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仙光入體,本來只知蒙昧作戰的巨人一下子就痛苦地抱頭委頓在地,在白蓮仙光的作用下,生前的痛苦而無力的經歷在他面前一一浮現,雖然梵音裊裊,清光悠悠也無法讓他心緒平復。
但是本來縈繞在身的凄厲怨氣卻在一點點地被化為最本初的靈氣,化入天地之中。這也是沈中玉看出便宜,運起太初歸一之法,萬化歸道,將其怨氣也化為靈氣。
隨著怨氣的消散,他的身體越來越小,從原來背負蒼天的洪荒巨人,漸漸成了只有兩人高的大漢。大概感受到窮途在即,他掙扎著朝天大吼一聲,連綿不絕如同遠方的雷鳴。
圍在四周的三大化神,忽然間感到了一陣無言的哀傷和悲憤,彷彿在說著蒼天無道,蒼天無目,可恨,可恨,可恨!
沈中玉和楚鳳歌對視一眼,一個繼續連連出劍,另一個則神合天地,地上蓮開,凈化此地。雲中君也同樣化解怨氣,地形變動,化為萬載之前,水草豐茂、人人安居之景。
巨人見到熟悉的景象,露出了微醉的笑意,然後就化為塵埃,這道在人間淹留萬載的靈魂向三人一鞠躬,就走入了另一重空間中去,就這般入了輪迴。
就在他進入輪迴之後的一瞬,水草豐茂、沼澤流水如隨風而逝,轉眼現出了黃沙漫天的原貌。三人站在黃沙之上,仰頭看到熾熱的日光,迎面是乾燥的風沙。
但是本來像是烏雲一樣籠罩在這裡的怨氣已然散盡,想必不到十年,這裡就會如萬載之前一般化為生民安居樂業之地。
雲中君看著眼前景色,感受了一下逐漸濕潤起來的天氣,伸出手將周圍的水汽彙集而來,化為一個小小的水球,然後向空中一拋,道:」我想在這裡先求一場雨再走。「
沈中玉聞言,笑道:」請便。「楚鳳歌不發一言,但也點了點頭。
雲中君往後退了一步,朝天一祝,寬大的袍袖一揚,然後就在沙地上舞蹈起來,一邊舞蹈,一邊高歌:「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音調古拙,辭清韻正,相傳是神女瑤姬作曲,大巫屈子作詞,乃是離恨天宮流傳多年的祝詞《九歌》中的一首。
沈中玉在旁聽著,也彷彿看到了離恨天宮大祭之時,香火裊繞之中,男巫女巫戴著裝飾絢爛的面具,跳著流傳千古的儺舞,唱著自古至今的祝詞,莊嚴肅穆中卻又有幾分熱鬧。
「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歌聲漸高,能動天地。空中一聲霹靂,萬年之後,此地終於又要再迎來一場春雨。
居住在沙漠周邊的人忽然間聽到這一聲雷響,嚇得伏倒在地不敢動彈,以為是天罰降下,然後他們就看到不需要自己去河裡面接的水從天上落了下來。本是淅淅瀝瀝,卻越下越大,轉眼就將伏地跪拜的人統統打濕。
但這些人也顧不得這個,此地距離河流太遠,喝水不易,此刻能飽嘗甘霖,喜不自勝,竟就在雨水之中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
看到雨下了,雲中君身影一轉,廣袖飛揚,然後斂袂一祝,雨就漸漸停了,站直了才笑道:「不要下太久了,避免好雨成災。」
「嗯。」楚鳳歌看了看地上濕滑的沙子,道:」我還要繼續追尋如意天女,告辭。「
「不用找了。」怨氣散盡之後,沈中玉的神識在沙漠中一掃,輕易就找到了一小瓣桃花,他手一揚,本來已經深埋在沙堆之下的桃花瓣打著轉兒飛起來,來到他的掌心。他拈起那瓣嫣紅,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是花神宮逃命的法子人面桃花,只要一瓣花瓣逃出,人就能逃走。」
雲中君聞言,道:「那她現在是逃了?」
「逃了。」沈中玉道,這時連他指尖上的一點花瓣也化為碎屑,簌簌落下,未曾及地就已經化為塵埃。他繼續道一句:」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等再遲些,連痕迹都尋不到了。」
楚鳳歌聞言點了點頭,一拱手道:」謝過了。「
沈中玉回禮道:「不敢當。」
而在此時,遠在東海蓬萊島上,張致和卻也在被人圍截之中。他在島上等了很久,卻還沒有等到准許出海的證明,不由得有些憋悶,便在島上閑走。
閑逛之中,就轉到一個幽靜角落,溫泉水暖,佳木圍繞,芳草延綿,索性他就像蓬萊散仙一樣在這裡搭了個茅廬,在附近設了警戒的法陣,在此處日日練劍,練得一身是汗了,還能洗澡。
他這日也剛好泡在水裡面,洗乾淨了一身疲憊,剛要從水中爬起來,就感覺到法陣嗡鳴,再一感覺,彷彿看到有不少人在往這邊跑著。
