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破繭之蝶下
撲通！
站在圓形核彈井中的蕭連，忽然兩腳一軟，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方吳為不敢置信的看著跪在地上，像是跪拜著盤古二號的蕭連。雖然之前蕭連就有一點異樣，但是方吳為怎麼也想不到，蕭連居然就這麼被盤古二號的威武霸氣震得跪在地上了？！
「蕭連！」
方吳為焦急的喊道，急急忙忙地蹲下身來，用儘力氣想要將跪著的蕭連扶起來。
只不過跪在地上的蕭連並不是在膜拜著盤古二號，而是慘慘的死盯著盤古二號，如同木偶一般。他的淚水在眼窩裡盈含，不停迴旋著，然後如同抑制不住了一樣，一連串的淚水，緩緩從眼睛流了下來。
看到蕭連這副模樣，方吳為心中一緊。那樣子就像是精神障礙患者突然發病了一樣，讓普通人感到害怕。但是方吳為很清楚，蕭連一定沒有精神障礙，這不過是蕭連精神方面的應激反應。而造成這個應激反應的，無非就是過多的悲慘事件，例如蠻荒大陸的消失，曾經親人的消失等等。
方吳為皺緊眉頭，抓著蕭連手臂的雙手慢慢鬆了開來。
在這種時候，有的人能夠自我開導，有的人會陷入更深的瘋狂，除非有鎮定劑能夠緩解這種情緒，不然任何的外力都可能引起更嚴重的狀況。
正在調試著盤古二號的王強與小七也被蕭連的反應所吸引，一同焦急的跑到跪在地上的蕭連身旁。方吳為用手制止了王強與小七，示意兩人不要靠得太近。鬼知道這些一條筋的兵哥哥，會不會一巴掌下去，想著把蕭連打醒。
就在方吳為三人的心臟提起，不敢放下的時候，那面如死灰，如同蠟像一般的蕭連，嘴角忽然動了一下。
「師父。。」
蕭連慘白沒有唇色的嘴巴，就如同他上的銀髮一般，蒼白得可怕。眼中流下的淚水，滑過了他的臉頰，將幾根白髮輕輕粘結。讓方吳為的眉頭是越皺越緊，心中的擔憂也是越來越重。
「好徒兒，為師在這兒。。」
方吳為盡量將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加溫柔一些，就像當年蕭連還小，自己如同長輩一般愛護他時一樣。
「師父。。徒兒明白了。。」
蕭連乾燥得滿是溝壑的嘴唇，輕輕顫動了一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慘慘的看著前方，連瞳孔都沒有聚焦起來。
「好徒兒，你先不要說話，好好休息一下。」
蹲坐在蕭連側邊的方吳為，雙手緊緊握住了拳頭，手心全都是汗水。這種時候蕭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自己說出了開導自己的話語，然後心情變好。第二就是自己說出了一個錯誤的，不符合自我的話語，對自己的價值觀與判斷能力造成更大的破壞。所以在這種，不如叫蕭連什麼都不要說，先冷靜下來才是最正確的。
不過，蕭連明顯是沒有平靜下來的意思，嘴中不停喃喃念叨著：
「徒兒明白了。。徒兒其實。。其實。。」
就這麼結巴著，蕭連眼中忽然又湧出了更多的淚水，如同決堤的大壩，淚水不停翻騰著從他的臉面上滑過。
「徒兒其實。。其實。。根本不是強者。。」
這一句完整的話語說出來之後，蕭連才像是放下了心中的石頭，兩手捧住了自己臉，遮蓋了自己的雙眼，低下頭痛哭起來。
就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或者說是一個內心稚嫩的男孩，跪坐在地上，不停的抽泣著。
