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沈中玉一出關,得知自己閉關已過三個月,就先問有沒有帖子來,念奴在案邊放下帖子,就道:」這是張仙師昨日親自送來的。「


  「親自?」


  「嗯。」


  沈中玉聞言,側頭暗笑,道:「看來他出關了。」然後翻開帖子看,盧問鶴讓他去赴金蓮法會,他就寫信來問自己要不要一道,還有就是楚鳳歌之前答應的讓他們進私庫隨便挑的事。


  沈中玉回通道好,你來接我,然後你師父的私庫我就不進去了,你來挑,算是我考你。


  寫罷,沈中玉遞給念奴說:「去尋個腳程快點的人送信。」


  念奴掩嘴一笑道:「郎君和張仙師感情真好。」說罷就被沈中玉用指頭隔空點了點,低頭一笑,盈盈行禮退出去送信。


  沈中玉看了看自家洞府,因為新置顯得有些雜亂,不過念奴審美不錯,這陳設、裝飾既不奢麗,也不傖朴,看著也是順眼,眼看她也快到築基期,遲些問一下她要不要築基丹,還是她想自行突破。


  剛到黃昏時,送信的人擦著汗回來,遞給沈中玉一個簡短的回條,上面是一個鐵畫銀鉤的「好「。沈中玉看著信,唇角一勾,手一松就發賞了。


  翌日一早,張致和就到了,乘著的是宗門配置的青蓋黑輪的馬車,拉車的是兩匹龍馬,御者也是一身玄衣。車門一開,張致和一撈寬大的衣擺,就跳了下來,上前就給剛出門的沈中玉行禮道:」沈先生。「語氣中是掩飾不了的欣喜。


  沈中玉看他頭戴高冠,一身素衣玄裳,披著月白色的鶴氅,看著儀錶堂堂,笑道:「不錯,看著新模新樣的,正好去赴會。」


  張致和道:「師兄也是這般說的。」


  沈中玉鑽進馬車裡,內里倒是寬敞,如宮室一般,如帷幔隔了幾間室,還有傀儡僕役侍候著。兩個大男人看著這些帷幔礙眼得很,只會傀儡把這些都收起來,看著就更覺疏朗了。


  張致和本來還想著正襟危坐,但看到沈中玉往後一歪,自己也就歪著。沈中玉看到他這樣,就道:「你喜歡端正坐著也隨你,只不要我陪你罰坐就好了。」


  張致和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個約有尺來高的玉瓶遞給沈中玉說:「這是我從師父私庫里挑的。先生看可否合用?」


  沈中玉接過,一打開瓶塞先是聞到濃濃的血腥味,然後就感覺到一股炎上暴烈之氣湧出,氣流盤旋形成五爪金龍飛躍之文,再看色澤,隱泛金色,竟然是龍血,還可能是化神期老龍的龍血。


  大概這條龍還是楚鳳歌親自宰的,不知背後有什麼典故。他抬頭一看張致和,見他頗有幾分局促的樣子,沒有逗他,而是說道:「你就這樣捧了它出來,你師父不罵你?」


  「師父說不妨事,這是他當年遊歷蓬萊時遇到的一條作惡的孽龍,索性宰了。先生可合用?」


  「太合用不過了。正好用來煉幾隊道兵。「沈中玉道,龍血妙用無窮,可煉寶可畫符,但是最好用的還是點化道兵,畢竟尋常鯉魚用龍血點化就有化龍的可能,這樣點化三十六個道兵,湊齊天罡之數,按照陣圖,結成法陣。


  築基期的小妖可以抵擋實力差些的金丹修士一擊;到了金丹期甚至能抗住元嬰修士。至於化神修士,卻是成千上百個元嬰堆在一起都沒用。


  不過沈中玉煉製道兵倒不是為了對敵,而是因為手上缺人,他已結成元嬰,算是一方大能,但手下還是小貓兩三隻,實在有失體面。再說,他看了張致和一眼,他還想把這傻小子拐來自己養著了。


  張致和聽到他說合用,心裡欣喜,說道:「先生要煉道兵,卻是要一幅好陣圖。」


  「無妨,慢慢尋來就是了。」沈中玉道,陣圖我盡有的,只是下一句就是他想要的回答:「好,那我們一起尋好了。」張致和如是答道。


  這車作為崑崙仙宗的標配自然是日行千里,不過幾日就走了一半的路程,沈中玉看著車窗外車來人往,越發熱鬧了,就和張致和聊起了這金蓮法會。


  金蓮法會本該叫做青蓮法會,當日青蓮劍仙李太白自蓬萊三山太液池中得天地靈根凈妙八品蓮,將之移栽回青城李家。結成蓮子有清心靜氣,抵禦心魔之用,因此對於金丹修士來說可謂妙用非常。


