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興許是這個女子給張致和的感覺太奇怪,他忍不住退了一步,然後就看到她更有壓迫感地壓過來,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像獵人看著獵物,又像母親看著孩子。


  四周的巫女見此,嘿笑著投入了周邊的人的懷抱,開始了一夜的享樂,或男或女,或夫或子,顛倒天倫,把臂同歡,疊股而交。


  張致和眼角掃到這荒唐的一幕,心裡一凝,眯著眼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這是什麼野神?!


  那個女子看到張致和直視自己,微微一笑,慧黠得意,嘴唇鮮紅,卻露出了潔白而鋒利的牙齒,長而鋒利的獠牙在燭火下閃著光,彷彿帶著血。


  張致和看到鋒利的獠牙,妖物?這個野神是妖物?如果是妖物的話,那就是附身?真是作死!一個凡女如何受得了妖物附身?


  轉眼,女子已近前,仰頭向張致和噴出一股粉紅色的煙霧。張致和向旁一翻身避過,手上已然握住了佩劍沉璧,無論這是妖物還是野神,今天我就除了她!


  那個女子還是笑盈盈地看著張致和,眼神憂傷又深情,向後弓著腰,慢慢地跪下去。


  廣袖像鳥的羽翼,又像流水一般緩緩散開,飽滿的胸部在張致和的劍下起伏。


  她笑了,慧黠,天真而多情,眼波流轉,彷彿在說,往我心上刺下去,而我甘之如飴。


  張致和更是憤怒,妖物可恨,竟然拿人命來威脅我?!這還是個凡人,雖然被附身了,但只要妖物離開,她就會沒事。但如果他一劍刺下去,不僅妖物會沒命,連這個被附身的凡女也會沒命。


  但總有法子的,很多妖物附身人體,偽托家仙,為了對付這些連凡人都不放過的家仙,各大仙門都研究了應對的法子。


  例如,崑崙仙宗的劍意襲魂,張致和收劍回身,在劍上如撫琴一般連撥,「錚、錚、錚」,靈力混合著清越的劍鳴,如水波一般擴散開來。


  崑崙仙宗中有一位元神真人杜秋娘,能做到化劍為絲,以劍絲為弦,一曲《滿堂勢》,內含劍意,在修真界中赫赫有名,號慧劍無弦。


  張致和當然做不到如杜秋娘那樣,不過雖然只是普通的彈撥,在場瘋狂交合的人聽到這一聲劍鳴都忍不住停下動作,愣愣地看著在中央對峙的兩人。


  那個女子聽到,卻露出痛苦之色,哀婉地看了張致和一眼,露出了畏懼、驚嘆與崇拜的神色,彷彿在問你居然這般待我,但動作毫不含糊,腰一扭,翻身躍起,長長的廣袖灌滿靈力、如鞭子一般向張致和打來。


  眾人驚嘆於女子曼妙的身材,張致和卻暗暗鬆了口氣,有用就好,架劍擋住廣袖的來襲,粘住長袖之後劍身一轉,劍鋒一變想要把這袖子削下來。


  女子收回廣袖,往梁間一點,身影拔高,如黃鵠高舉,孤鴻縹緲,但她的動作卻並沒有這麼優美無害:


  飄逸的廣袖、柔順的長發、嬌嫩的手臂、修長的大腿……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是她的武器,凌空就向張致和出了十三招,每一招結合了體術和靈力,每一下打實了都足夠將在下面招架的年輕道子斬成兩半。


  靈力控制不及,逸散而出,也將四周圍觀的人颳得處處血痕,血花隨著激蕩的靈氣而在室內飛濺,渲染出淡淡的血腥味,混合了馥郁的熏香,竟有幾分甜膩惑人。


  女子飄然下地,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玉指上沾染的血花,早先染紅的長指甲,略有幾分彎曲,似是野獸染血的利爪,但她臉上得意的笑容尚未完全綻放卻已轉為驚愕,因為情勢已變。


  為了不傷害這個凡人的軀體,張致和只能招架,但也不是蠢人。


  張致和劍勢一變,劍身微微抖動,演化出道道殘影,鋪疊出萬道劍影,劍影越疊越厚,如人上山,越上越高,到了唯有天在上的山巔,就似瀑布飛泉,一瀉而下,劍勢如銀河落九天,傾瀉在女子身上。


  此劍名爭流,崑崙仙宗位於崑崙高地之上,雖然四季皆有冰雪封禁,但在春天冰消雪融之時,就算萬古冰川也是多情流淚,融化的雪水裹挾著冰塊、砂石奔涌而下,遠望如天河泄地,近聽如兵馬沖陣,張致和少時習劍,於朝陽峰上抱劍觀山,悟得此劍。


