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沈中玉看著張致和一會兒就捏了一桌子的核桃,把果仁撿來吃了,問道:「你想要如何?」


  張致和一臉整肅,彷彿跟楚鳳歌借了張臉皮一樣,聽到這個,抽出沉璧,只見劍光湛然如同秋水,手指在冰涼的劍鋒上劃過,只覺寒氣逼人。


  沉璧劍感覺到主人心思激蕩,也興奮地微微顫抖,發出如龍如虎的嘯鳴。他揩了一會兒劍,手指在刃上輕輕一抹,血珠滴出,塗抹在銀色的劍上,現出一抹惑人的艷紅。


  他緊盯著那一抹血紅,道:「先生,你覺得我的沉璧還算鋒利嗎?」


  「鋒利無匹。」


  「劍斬美人頭,也是一大快事。」張致和殺氣凜然地答道。


  沈中玉聞言點頭道:「好。」眼神中更是欣賞,這些人把張致和當成炸毛貓來看,卻不知他其實是伏虎,老虎飽了心情好任人摸,但是餓了可是要吃人的。


  張致和抱著劍,潛心感覺沉璧的輕微顫動,每一下顫動都是未成形的劍靈的回應,這讓張致和驚喜萬分,更是耐心地和佩劍交流。


  過了好一陣,他才覺得心緒,對坐在旁邊的沈中玉道:「先生,是我失禮了。」


  「無妨,你打算約戰在何時?在這之前,我跟你說一說花神宮的路數。」沈中玉彷彿想到一點,笑道:「說起來,你和芳林姬對戰還是佔便宜的那個。畢竟你可是親眼見過高陵雪施法的。」


  張致和聞言一皺眉,說道:」先生說的是勒馬鎮那個妖神?竟然真的是高陵雪施法的景象?「


  「不及本身萬一,但也有些意思。估計,芳林姬施展起來威力過之,但是意蘊未必及得上。「


  張致和聽到這個,臉色微變,心裡忽然冒出了個想法,先生為何會知道高陵雪施法的真正場面是怎麼樣的,起身躬身向沈中玉行了一禮道:「謝先生,我先去下戰帖了。」轉身回去,看著案上文房,長長舒了口氣,暗道,先生坦誠待我,我卻疑神疑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莫非這就是我本身心魔所在。若因心魔,與先生生隙,豈不是令先生傷心?


  沈中玉在外看著房門半開半閉,心裡模擬著張致和心中的猶豫不定,結丹之後易生心魔,與其讓他逐漸起疑,自然要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掐斷不好的苗子,等他慢慢習慣好了。


  過了一會兒,張致和揮毫寫就戰書,出來看到沈中玉含笑坐在樹蔭下,悠悠然地剝著核桃,忽然堅定了決心:順乎本心,合道而行便可,我只以先生為友。想到這裡,他也笑著上前道:「先生,你看我這般寫戰書,如何了?」


  沈中玉接過去一看,看到戰帖上鐵畫銀鉤,儘是少年意氣,約戰就在明日,便道:「你這般只怕會把芳林姬氣個半死,她定然會答應的。」


  芳林姬接到帖子之後,果然是氣了個半死,文字上含劍意,便是打開時也覺得割手,再看內容,卻似是一把刀往芳林姬肺管子上戳,上面直接兩行字:恥與同列,只願一戰!

  這足夠讓本來就容易想多的芳林姬腦補出各種內容,氣得怒罵:「這個莽夫,還敢看不起本宮!要戰便戰!」


  在旁伺候的倀鬼侍女見她生氣,不敢上前,只是在地上撿起她怒擲的書信去給張致和送去。


  沈中玉和張致和解說了半日花神宮的路數,見到花神宮的回信來了,就打發張致和回去靜修,道:」你該靜靜心了。「


  張致和起來彎腰一禮就回去了。沈中玉也回到房內,召出沈弈,道:「現今青城山來的諸門派弟子不少,你去打探些消息。」


  沈弈聞言,道:「不止大人想知道什麼消息。」


  「你去打探一下,芳林姬出道以來手上都有哪些人命。去小門派找,大門派她還不敢惹。」


  「是,大人。」


  「去吧。」沈中玉說著,一道斂息符扔在沈弈身上。


  跟從師門同來的碧山外門弟子秋璇聽到崑崙仙宗張致和約戰芳林姬的消息之後,暗自咬牙,聽到耳邊紛紛議論,心中仇恨泛起,恨得她只能死死地交握著雙手,薄薄的指甲竟在手心抓出了道道血痕。


