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城
等到棄舟登岸之時,沈中玉已經緩過來了,一路上山,一路跟張致和指點著沿路的花木名字,順帶將路旁的仙果摘下來都嘗嘗。一路上朱果紅杏不斷,火棗交梨延綿,甚至本該長在崑崙仙宗瑤池洞天里的蟠桃都給沈中玉搞到一株。
張致和咬著那個蟠桃,感覺味道和瑤池洞天里的原產還真有點像,忍不住神色詭異地看了沈中玉兩眼,咽下去之後才道:「先生,你真厲害。」
沈中玉擦了擦桃子,也咬了一口,彷彿是等閑事一般淡淡說道:」不過是人手多些罷了。「
「嗯。」張致和悶悶地應了一聲,回去須得跟師父說一聲,讓他留意一下,連瑤池洞天內的蟠桃都可以丟,那其他機密呢?他想到這裡,泄憤地狠咬了一口甘甜多汁的桃子。
沈中玉看到這般,卻硬要把自己的和他的換了過來。張致和奇怪道:「怎麼了?」
沈中玉笑得曖昧,道:「嗯,分桃。」
張致和聽到這個,哭笑不得,地看了沈中玉一眼,道:」先生越發不正經了。「
」若和你相敬如賓有什麼意思?「
張致和聽到這個,臉上微微一紅,抬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看到那邊有一株海棠,繁華落盡,唯有果實在枝頭,過去掰了一個下來,與沈中玉一道分吃了。
兩人又在山中逛了兩日,終於回去了,沈中玉道:」日子還長,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們就天天逛。「
走回到大殿處,看到龍子在殿前等著,沈中玉一邊入殿,到寶座上坐下,一邊問道:「如何了?」
「慧靜法師看著有些心急了。」
沈中玉聽到這個,點頭道:」是該出去了。你們都跟我來吧。」說吧,他又起來,帶著人從大殿後門出去。
順著兩邊游廊走下去,不一會兒就見到又是一處大殿,瑣窗朱戶,富麗堂皇,以前蓋房子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看起來覺得頗有些暴發,沈中玉想到這裡,也是老臉一紅,上前推門道:」來吧。」
然後他先一進門,只覺室內陰氣瀰漫,血腥撲鼻,想到了什麼就轉身攔著說:」還有些事,我先處理了。「
慧靜和龍子對視了兩眼,聽話留在外面等著。
「先生。」只有張致和聽到沈中玉語氣不像往日,上前拉著他的袖子就說道:」如何了?「一進來,他也覺得不對,竟起了一種錯覺:從沒有像今日一樣感到此處是魔宮。
這是因為殿內雖然寬大,卻不覺疏朗,反而滿是陰冷,讓人忍不住就要弓腰縮背縮在一處,地下是粘稠的黑血,但感覺還是溫熱的,人踩上去像是要被這溫熱燙掉腳趾。張致和定了定神,心裡默念清靜經,一晃眼才看到地上本來如沸水一樣冒著氣泡的黑血平靜下來。
但在他稍稍一放鬆,就感覺到四周隱隱約約、鼠行蛇爬、細細碎碎的聲音,初時不管,但越聽竟越覺得是人在壓著聲音說話,只是聽不分明,越是細心聽就越是聽不懂,誘著人走進那一團黑暗之中。
張致和只覺心神不定,彷彿有離魂之感,不知何時腳就抬起來想要往那邊走,他趕緊向後退了一步,卻一下子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感到那玩意伸出冰冷的舌頭在他的脖子上一舔,然後就感到一陣麻癢。
張致和一回頭,沉璧出鞘,就將它捅了個對穿,然後只看到地上一個燒了一半的紙人,附近皆是紙錢,在粘稠的黑血上顯得尤為詭異。他感覺到脖子上有什麼東西流過,手一摸就發現剛才那玩意在自己脖子上一舔就沒了一塊肉,此時正流著血。
他不敢放鬆,趕緊從袖囊中摸出傷葯在脖子上一按,鮮血止住,新肉長出,轉眼間就癒合了。他心裡稍定,劍氣勃發,在劍意刺激之下,伏在地上吸血的屍蠱蛆蟲卻一下子騰地而起,向張致和撲來,在劍氣的絞殺下化為血霧,瀰漫著一股子惡臭。張致和忍著臭味,在附近巡了兩圈,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就把沈中玉弄丟了。
明明剛才他們還手拉著手,但不知何時竟就不見了人影,他知道此時不能因為著急就亂走一氣,撞到陷阱里去。因此,更是小心翼翼,提著劍,在昏暗之中摸索了一會兒,卻沒有再走到別處去,而是留在原地,他知道沈中玉會回來找他的。
他在原地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覺有千載百載,心裡五內俱焚一般,忍不住想到沈先生不知道如何了,我要去尋他吧。這念頭一起,他就聽到了前方傳來的腳步聲,聽著輕重像是沈中玉發出的,心裡不由得一喜。
