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優曇聽到這句話,彷彿一絲靈感在腦海中滑過,感覺只要抓住了抬起頭,也無心計較沈中玉的身份,抬頭就問:「有為?無為?色空之別,究竟如何?」
沈中玉笑了,道:「你問我,我該如何說,就如啞巴吃蜜糖,說不出口。」
優曇聞言,卻又低頭沉思,漸漸地,四周景象顏色剝落為灰白,如處開天之前的混沌一般,上下為一,再無西東,更無空間和時間之別,彷彿一瞬、又彷彿千萬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時間也好,空間也罷,不過一點虛空,虛空若何,不過一點唯心。
她抬起頭,臉上猶帶激動喜悅之色,誦了一句:「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
沈中玉也道:「善,虛空無內外,心法亦如此。若了虛空故,是達真如理。」
優曇喜色收斂,起來看著沈中玉,雖然心結未解,但是得此點撥,也做不出恩將仇報的事,只是臉色僵硬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從何處學得佛法。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且珍重吧。」
沈中玉聞言,頷首道:「我重新入道以來,殺生不少,但敢說一句不曾為惡。「
「也罷。」優曇道,她看到因為腳程太慢,此時才趕來的慧靜和張致和兩人,不願再和沈中玉多說,便要離去。
沈中玉卻道:「且慢。」說罷,從袖囊中掏出《白蓮往生清凈經》,道,「法師,你的經書。」
優曇看了一眼,原來她一心想借這經書一看,從蓮台寺的根本*上可以窺知自身道路所在,但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竟是險些走偏了,對於這經書不禁多了幾分心結,竟想要避開來,忙道:「不必了。」
沈中玉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優曇聽到這個,不由得一怔,確實如此,經書本是平常,我還執著於此,豈不是又是放不下了,始終是雲空未必空,不由得笑了,對於沈中玉於佛法的領悟深刻更有了幾分讚歎,真心實意地說了句:」謝過了。「
沈中玉也送得很愉快,暗道,一個老冤家搞定!
慧靜遠遠看到自家師父和沈中玉竟像是相處十分愉快的樣子,差點把下巴嚇得掉下來,趕緊過去挽住自己師父,同時忍不住悄悄地用十分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沈中玉,這怎麼可能?我從來不知道我師父這麼好哄。
張致和也跑過來,他就直接坦率多了,拉著沈中玉的袖子仔細地看了他一圈,發現他不曾受傷,之後才問道:」先生,你和優曇法師言歸於好了?「
沈中玉尚未說話,優曇法師就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沈施主心存正法,點撥於我。我也不能因為私怨而恩將仇報。」過了這麼久,她也接受了一個魔頭對於佛法的理解十分深刻這個事實了,因此語氣和臉色正常了很多。佛陀慈悲,憐憫世人,連大魔頭也不吝點撥。
張致和聽到優曇這般說,聯想到之前在枯桑境內沈先生用曼珠沙華超度亡靈的情景,知道沈中玉同樣以高深的佛學修為折服了優曇,不由得暗道,先生天縱英才,佛門、魔門和道門同修,就是不知會否於其修行有礙,自己也不能懈怠。
在張致和思索之時,沈中玉已經在跟優曇法師作別。優曇法師臨走前,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剛才,我太過莽撞,直說了施主身份,不知是否有礙?」
沈中玉道:」無妨。「我雖然修了正道不惹事,但是從不怕事,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嗯。」優曇頗有些讚賞地點頭應道,然後就拉著慧靜走了。
等到她們走了之後,張致和才跟沈中玉說了自己剛才的疑惑。沈中玉聽完之後,就道:「佛門也好,道門也好,魔門也好,修行最後都是為了無上大道。不然怎麼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呢?」
「但是三心兩意,不會迷路嗎?」
「這就要看個人心性如何了?」沈中玉道,「要如何在閱盡百花的同時不為路上風景所迷,能堅定本身道路,也是修行的一種。」
