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三人分賓主坐下,那個小尼姑看著不過末那識的修為,也就相當於道門的金丹期,客氣了一陣,就有些生硬地說道:「師父說,兩位道長從蓮花小世界里得了些奇遇。讓貧尼來尋兩位道長聽法,長些見識。」說到後面,聲音漸低,很有些不好意思。


  沈中玉就道:「我們確實僥倖得了《白蓮往生清凈經》,乃是當日蓮台寺的根本*。我們也商量過,要將這經書交予水月庵。既然法師來了,索性就直接帶回去吧。」


  慧靜聽到這個,連連擺手道:「不行的,我可不敢帶回去。誒,不是,這兩本經書本門只作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並無貪沒之意。」她越說越覺得自己語無倫次,頓了頓,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彷彿春花初綻一般,道:「貧尼不知事,讓兩位見笑了。」


  沈中玉頗有耐心地看著她,聞言稍一頷首道:「無妨,慢慢說。」


  慧靜斟酌了一下,道:」門中只求得經書一觀,命貧尼前來接引。「


  沈中玉聽到這個,道:「知道了。等法會結束后,我會讓人通知你來一起上路的。」


  慧靜聞言,起身合十行禮道:「謝過前輩成全。」


  又說了兩句,沈中玉無心逗小尼姑變臉,就將她打發走了,回身跟一直沉默的張致和道:「怎麼一直不說話?」


  張致和道:「我在想,不知道是水月庵中哪位大師急著求這經書以作突破,只是可惜了。」


  沈中玉聽到這個,也道:「確實可惜了。」然後就分析道:「水月老尼早入化神,久不理事;水月庵中就只有幾個元嬰修士主持。大抵是其中一個卡在元嬰入化神這一步太久,急著求這經書一觀,以作突破之用。本來佛門四大皆空,而今卻惑於外物,如何能有進展?可惜了千年苦修。」


  張致和聽完沈中玉分析了之後,說道:「我也聽過慧靜法師的名號,她師尊乃是優曇法師,據說因為在魔劫之中留下了心結,因此一直不得突破,難道是她心急了?「


  沈中玉聽到這個想了想,不記得自己上輩子曾惹過水月庵的老尼姑,也就道:「唉,罷了。橫豎我們要帶著個監軍上路。一路上只怕用些葷腥也怕熏著她。」


  張致和聞言笑了,道:「那我們走前,去買兩罐子飴糖就好。」


  沈中玉聽到也笑了,隔空敲他一個榧子,道:「到時候我就抹你一嘴糖。」


  張致和笑著躲過了,道:「我等著。」


  翌日二人就聽說芳林姬的侍女因為主人一直未歸鬧起來了,李家家主聽說此事親自出來到各個大派駐地問了,盼著有人主動承認是自己見義勇為。


  張致和倒是很樂意承擔,但卻擔心牽扯到沈中玉,只在心裡想了想。最後此事還是不了了之,連芳林姬的事故都不曾找到,她的侍女們就灰溜溜地抬著空輦回宮了。


  李家見人走了,開了幾次清談之會,好歹挽回了些人氣,然後就開始了百年一次的金蓮法會。法會當日,也布置了琪花瑤草,瑞獸仙禽,頗有仙家氣象。眾人在園林中圍成一圈坐下,案席俱全。


  這次崑崙仙宗有兩個金丹期的弟子都來了,一個作為正魔兩道第一宗門的代表高坐上席,而另一個卻是跟著仙門世家來的,雖然也是一大世家,但卻比不過這幾個大宗門,只能坐在次席。


  張致和在席上看到解存舉,遙遙祝了杯酒,請他上來,解存舉笑著拒了,拍了拍坐在旁邊的賀樓承嗣的肩膀。賀樓承嗣一口把杯中的酒悶了,扭頭不看張致和。解存舉苦笑著坐下了,只得將勸兩人和解的打算作罷。


  沈中玉作為元嬰大能,主人家本來想著另開一席,他就道:「不必麻煩了,我和阿致在一塊就好。」


  因而,兩人便坐在一處,沈中玉見張致和其意鬱郁的樣子,便低聲在他耳邊道:「有你師兄在朔方城留意著賀樓氏的舉動,不是很好嗎?」


  張致和道:「只怕太危險。」


  沈中玉嘿然一笑道:「你從築基到結丹,已經在生死邊上徘徊了好幾遭,這般危險,你還修鍊不修鍊?要知道,就算是尋常村夫說不定也能有百歲之壽。」


  張致和聽到這個,頗有幾分了悟,說:「那說不定這還是師兄的機緣?」


  「是不是機緣不一定。但是不經磨折,不得正果,卻是真的。這世上立地成聖自然也有,但更多的還是劫難磨鍊出來的真仙。」


  張致和聞言道:「先生說的是,這般說,我以後還需多經磨難才可。」


  「也不必自討苦吃。修行為的是超脫,逍遙世外,可不是讓你去吃苦。」


  「嗯。」


  在一旁的李家家主李修能聽著他們喁喁細語,也覺得頗有道理,只是想到家累在此,總不能拋下家小去歷劫,看到他們說完了,才恭維地插了一句道:」前輩所言字字珠璣,使我等茅塞頓開。「


