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城.

  等龍母離得更近些,他們一眼看過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簡直要忍不住要可憐起她來了。


  龍母本來遍身威風凜凜、光滑閃亮的鱗片此刻卻是掉了不少,沒有掉的也是坑坑窪窪,血跡斑斑。就連龍首都是血肉模糊,雙眼大睜,內里儘是血紅瘋狂之色的,眼下掛著血淚,遠遠看著像是惡鬼一般。


  慧靜看到龍母這個樣子,忍不住看了一下柔弱躺在張致和懷裡的沈中玉,向後退了退。而張致和一想到剛才沈中玉在自己懷裡渾身冰冷的樣子就覺得心痛,哪裡還能計較他手段太狠,只是痛恨自己修為不足,不能直接一劍去斬了那條惡龍而已。


  雖然,龍子在沈中玉的驅使下已經全速前進,但是畢竟和他母親相比,修為相差太多。他載著人上躥下跳一樣不停地繞著珊瑚林走,希望能藉此拉開距離。


  但隨著龍母一路走來,神智越來越清醒,眼中逐漸露出了帶著理智的輕蔑和冷笑。這才是最可怕的,龍子幾乎要被逼得口吐白沫,但是龍母只是心念一轉,神合天地,海水就自然而然地形成屏障攔著他們的去路。


  沈中玉見龍母逐漸恢復過來了,也顧不得調息,掙紮起來,神識放開,調動潛藏在深海之中的陰氣。一下子,本來生機勃勃的、五顏六色的海中奇觀就成了水墨畫一般只餘下黑白兩色,鮮紅的珊瑚、多彩的游魚以及搖曳的海草一下子就萎靡下去,收縮而成為灰黑色的灰燼,只餘下死去貝殼的珍珠以及早就失去生命的珊瑚骨骼還在盡情地展現自己的美麗。


  慧靜驚愕地伸出手,接住一下子從上方掉落下來的小東西,發現它們一下子就成了灰,在冰涼的海水中散盡了。


  龍母的動作一下子就遲滯下來,優美雅緻的墨畫困住了她的行動,一縷一縷的墨色線條輕柔地纏住了她的身體,像母親最為深情而輕柔的呼喚,想要把她留下。


  龍子也有些呆愣地停下來,但是沈中玉一拍他的的軀體,他立刻就反應過來,向前分水疾游而去。原本像屏障一樣攔著他們的海水在墨畫的安撫下瞬間就平復開來,恭敬地讓開道路,讓他們離去。


  隨著距離再一次地拉遠,沈中玉咳嗽一下,鮮血自口角溢出,勉強動了一下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開始了又一次更加劇烈的抽搐。這次冰霜沿著他的小腿蔓延到上身,幾乎將整個大腿凍成冰塊,只在冰塊之下還有著一點點的紅。


  沈中玉感覺到這錐心一樣的寒冷,忍不住頭一仰,發出一聲幾乎凄厲的長嘯,雙手關節凸起、青筋暴露、兩個手臂雖然一抽一抽的餓,但還像是搏鬥一樣硬撐著,先是死命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但是本來完整的法袍經過兩次寒冷的摧殘再加上他自己的撕扯,很快就成了碎片,然後他就像不怕痛一樣互相抓著自己的手,若不是他不沒有留長指甲的習慣,恐怕都要直接在手掌上開一個洞。


  張致和見到他這樣,趕緊將他的手分開,讓他抓住自己的袖子。然後,他就看到沈中玉幾乎大半邊身都成了冰雕,只餘下心頭一點熱氣,趕緊解開衣服,袒著胸腹,不避寒冷,小心翼翼地將他裹進懷裡。


  感覺到那蝕骨一樣的寒意結成的冰塊堵在心上,張致和反而不覺得冷了,而是覺得像被針刺火烙一樣的痛,忍不住想到,我這樣就已經快受不了了,先生如何經得住,那得多痛苦。我再冷一些,說不定先生就會好受些。這般想著,他把沈中玉往自己懷裡抱得更緊些,幾乎肉肉相貼,肌膚相親。


  慧靜看到這兩個男人幾乎脫光一樣抱在一起,嚇得捂住了眼睛,只在手縫中透透打量了他們一眼,然後就聽到張致和一聲帶著暴怒的吼叫:「快念大日真言咒!快!「卻是張張致和想到剛才有用,現在說不定也會起效,就算只是稍稍緩解沈中玉的痛苦也要。


  她吃了一驚,也顧不上生氣,立刻就閉目念經,但是心裡越急,思慮不純,如何有用,試了幾次,看著他們兩個還抱著幾乎被冰凍成一體,不由得急哭了,菩薩在上,難道要我就這樣看著他們死?不由得既害怕,又羞愧,這一路以來,雖然相處不好,但是他們還是好人。就算是沈中玉,那也不曾做什麼壞事,都是好人,為什麼就要這樣死了?