張致和聞言,若有所思,卻道:「便正如我學劍能護身殺敵,斬妖除魔,但是我學劍的目的絕不是這個,而是在與道合真,我不能因此而本末倒置,是嗎?」
沈中玉聽到「斬妖除魔」四個字,不知為何忍不住抖了抖,咳嗽一聲道:「你這般說也可以。修行也在行,不能空談心性。」
「嗯。」張致和應道,然後又問,「那眼下,我們要去哪裡?」
沈中玉聽到這個,嘆了口氣道:「眼下有兩條路,一條是遠遁東海,另一條就是殺回去。」
「殺回去?」
沈中玉苦笑道:「我說過我仇家很多的。」而且,沈中玉估計,消息傳出之後,我的仇家們已經開始排著隊來截殺我了。雖然沈中玉覺得他們和送死差不了多少,但考慮到送死群眾中少不了名門正派的弟子,他還是先跟張致和說一聲。
張致和聽到這個,一時無語,想到遠遁東海與我本心不符,而且沈先生兩世英雄,何必這般窩囊?他這般說,是不願我為難,但是我既然要和先生在一起,這樣的情況不會是第一次遇到,難道要和先生一直躲在東海嗎?當然不可能,他想到這裡,心念已明,就對沈中玉道:「好,那我們就殺回去。去哪兒?」
沈中玉聞言,雖然知道是意料之中,但也動情道:「你可知道,你會遇到什麼?」
「知道,先生可允許我蒙一下臉?」
「你隨意吧,不,我也蒙一下臉。」
兩人說完,相對大笑,無論前程多少艱難,也在此一笑之中。最後,沈中玉道,先回金墉城收拾一下吧。張致和聽到也不奇怪,想到沈中玉的洞府還在金墉,說不定放了些什麼重要事物在那裡。
他們出海的時候是經過岱嶼城出南海的,但是現在卻在東海,且為了不傷及無辜之人,回去的時候也要繞過出名的仙城。
他們從蓬萊仙城附近的一處小漁村處上岸,問了一下當地的漁民,知道附近有個小宗門名清羽觀。
他們悄無聲色地混進了清羽觀的坊市內探聽消息,一進去就聽說了一個懸紅的消息:諸世家、及數個大小宗門聯合起來,共有二十餘個大小勢力,出了五萬上品靈石來懸賞沈中玉。
沈中玉擠過眾人,去到公告牌前中原送上門,看到這招貼,一挑眉,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暗道,真是小氣,如果多個十倍的話,說不定我自己會心動,和阿致串通一下去領賞。
張致和看到這個,卻一皺眉道:「先生,怎麼只有你,沒有我?」
沈中玉聞言,咳嗽一聲,道:」又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走吧。「
這時候旁邊的人聽到二人對話,仔細看了一眼沈中玉,又看了看張致和。沈中玉容貌昳麗,長相實在出色,太容易辨認了些。
旁邊的人只需要對比了一下圖,就認出來了,想到那五萬上品靈石,心性差些的都像是失了理智一般,仗劍就上。
沈中玉無心欺負小輩,一揮袖,狂風將這些失了理智的傢伙拋遠了,自己和張致和就乘風而去。
沈中玉和張致和出現在清羽觀的消息一出,各個藝高人膽大想要拿這賞金的,有想要找沈中玉報仇的紛紛趕來,不少人果然就墜上了沈中玉他們。
一路走,一路殺,剛開頭衝過來的還只是築基和金丹期的修士。沈中玉自持身份,都讓張致和去應對了。張致和最不怕的就是群斗,這半月以來,沉璧劍都像是日日浸在血裡面一樣,映日發出的竟有淡淡緋色,竟有幾分妖艷。
但是到了後來,來的人就不只是這些小輩了,正如此時:本來還在看張致和與人搏鬥的沈中玉忽然警覺,量天尺出,將那些小輩都送去了輪迴,然後向上一卷,化為散發著瑩瑩玉色的巨掌剛好接住從空中壓下來的一個五色流光的巨掌。
兩個巨掌相碰,一同湮滅,靈氣如同颶風一般在空中掃過,一隻小鳥歸家之時飛得慢一些,竟被這靈氣颶風砍成兩截。
沈中玉轉身看向遠方,聲音朗朗道:「都有何人,出來吧。」
三道流光從遠方呼嘯而至,現出三個身影,竟都是仙門世家裡出眾的名士:
一個身著鴉青色太極道袍,蒼眉長垂,神色悲憫而嚴肅,乃是地肺山太乙門元嬰長老趙清源。百年之前,他的老師,同樣也是地肺山唯一的化神真人抱朴子,死在九幽老祖的手上。只是一直以來,作為元嬰修士的趙清源無力報仇,後來九幽老祖屍骨無存,更是無從報仇,只得忍了。現今,九幽老祖再現,他自然要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一個穿著一身大紅流火袍,身材壯闊,虎目獅鼻,闊口權腮,鬚髮皆白,卻是曾與沈中玉結怨的賀樓家老祖賀樓無慧。他在聽說了沈中玉上輩子乃是魔道老祖之後,知道如果這次放過了,以後再無殺人的可能,因此約了同道前來。
還有一人形容矮小,相貌醜陋,一身醬色錦緞袍子,臉上帶著幾分怨毒之色地看著沈中玉,手上握著個人心在吃。這也是走邪道的修士窮奇子,卻是為了賞金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