  與她相依為命多年的兄長本同是碧山內門弟子,就在築基之後離開宗門遊歷的時候不幸碰上了芳林姬,結果屍骨無存。


  想到慘死的兄長,秋璇一咬下唇,鮮血滲出,這妖婦竟然還將我兄長魂魄煉成倀鬼,帶著招搖過市,令他連輪迴也入不得。


  想到這樣的深仇大恨,她只恨自己修為不足,恨不得生撕了芳林姬。她的同門見她一直低著頭,絞著手的樣子,想到她的兄長,知道她心緒不佳,便讓她先回房中歇息。


  秋璇感同門心意,也實在不願再聽有人提及芳林姬三字,行禮轉身回去。一路上,這兩人的消息還在傳入耳中,她也顧不得自己的修士身份,忍不住合十禱告,天道在上,張道長一定要殺了那個妖婦才是。


  剛回到房間內,她就覺得不對,心裡猶豫了一下,抽出佩劍將疊好的鋪蓋一挑,卻掉出了一頁薄如蟬翼一般的紙片,夾著一柄非金非玉,彷彿冰晶琉璃的短劍,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一看,就看到薄薄的紙片上清晰地寫著一行隸書:芳林重傷,將過青陽。


  看到這一行字,秋璇不由得一驚,竟激動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一陣能親手報仇的喜悅湧上心中,這果然是真的?!她又看了一眼,卻發現那頁紙因為太薄,一下子就被吹到半空中,然後在空中緩緩燃燒,化為灰燼,最後連灰都飛盡了。


  面對轉眼間就消失了的薄紙,秋璇只覺得如虛脫一般,忍不住一咬舌尖,低頭一看,只見短劍還在,心裡稍定,但想到這究竟是真是假,是有人給她設了圈套,還是真的有人要指點她報仇雪恨。她想到身死道消的兄長,清淚長流,暗道,無論真假,我總去一趟就是了,就算死我也要報了兄長之仇。


  青陽乃是距離青城山不遠的一個偏僻小鎮,雖然因為出產野參的關係,居民不少,但是偏僻難至,平常就只有商人、參客會去一趟。秋璇打聽到這點,不由得奇怪,芳林姬重傷了去這樣一個小鎮作甚?

  翌日,李唯謹雖然百般頭疼張致和和芳林姬居然是較上勁了,但也只能無奈安排,和來賓解釋道:「這些大宗門的事,哪裡到我們管。」


  這話說得,各個散修皆心有戚戚然,內心暗道兩大宗門實在太過跋扈。實際上張致和說的是連擂台也不必設,只需空地就可,芳林姬更是沒有讓人觀戰的興緻,也說不需麻煩。


  但為了人氣,李唯謹卻將兩人對戰辦成了擂台鬥法一般,擂台邊人山人海,團團圍著就像看熱鬧一般。張致和第一個出場,自個跳到擂台上,向李唯謹行了一禮,然後負手按劍,看著芳林姬出來。


  芳林姬的出場卻就盛大多了,數個猛漢形態的倀鬼抬著潔白裝飾的轎子,兩行貌美的侍女捧著鮮花、香爐等物,而她穿著一身素衣,一頭青絲也只用一對金環盤起,顯得清麗動人,如三秋芙蓉。


  她緩緩上來,雖然心裡恨得要死,但仍俏臉帶笑,福了福道:「張公子有禮了。」語中帶著三分委屈,七分哀怨,更有無限嬌媚。


  張致和一翻手中劍,只是說了兩個字:「來戰!」


  旁觀的人聽到這個,發出一陣噓聲,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的粗人,若我在台上得她喊這一句,就是死了都願意,嘖嘖,怎麼他就走了這狗屎運呢?還要不懂珍惜。


  芳林姬含愁一笑,撫了撫鬢角道:「公子就這般不喜妾身么?」這話說的嬌軟,但手下也不曾容情。本來侍立在側如泥塑木雕一般的倀鬼一下子就沖了上前,一劍直出張致和。


  張致和見他不過築基修為,人劍合一,一掠而過,將倀鬼斬成兩截。芳林姬卻是含笑著指揮一個一個倀鬼,像不怕消耗一般攔著張致和,自己卻千嬌百媚地打了個哈欠,口中白霧呼出,轉眼就籠罩了整個擂台。


  張致和在白霧當中,只見一個又一個倀鬼如悍不畏死一般衝上前來,心裡漸漸有些不耐,心火騰地一漲,直衝泥丸,燒得他臉皮紅漲,內魔夾在心火中躍躍欲動,稍有不慎就能將他全身燒為灰燼,看起來局勢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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