  沉璧劍意本來就是至陽至剛,諸邪辟易,這被妖物附身的女子如何承受得了,嗚咽一聲,就跪伏在地。但她腰背彎曲如滿拉的雕弓,四肢伏地,手指抓著地面,嗚咽作聲,雙目露出幽綠的凶光,就如雖然受傷但仍兇狠的野獸。


  張致和見爭流不曾把妖物逼出來,也不氣餒,收劍回身,重新在劍上一撥,劍鳴聲聲,女子原本兇狠的目光卻轉為凄婉,凄凄慘慘地看向了圍觀的諸人。


  而在場的看到女子如此哀求,心中的不忍竟克服了他們對仙師的敬畏,也全然忘記了身上的傷口是誰人帶來的,翻身站起,衣衫不整地就要去奪張致和的劍。


  張致和一皺眉,大行不顧細謹,靈力震蕩,索性把在場的人都震暈了。


  女子有些驚訝地看著張致和的做法,張致和卻只是把面前的*踢開,橫劍直視,一邊彈著劍身,一邊步步向前,冷聲道:」孽畜,出來!「


  她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含混,卻帶著風情,說道:「狠心的練氣士,妾身在此積累香火不易,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出來!」這一句暗含法力,彷彿要直接把她逼出來。


  女子淚落如珠,給人的感覺卻是天地同悲,連躺在地上的人都彷彿從心底里感覺到了那種難言的悲慟,皺眉哼叫起來。


  張致和心如鐵石,袖中滑出一道靈符,無風自起,手掐法決,靈符在空中自行爆裂,九陽召星符,內含星力,至陽至剛,對於妖邪之類殺伐甚深,而今凌空自爆,只為震魂。


  那女子躲閃不及,愕然愣在原地,一道爪尾俱全的青色魂魄從女子頂門飄出,剛一出來,它驚恐地吱吱一聲,就要下地逃跑。


  就在此時,沉璧劍起,一劍既出,如美玉沉水,月映寒江,在昏暗的神殿中劃過一道鋒銳、明亮卻如流水一般輕盈、流暢的亮光,刺入妖魂,靈力灌注,劍氣炸開,妖魂剎時如煙花一般在劍光下四散。


  張致和收劍回鞘,有些訝然,這麼快就完了?


  卻在此時,風吹動了屋檐下的鈴鐺,旗幡,呼嘯而入,吹開了籠罩在神台四周的帷幕,卻沒有吹散屋內甜膩的香味,反而更加馥郁撩人、聞之欲醉。


  四周火盆里的火焰反而騰地躥起老高,由明亮的黃色轉向幽幽的青色,裊繞的香煙如龍蛇遊動,在空中游過來纏上人的身體,彷彿男女燕婉一般,和他們口舌相交,而那些本來健壯的男子卻在肉眼可見的情況下變得蒼老、枯癟,但他們似無所覺,反而哭喊著挽留無情拋棄他們的煙霧。


  張致和似有所覺地看向神台,簾幕飄起,露出了神台上的神像,那也是一個年輕女子,美艷、嫵媚而慈悲,卻帶著一點狐相,雖然沒有耳上的絨毛,或者臉上的尖鼻子,但張致和就是感覺到這神像後面是一隻殘忍而狡猾的畜生在玩味地打量著自己。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看到那個神像隱約露出了一個高傲、驕矜而殘忍的笑容,像神靈那樣高傲,彷彿在看螻蟻一般殘忍,但又像孩童找到新的玩具一樣天真喜悅。


  在下一刻,他就沉醉在安寧的沉眠里。


  沈中玉一瘸一拐地感到廟門之時,正好看到已然完全失去意識的張致和被神域吞入的情景,不知為何無名火起,心魔更盛,強忍著口中腥甜,一運氣劈開妖氛,衝上前與張致和一道落入神域之中。


  神域雖小,但是在跌落的過程中卻是不有控制,沈中玉眼睜睜地看著張致和被旋風裹起,轉向遠處,心裡更怒。等到落地之後,他一踏腳,忽然間感覺腳踏實地的滋味實在太過美妙,神域之中皆是心念所化,而他的意志堅韌強大,豈是輕易讓人左右,在神域之中自然是全盛之時。


  他抬頭看到透過熾熱明亮,不帶一絲風的沙漠上的藍天,看到神域真相中的凄風慘雨,冷冷一笑,不過是一個邪神,真是好大的狗膽。掐指一算,他就算出了張致和落在何處,抬步去尋,卻是縮地成寸,一步千里,袍袖飄飛,瀟洒之極。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