  自青蓮劍仙得道飛升后,其後裔青城李家卻是代代中平,再無如李太白一般出類拔萃之人,因為凈妙八品蓮的功用,青城李家的境地就似是三歲小兒懷抱金磚過市一般十分危險。


  但是李家家主也是能屈能伸之輩,索性就在每百年蓮子成熟之時,舉辦法會,廣邀同道來品嘗,至今已有千年。而凈妙八品蓮所結蓮子卻是金燦燦的,久而久之也就被稱為金蓮法會。


  盧問鶴安排張致和前去赴會,也是拳拳愛心,害怕張致和因為過早結丹,心性不足,易生心魔,所以才壓下了其他人的請求,將帖子給了自己的嫡親師弟。另一方面,也是讓剛過五十歲就結丹的張致和亮相修真界,表示崑崙仙宗後繼有人之意。


  張志和顯然也很是明白師兄的心意,聽沈中玉講解聽得十分認真,唯恐漏了一句,到時丟了崑崙仙宗的臉子。


  一般來說,無論道魔,整個修真界的大宗門的都會受到金蓮法會的帖子,去的也多是才俊之輩。目前,天下間有數的勢力可以用一句話來說:一宗、二宮、三山、四大世家、五大宗門;


  一宗說的就是崑崙仙宗,自楚鳳歌出道之後的道魔第一宗門,本來還有九幽魔宗與之並列,但是被沈中玉上輩子炸成渣了;

  二宮便是位於雲夢大澤的離恨天宮與一直不知躲在何處的花神宮;

  三山指的是蓬萊、方壺和瀛洲三山,乃是散修匯聚之地,儒道釋魔、兵農醫法,皆有傳承;


  四大世家就是朔方賀樓家、青城李家、會稽王家與琅琊蕭家,其中會稽王家最難區分,說是世家但家族嫡支不過三個人,卻有兩大化神修士在。家主王茂之曾是佛門天台宗的外門弟子,後來在山中幹活樵採的時候,遇到了通天靈寶素色雲界旗的元靈,一見傾心,就還俗與之結為夫婦。素色雲界旗慧眼識人,王茂之不到千年突破化神,號漁樵散人。這一人一靈寶只有一子便是王家小公子王方玉。


  五大宗門卻是道門的地肺山太乙門、九仙山桃源派、佛門潮音洞的水月庵,錯失了一個化神修士的天台宗,以及魔道之中的北邙山的陰山宗。


  在九幽魔宗滅亡后,這陰山宗趁火打劫,奪得了九幽魔宗的一部分傳承,在有餘門滅門,北冥散人遁世,九幽老祖身死,花神娘娘隕落之後,也崛起成魔道唯二的大宗門了。


  張致和一邊聽著沈中玉說,一邊給沈中玉斟茶,聽完之後,頓了良久,才說道:」天下英才何其多!幸好師兄讓我出來走走,不然只怕我要成井底之蛙了。」


  沈中玉喝了口茶,咳嗽一聲說道:」很是,我也是沾了你的光過來逛一逛。「


  張致和看著沈中玉,很認真地說道:「能請動先生和我一起,是我榮幸。」


  沈中玉伸出手,戳了戳他板著的臉道:「你也笑一笑。」


  張致和尚未說話,卻就聽到了窗外傳來一聲大膽的嬌笑。沈中玉收起手,也往窗外一看。


  九隻毛色雪白,雙眼通紅的靈狐拉著一架精緻雲輦,輦上放著一張軟塌。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兒懶懶地斜卧在榻上,裙子不長不短,恰恰蓋著她精緻的腳踝,卻是赤著一雙玉足,上有一串子銀鈴。相貌不描不畫,也不是煙視媚行,但看著就教人心生喜愛,她見人看自己,兩頰微紅,美目流盼,盈盈一笑。


  恰應了古人詩云: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明面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


  沈中玉掃了她的眼睛一眼,就覺得一股邪火燒起來,冷哼一聲,再看她所坐車輦上駕車之人細看還是有些透明、神色麻木,知道皆是倀鬼所化,這女子是花神宮的嫡傳,大概也是去赴宴的。


  那個女子聽到這一聲冷哼,像是大吃一驚一般捂住了心口,一臉委屈地看回去,開言道:「這位郎君好生無情。」


  二人相距數十尺,不過隔空而望,但是這一聲卻清晰得如同在耳邊響起,語調柔柔和和的,響起來就像小手一般撫著人的心。


  沈中玉眯著眼,按住想要一劍斬過去的張致和,道:「跟你有情,我怕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嫣然笑道,「妾身可記住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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