看著蕭連這幅模樣，方吳為動了動嘴唇，但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他如何猜也猜不到蕭連憋了那麼久，竟然憋出了這麼一句話。而蕭連這句奇怪的「懺悔」，也讓方吳為不知所措，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
過了許久，方吳為才搖搖頭從自己的思考之中回過神來，然後小聲問道：
「好徒兒。。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雖然方吳為稱呼蕭連的方式很奇怪，但是王強和小七在之前就默認了蕭連是腦子有問題的偷渡者，所以在這種特殊的關頭，王強和小七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後退了幾步，給方吳為與蕭連留下了空間。
蕭連跪坐在地上，豆大的淚水不停從寬大的雙手縫隙之間漏出，哽咽地說道：
「如果。。如果徒兒是強者的話。。一定能保護徒兒的家人。。如果徒兒是強者的話。。一定能讓從心派的弟子們。。平安的活著。。
但是現在。。徒兒失去了所有的人。。」
方吳為心頭一緊，從蠻荒大陸回來之後，無論是看電視劇的時候，還是在聊天的時候，蕭連都如同平常，幾乎沒有一絲悲傷。雖然自己也猜到蕭連的心中一定極其難過，但是沒有想到，蕭連竟然會將那些悲痛一次性的發泄出來。
輕輕拍打著蕭連的背部，方吳為溫柔地說道：
「好徒兒，你怎麼會失去了所有人呢？不是還有為師在嗎？」
蕭連顫抖的雙肩，並沒有因為方吳為的話語而平穩，反而抖動得更加厲害。就好像孩子找到了依靠，就變得更容易擴大心中的柔軟一般，也更加容易向親近的人發泄自己心中的悲傷一樣。
「但是。。但是師父根本沒用啊。。」
Orz。。
方吳為的臉一黑，千萬隻草泥馬再一次在心中的大草原狂奔而過。
「是。。為師沒用。。」
因為不甘平庸而升起的怒火，被方吳為不停地壓制在心底。但是卻能讓人從他突然轉變的語氣，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他的煩躁。
「為師沒用！但為師沒有像那個什麼狗屁事隱一樣，為了變強而失去底線！」
蕭連突然哽了一下，失去了聲音，然後又緩緩抽泣起來。方吳為長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悶，然後再一次心平氣和地說道：
「好徒兒，為師知道為師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因為你失去了許多親人，所以現在的你十分的難過。但是你要明白，他們並不是死去了，他們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而已。只要你變得更加強大，你就能再一次遇見他們。」
在蠻荒大陸毀滅的前一刻，那個「少年蕭連」就說過，蕭連的親友弟子們並沒有死去，只不過是回到了那個真正的世界。只要蕭連找到大千真界，就能夠再一次找到失去的親朋。
「但徒兒。。一點都不強大。。」
聽到方吳為的話語，蕭連的聲音明顯平靜了一些，不過那濃濃的哭腔還是沒有改變。果然對於蕭連來說，上官柔等人沒有死去，就是他情緒最好的良藥。
看見蕭連依舊落著眼淚，方吳為無奈的嘆了口氣，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蕭連時的模樣。那時候的蕭連，手中拿著一張發黃的紙條，鼻子上掛著長長的鼻涕，看見自己不願意收他為徒，眼淚便掉了下來。
「好徒兒，眼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方吳為頓了頓繼續說道：