  這般想著,悲憫之心大起,世上有多少好人是因為這樣而死掉的?慧靜反而平靜起來,緩緩念經,念的卻不是大日真言咒,而是《觀音心經》,願度一切苦厄。隨著她念經之聲響起,腦後光明大作,現觀自在菩薩之像,手作諸法印。


  佛光之下,沈中玉漸漸緩了過來,但一看到身後辛辛苦苦轉化而來的陰冥界域在佛光下節節敗退,暗叫不好,這下糟了,龍母只怕又要脫困,雖然這次佛祖救了我,但是不得不說,佛門就是我的老冤家。


  這時候,黑暗散去,本來被陰氣侵蝕得幾乎奄奄一息的龍母感覺到前路溫暖的佛光,勉強掙紮起來,然後就見到前方的老仇人,也看到仇人旁邊佛光普照的尼姑,不由得有些猶豫,理智稍稍回來,本來以為只是小魚蝦,雖會想到這麼棘手,那還要不要繼續殺好?再來一次,估計就真的要命了。但是就這樣放過他們了,日後讓人知道我居然被一個元嬰加上兩個金丹坑得這麼慘,那還怎麼見人?


  龍母想到這裡,長嘯一聲,鼓起餘勇就要衝過去。慧靜本來正在靜中,忽然聽到龍吟,回過神來,看到龍母又追上來了,口不擇言,就說道:「這老泥鰍怎麼來的這麼快呀?」


  沈中玉眨了眨眼,沒有心情和她計較,只是想到剛才好歹緩了緩,便在心裡掐算了一下方位,一扭臉就看到被凍得臉色青紫、也才剛剛醒過來的張致和。


  張致和發現沈中玉無事,尚未來得及表達自己的喜悅,就聽到沈中玉問:」你聽說過枯桑聖境鬼哭林嗎?「


  聽到這樣一個幾乎和眼前境地完全無關的問題,張致和愕然地頓了頓,然後答道:」聽說過。「九幽魔宗當年的駐地怎麼可能沒有聽過

  「想去看一下嗎?」


  「額,不是說早就找不到了嗎?」


  「嗯,他們找不到了。」沈中玉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帶著隱秘的自豪與自矜的微笑,道,」但我找得到。「說罷,他從張致和懷裡掙扎出來。


  慧靜在旁邊聽到他們的對話,心裡思緒翻起,枯桑聖境,不如說枯桑魔境,是九幽魔宗當年的宗門洞天,莫非是在東海附近?怪不得一直沒有人找得到。誰能想到蓬萊三山附近會是魔道大宗門的老巢。不對,現在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他要帶我們去枯桑境,他是什麼人?怎麼能做到?

  沈中玉既然已經打定了注意,指揮著龍子轉了個彎,將龍母甩得稍遠些,心裡默算著行走的速度,計算著方位變化。終於方位算定,他披了件衣服,從龍背上站起,廣袖紛飛,如同仙人乘龍而至,更不掐決,而是看著眼前彷彿與周圍並無二致的海水,念了一個字,初聽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音,但卻是藕斷絲連一般連綿不斷,卻又似是遠方的雷響一般轟隆不絕。


  張致和一聽就覺得腦內嗡嗡作響,眼前幻象紛起,擾攘不斷,感覺不對,趕緊就捂住了耳朵不敢再聽,方覺得眼前清凈了些。而慧靜因為是佛門修士,更覺得心胸惡悶,天旋地轉,控制不住就摔倒在龍背上。


  這時候,眼前的海水忽然間劇烈地流動起來,水波聚散,無中生有一般出現了一座恢宏壯美的石門,石門大開,龍子帶著眾人一下子就撞了進去。


  一出去卻不是無涯海水,而是朗朗晴空,他們就出現在半空之中。此時,龍子已然力竭,在空中一滾,重新化成了剛才那個黑衣蒼白的年輕人,就摔了下去。


  張致和眼見不好,趕緊御劍,一手抱住沈中玉,一手把他拉住,但也忍不住咳血而出,原來他在多次承受龍母尖嘯之下也受了內傷,再加上冰寒直中,只是剛才情況危急,他一直憋著一口氣不散,但現在稍稍放鬆下來,一運靈氣內傷加劇,就鮮血離經而出。


  慧靜雖然之前受的傷還不好,但也勉強騰空,互相攙扶著在半空中,下望也是茫茫海域,只有零星幾個小島在。沈中玉道:「隨便一個,應該都沒有人了。」


  眾人盤旋而去,尋了個小島降落下來。一下來,張致和趕緊就扶沈中玉平躺下來,掏出丹丸給他服用道:「先生,你無事吧?」


  沈中玉按住他的手,扯出了一抹笑,道:「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


  「好。」張致和聞言,頓了頓問道:」先生,你究竟是何人?」


  「九幽宗宗主。」沈中玉呼出一口氣說道,頗有幾分解脫之感,不必再瞞著張致和了,最後的宣判還是該到了接受的時候。


  雖然幾千年來,九幽魔宗的掌門換了不知道幾次,但是能說自己是九幽宗宗主的也只有他一個,他就是九幽,能代表整個九幽宗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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