他雖然未入化神,但作為劍修,心思澄明,可以前知,一覺不對,渾厚法力化為道袍裹身,直接出劍將來犯之人一掃一拋,就通通甩到遠處去了。
在他面前,如滾地葫蘆地一般落了一地的人,不少人穿著紫府殿的制服,提著上頭髮放的武器法寶等物,此刻被強橫的劍氣一掃,身上血跡斑斑,看著十分可怕。這還是張致和手下留情,不然碎冰劍出,這些人早就化為齏粉。
一個和來人人一起在地上滾了兩圈,最後只能躺在地上小姑娘,見到面前之人卻兩眼放光、一個翻身要衝到張致和跟前去。去到一半,她就感覺到脖子上冰涼的劍刃,險險才停了下來,但是動作停了,說話更快,連道:「張郎!我尋得你好苦呀!」
張致和聽到這個,雖然心裡愕然,但是手卻很穩,依舊一動不動地擱在她的脖子上,道:「你說什麼?」
她一咬唇,雙眉一皺就要落下淚來,說道:「張致和!我認得你,你就完全不念一點舊情!」
張致和看了她一眼,心裡大概知道是做什麼,這個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麼被人追殺?這是要拿我來給她當大旗,給她脫險。
雖然他對於這麼多人追殺一個小姑娘,感覺有些不喜,但就剛才那小姑娘能屈能伸的表現來說,只怕也不簡單,因此,向四周的人問道:「敢問,這是什麼事?」
躺在地上的紫府殿衛士掙扎著爬了起來,領頭的上前就道:」在下殿中省守衛教頭禹獻雲,帶著人在追捕這個盜取了紫府殿珍品的小賊,還請大人通融,將這人交給紫府殿處理。「
「可也。帶走吧。」張致和聞言,收劍回身道。
那個姑娘眼看眾人就要抓住自己,忽然哭道:」張致和,你這個負心漢,我之前尋來的珍寶都與了你,現在看我沒用了,你就想丟開我,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禹獻雲聞言,看了張致和一眼,道:」敢問大人名姓?「
張致和聽到這裡,已覺不好,又聽到禹獻雲這般問話,不由生氣,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崑崙張致和!「
「那張道長,可否與我們走一趟?「
「不。」張致和聞言,握緊了手中之劍,暗自警惕。
」這可就由不得你了!「說時遲那時快,已經陸續站起來的殿中侍衛一同祭起了手中秘寶,一道火紅的光芒從他們手中升起,化為異獸鳳凰。
鳳凰高飛在空中一聲清唳,然後就俯身直撲張致和。張致和一揮劍,原地水柱騰地忽起,只差一些就將鳳凰打落在地。鳳凰展翅險之又險地在水柱之間側飛而過,卻在下一刻,六月飛霜,本來還在噴發的水柱一下子就化為冰山,然後炸裂開來。
冰屑如刀,帶著道道劍氣將本來飛舞的鳳凰片成晶瑩通透的生魚片,然後很快就化為徹底的靈氣的消散在天地間,同樣籠罩在劍氣之中的眾人再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事,走避不及,自然也死了一地。
張致和收起劍之後,點了點,那個姑娘居然跑了?跑得了嗎?他再不精通卜算之術,也是元嬰大能,更何況在最開頭她也受了傷,氣息很容易就被捕捉到了。
那個小姑娘躲在一邊看到張致和大開殺戒,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就跑,但是跑不了多久,她就忽然間脖子一緊,雙腳懸空,竟是被人提了起來。
她勉強轉了個頭,看到張致和臉若寒霜一般看著自己,竟真的就被嚇暈了過去。
張致和把人抖了抖,彷彿不是在裝的,心裡的氣也稍稍消了些,忍不住暗道,我看著有這般可怕嗎?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她眼角看到就是碧海藍天,以及張致和坐在礁石上打坐的背影,青衣磊落,顯得瀟洒至極,但想到他之前做的事,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悄悄地爬起來,往後退。
張致和早就感覺到她醒了,此刻一轉頭剛好看到她轉身要逃的樣子,直接站在原地喊了句:」我讓你跑,一炷香之後,我再來抓你。若我抓不到,你自去;若我抓到了,我問什麼你就要答什麼,不準有一絲隱瞞。「
她被這一聲嚇了一跳,直接就嚇得趴在地上,回頭看著張致和道:「我是傻了才跟劍修賭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