  沈中玉聞言側頭看了他一眼,頷首微微一笑,算是回禮,然後就撿起席上的瓜果吃了起來。


  終於到了金蓮上席之時,李家本宗的女弟子身穿白色紗裙,捧著透雕蓮文白玉盞,儀態萬千,姍姍而來,在客人面前放下玉盞,然後福身一禮,緩緩提起同樣是白玉透雕的蓋子,露出在內光華閃爍的金蓮子:


  這蓮子看著不過指頭大小,表面上卻金光流轉,四周青氣隱隱,煙霧旋而結成蓮花狀,隨後又散起,大抵這些侍女們也是事先排練過的,這蓋子竟是同時揭開,席間瑞氣千條,青氣盤旋,在坐席圍著的空地上結成一朵碩*真的青蓮,緩緩開放然後又緩緩散去。


  李修能見蓮花散去,頗有幾分自得地站起來,道:「諸位同道,我們就一同品嘗金蓮吧。」說罷坐下來,將金蓮子凌空攝入口中,眾人見主人家示範了,自然也跟著。


  金蓮子不過因為其功效特殊才會被每百年遭劫一次,但實際上卻是苦澀至極,而且為了不妨礙它的功效發揮,通常服用金蓮子是不會添加任何佐料的。沈中玉看著張致和一口咬下去,然後臉色立變,硬忍著吞下去,就覺得自己嘴裡都有些苦意,喝了口茶壓下去。


  金蓮下腹,張致和就忘了口中的苦意,如在六月墜入雪水一般,只覺無邊潤澤清涼之意,腦中青蓮緩緩而開,諸多心魔內火隨之退去,一時間心思澄澈無比,浮躁心思消散,本性自現,如光明大作。


  他因為是劍修,雖然道心堅定,但是也因為太過魯直而不能做到時時內省心靈,而今在這清凈之意浸染當中,本來有些忽略的隱秘心思也浮現出來,纖毫畢現,讓他可以一一思考。


  等到清凈退去,張致和忽地出了一身冷汗,手一動就感覺到沈中玉在握著自己的手腕,心裡忽然安定下來,側頭看著在咬著甜點心的沈中玉,剛好沈中玉也似有所覺地看了過來。


  兩人眼神一碰,又避了開去。張致和看了看在場這麼多人,實在不適合說心事,只得按下。


  吃完金蓮子之後就到了說法鬥法之時,沈中玉為元嬰大能,上台說了兩句,然後就下來了,至於剩下的多是積年金丹說法。


  接下來便是鬥法,張致和這幾日闖出的風頭太盛,凶名在外,除了李修能意思意思地問他要不要上場一試身手之外,其他人都繞著走。


  這也正常,來參加法會的自認是一時俊彥,是要揚名的不是來找虐的。這般說,盧問鶴讓張致和前來的目的倒是完全達到了,世人皆知崑崙仙宗又多了個殺神。


  其中賀樓承嗣卻是在鬥法中揚名了,一招一式雖然中規中矩但不乏亮色,心性端正,根基紮實。再加上雙眼明亮有神,五官俊秀,英氣勃勃,看著就是個正道翹楚,簡直就是上佳好女婿。


  同樣圍觀的大姑娘們看到春心萌動,將手裡的水果、手帕和香囊都扔向了鬥法台。嚇得賀樓承嗣趕緊竄下檯子,回到席上去,把解存舉頂在身前擋住,連要挑戰張致和的事都忘了。張致和在席上見到這一幕,不由愕然,暗道幸好幸好。


  侍女前來,問要否把鬥法台上的香包手帕收拾了送來,賀樓承嗣忙拒了。侍女嫣然一笑,儀態優雅地行了一禮就離開,卻在走時也把香包留下來了。


  解存舉拎著那香包,笑吟吟地斜眼看著賀樓承嗣道:「招蜂引蝶。」


  賀樓承嗣反唇相譏道:「如果解兄上去了,說不定得的還比我多些。」你可是崑崙仙宗的弟子。


  「我身體不好,就不湊這樣的熱鬧了。」


  賀樓承嗣翻了個白眼過去,堂堂一個金丹宗師說這話不害羞嗎?


  金蓮會後,張致和看到跟在他們身後的慧靜尼姑,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沈中玉卻苦笑道:「慧靜法師,你也跟得太緊了。」


  慧靜法師臉一紅,低頭道:「兩位還有事?」


  兩人臉臉相覷,張致和道:「無事。」


  慧靜聞言喜道:「那就好,我還怕打擾了兩位。」


  沈中玉無力地說了句:」唉,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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