父親本來差點殺了那隻火烈鳥,可是那樣一來,他的威望必定更上一層樓!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因為那樣一來,我永遠沒機會成為費城的大將軍了。所以,在最緊要的關頭,我非但沒有幫他,反而從背後給了他一槍!」
布霖漠然不語。
李揚又道:「他到死都沒想到我會這麼做,所以我再告訴你一句,真正對你致命的,卻是你最了解,離你最近的人!」
布霖默默的拔出長劍,朝著楓樹林深處走去,道:「你我之間的恩怨,唯有血才能洗凈。」
李揚看了看石亭中的萍兒,提起長槍,跟著走進楓樹林。
楓樹林深處,暗淡無光。
天地無情,風雪寒冷。
此刻,卻有一種比冰雪更冷的氣息在流轉,那是殺氣!
兩條挺拔的身影站在風雪中,屹立不動。長劍和長槍被兩人緊握著,散發出逼人的寒氣。
「嗚嗚…」風太急,刮在樹桿上發出鬼哭狼嚎聲。
李揚突然開口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惑?」
布霖沒有回答。
李揚道:「曹蠻,難道是死在你手裡的?」
布霖答道:「是。」
是字剛脫口,李揚手中的長槍就已刺出。
銀色槍影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霹靂,穿過長空,激射向對面的身影,槍鋒犀利,銳不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