「在為師看來，強大有很多種。有的人強大，就像曾經的你一樣叱吒風雲。有的人強大，就像鄭先生一樣，願意為他人犧牲自我。還有的人強大，就像吳萌一般，腦袋瓜絕頂的聰明。更有甚者，就像上官少爺一樣，用錢砸死別人。
但是！這些強大都不如『堅強』二字偉大！你之前給為師感覺，就是堅強。但現在為師看來呢？你就像個媽寶。」
雖然蕭連不能明白「媽寶」是什麼意思，但也感覺到了方吳為在指責自己的意思。蕭連那因為悲傷而抽動的肩膀，竟然緩緩的平息了下來。而他的雙手，也慢慢垂到了地上，支撐著身體，任由一頭銀髮披散遮掩住自己的面容。
方吳為看自己的話語起了作用，也明白了蕭連此時最需要的也許不是安慰，而是前進的動力，一種能夠刺激他重新堅強起來的動力。用手將蕭連披散的長發撥開，梳到身後，方吳為兩隻手輕輕將拍在蕭連的臉上，讓蕭連看向自己。
「好徒兒，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強者，說自己一點都不強大。。」
看著蕭連滿是淚痕的面容，方吳為的心中一酸，眼眶也紅了起來，然後緩緩接著說道：
「但是好徒兒，你現在做了什麼努力？難道你現在不停的哭泣就能解決問題嗎？沒有付出努力，還像個孩子一樣哭泣，你能做到什麼？做到幫助他人？做到變得更強？不，你什麼都不會做到。」
「但是。。徒兒已經沒有機會變強了。。」
蕭連看著方吳為濕潤的眼眶，眼中的淚又緩緩流了出來。自己在這樣一個沒有真氣的世界中，其實連修鍊都變成了奢侈的妄想。
沒有人知道，當自己坐在直升機中，看著窗外飛過的雲層，自己在心中回想的，是在蠻荒第一次學會御空飛行時，抱著小柔在高山雲霧中翻滾著。雖然嚇得眼淚都快出來，卻有無比的快樂！
也沒有人知道，當自己在槍聲響起的時，自己在心中回想的，是在蠻荒第一次與大乘期的人打鬥時，那人召出的落雷擊在自己的頭頂。雖然無比的難受，卻有種血液沸騰的快感！
但是，在這個世界中，一切都伴隨著親友們的離去，一同離開了自己。無論是強大的肉體，還是令人恐懼的真氣容量。所有一切，都成為了過往的雲煙。
「師父。。徒兒真的沒有辦法了。。」夾雜著淚水，蕭連再一次說出了不甘的話語
方吳為神色複雜的看著蕭連，自己不是不明白蕭連的痛苦，也不是不明白蕭連的悲傷，但是自己的弱小，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自己無能為力。
「但就是因為無能為力。。所以人才會向前，不是嗎？」
方吳為緊緊咬著自己嘴唇，努力讓自己不要被自己的弱小而擊敗，眼眶中的熱淚不停的翻滾著。
「你說你沒有辦法了。。那為師就給你一個辦法！穿上它！即使只是嘗試！也穿上它！」
方吳為回過身，用力指著擺放在核彈井中間的盤古二號。那因為激動而繃緊顫動著的手指，告訴著蕭連，方吳為的心是多麼的堅定，不許違抗。
蕭連一點點地向著盤古二號看去，悲傷與痛苦在腦海之中來回竄動著。
「師父。。徒兒也許不行。。」
因為失去力量而變得弱小的心靈，因為失去親友而變得脆弱的意志，讓蕭連的腦海之中，不停幻想出自己如同小七哥哥一般，被盤古二號撕裂的鮮紅場面。
「我說！穿上它！」
方吳為咬緊牙關，掙扎著將跪坐在地上的蕭連拉起來。王強與小七站在不遠處，心中也是百味陳雜。
「師父。。徒兒不想。。」
蕭連掙扎著擺脫了方吳為的拉扯，坐在地上，不安的看著方吳為。
「蕭連！」
方吳為憤怒的看著坐在地上的蕭連，心中的痛楚卻越加明顯，如同刀割的感覺，不停在他的心頭湧出。
「你連為師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再一次抓住蕭連的手臂，用力一拉。也許是蕭連不敢再違抗方吳為的命令，只得順著方吳為的拉扯而起身。只是蕭連眼角的淚痕和悲痛的神情，訴說著他並不願意聽從方吳為的話語。