向前走了兩步,就看到前面站著一個人,一身玄色的大氅,背對著自己,其姿態舒展自如,看著有幾分像是沈中玉,但他心裡又覺得不對,沒有上前,只是喊了一句:「沈先生。」
那人聞言轉身看著張致和,險些沒把他嚇得跳起來,蒼白得一絲血色也無的臉,眼窩深陷,黝黑水潤的眼珠泛著幽幽的藍光,雖然看著嚇人,卻並不是醜陋,而像是粉飾精緻的人偶,卻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詭異可怕。
張致和從戚寒水的記憶中早知這是九幽老祖,但是沈先生呢?他心裡忍不住冒出了各種各樣的猜測,疑心沈中玉是遭到了不測之事。
卻見到他無神的雙眼看了一下張致和,一抬手勾了勾手指,四周洶湧的陰氣往張致和身上一撲,張致和鼓起勇氣,劍氣勃發,卻也攔不住如網一般的陰氣,連沉璧也在嗚咽一聲中縮回了張致和的丹田內,然後張致和就不由自主地向他走過去。
去到他的跟前,他的手指在張致和的臉上摸了摸,張嘴說出了一串子的話,卻似是胡言亂語一般,音調古怪詭異,教人聽也聽不懂。
張致和臉色古怪地看著他,感覺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指一絲熱氣都無,冰冷得像是屍體一樣,這人難道是殭屍?但是沈先生早說過自己死時屍骨無存,這屍體是從哪裡來的?再說如果有殭屍,那他的魂魄又怎麼轉世?
那人聽不到張致和的回答,滿意地勾唇一笑,捏著張致和的下巴,就要親上去。張致和看到他越湊越近,耗盡全身力氣,憋得汗水流了一額頭,咬破舌尖,向他一口鮮血吐出。
點點鮮血落在他的臉上,卻像是點火了一般。那人一下子就放開了張致和,捂著臉凄厲地尖叫一聲。
張致和沒有了陰氣束縛,向後急退,沉璧劍出,就向他砍了一劍。一劍斬出,室內風起,揚起一地的塵,在塵后一聲就是更加尖銳的慘叫發出。
張致和雖然看不清,舌頭一頂著上顎,把血稍稍止住了,暗道有用就好。心繫舌本,這舌尖血就是心頭血,也被稱為真涎液,富含真陽之力,對於破魔驅邪有奇效。雖然張致和和沈中玉一道胡鬧多次,但是元陽未失,更是威力巨大。
但是塵埃落盡,他就看到那人居然還站著,只是原先平整的臉此時變得坑坑窪窪的,還起了幾個燎泡,看著更是嚇人。
張致和提著劍,準備和這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惡鬥一番,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滾!」他彷彿是聽到仙樂一般,也知道不能放心,手裡握著劍,用心提防眼前,但是心已經飛到不知何處去了,剛才那一聲正是沈中玉所發的。
沈中玉走上前來,正好站在張致和旁邊,和他並肩而站,一手在他的肩上一搭,問道:「阿致,你怎麼了?」
張致和腿一軟,險些滑倒在地,但是一把就抓住了身邊的人,站穩就道:「先生,我無事。「
「無事便好。」沈中玉道,手掌平放,手心就冒出了一朵白蓮花燈,燭光明亮搖動,嘶嘶地燒著室內的陰氣,本來躲在室內的陰鬱血氣竟自然而然地從屋內偏僻角落裡氤氳而出,投入火中,被蓮花燈無聲地灼燒著。
而眼前的那隻不知道士魔怪還是妖鬼的東西,見到這燈火搖動,竟然也像飛蛾撲火一般散為一團陰氣,撲了過來,成了蓮花燈的燃料。
張致和已是知道了這裡是何處,這裡是當年九幽老祖的寢殿,自然也就是當日沈先生身死道消之處,儘管先生有心屍解,但是人無不樂生畏死,不知道先生在受親近之人背叛,只能屍解之時是何等怨憤難言。
想到這裡,他沒有說話,只是握住沈中玉的手更緊了些,靜靜地看著蓮花燈燒盡室內的陰氣,這便是九幽老祖和他的逆徒留下的最後的痕迹了。
不一會兒,陰氣散盡,陽光從大開的殿門中斜透進來,驅散了他們身上的陰冷之意。張致和見沈中玉還是鬱鬱不樂的樣子,想了想,道:「相傳高陵雪死後身化金玉,先生上輩子死後的異象卻是大有不同。」
沈中玉聽到這個,知道張致和想要逗自己一笑,心生喜悅,便笑道:「你看地上。」
張致和低頭一看,卻險些被晃花了眼,在太陽底下,整個地面閃爍生光,仔細一看才發現原先粘稠的黑血此時竟然化成了鮮艷濃烈的紅寶石,彷彿是流動的血一般。
沈中玉帶了幾分得意地笑道:「不錯吧,這麼一大塊紅寶石,遲些鑿了來做個屏風也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