方吳為雙手緊緊拽著蕭連的手臂，將蕭連的衣服抓出了一道道的皺痕，然後拖著蕭連，來到了盤古二號的前面。
反射著暗紅色光芒的盤古二號，就如同一尊來自於地獄的鎧甲。因為被調試成待機狀態，所以全部的金屬外殼都被敞開，好似等待著食物的捕蠅草，透露著危險的味道。即使它當年在完成了測試之後，已經清晰了數百遍，但站在如此靠近的地方時，人們也能聞到這台人間最強裝備上的血腥味道。
方吳為咬著牙，眼中含著淚水，將蕭連用力一推，推到盤古二號上面，大聲吼著：
「蕭連！你不是說要讓從心派成為蠻荒大陸第一的門派嗎！你不是說要成為天下第一嗎！」
被迫推進了盤古二號的蕭連，發現那盤古二號身上的機械零件，一塊一塊移動著，就好像在捕食著自己一般，竟然將自己死死卡住，無法動彈！
「但是蠻荒大陸已經沒有了啊！師父！徒兒怎麼可能在一個不存在的地方成為第一！徒兒又怎麼能讓從心派。。讓從心派在蠻荒大陸成為第一的門派啊！！」
被盤古二號所固定住，不停掙扎著的蕭連，臉上帶著一絲恐懼，也帶著那還未乾透的淚痕，，歇斯里地的咆哮道。
方吳為顫抖的看著被機械掩蓋住的蕭連，心中又是一緊，但是卻絲毫沒有動搖，瞪大了眼珠看著蕭連大吼道：
「蕭連！為師以前是怎麼教你的？！失去了一切算什麼！蠻荒大陸不在了算什麼！你不是還有我嗎？！你不是還想著要讓從心派成為天下第一的門派嗎？！你的心中不是還有成為天下第一的夢嗎？！既然那是你的夢，那你就用所有的力氣去追尋啊！只要有夢的話，在哪裡不都是可以去實現嗎？就算是明知道不可能，那也用你的一生去證明『不可能』三個字啊！！」
方因為濕潤而通紅的眼眶，滾動著一顆顆的淚珠。雙手緊緊的握著拳頭，用儘力氣的吼著！沖著只剩下頭和銀髮露在外面的蕭連咆哮道！
「那時候，你聽到『完美的戰士』五個字的那時候！你眼睛中流露出來的嚮往也是騙人的嗎？！去啊！向著你天下第一的夢想去啊！只要追求自己的夢想，你就是真正的強者啊！！」
盤古二號的黑色面罩，緩緩從蕭連的下巴處升起，由下之上，將蕭連因為震撼而僵住的面容緩緩遮掩。
透著暗紅色光芒的盤古二號，就如同一尊高貴而殘暴的戰甲，蕭連的銀髮在盤古二號的頭部飄蕩著，一道道警示燈所產生的閃爍紅光，不停掃在核彈井中，詭異而美艷，讓人沉醉其中。
「呀啊啊！！」
如同深海霸主的怒號！如同沉睡雄獅蘇醒時的怒吼！蕭連雄渾的聲音回蕩在不大的核彈井之中！
「啊啊啊！！」
緩緩的下蹲，暗紅色戰甲的每個關節都噴湧出炙熱的氣流，將身旁的方吳為吹痛。那看上去堅如磐石的底座，竟然緩緩開始有了裂紋，一道一道，越來越大！
「我！」
一字一字咬牙切齒髮出的聲音。
「要！」
就如同盤古二號最後一次測試的倒計時。
「更！」
一直到最後一刻，最後一個字的吐出。
「強！」
一瞬間，世界失去了聲音，一切都變得如此的靜謐。
然！就是一層一層不停疊起的氣浪！狂風呼嘯！將狹小核彈井的三人吹翻在牆！忍受著撕心裂肺般的衝擊波！
一道夾雜著暗紅色的灰色光芒，向核彈的發射口飛去！
盤古二號噴涌著灰色的蒸汽，就如同在蠻荒大陸上的真氣一般，緊緊包裹著戰甲之中的蕭連！
三秒鐘！
巨大的轟鳴聲從廢棄已久的核彈井中傳來，將深夜的軍事基地鬧醒。警報聲，集合聲，槍械上膛的聲音，一瞬間擠滿了整個基地！
而所有衝出了房間的軍人們，甚至是躺在窗戶邊，被吵醒的吳萌一行人，都看見了一道難以置信的畫面。
圓月之下，半空之中，一道微不可察影子，展開了一對灰色的翅膀！就如同重獲自由的蝶翼，在空中飛舞著！掀起了一陣陣的氣浪！
今夜，無論是蕭連，亦或是盤古，註定重獲新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