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一寸相思一寸灰(一)
柳易芩身體微顫,他知道項皘在哭,四年的生死相依,他們之前早就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了。他感覺的到她的悲傷,因為她的悲傷也同樣是自己的悲傷。但是他卻不能有所表示,更不能把她抱在懷中安慰,甚至連回頭多看她一眼都不能。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玲瓏拿著骰子的手,讓項皘可以少受些傷害,雖然他知道這根本沒有多少作用,可此時此刻他除了這個還能做什麽呢?
他用手握住玲瓏拿著骰子的手,手緊緊握著骰子,道:“玲瓏我發現了一處好去處,咱們去玩吧?”他的聲音幹澀低沉,完全沒有平時的磁性,仔細聽去甚至有幾分顫抖。
玲瓏沒有發現他們兩人的異常,笑嘻嘻的起身出門,隻要柳易芩陪著她,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跟去。剛走到門口她突然想起了項皘,這個日漸消瘦的妹妹總是叫她擔心不已,她回頭喊項皘一起。
可是項皘卻想沒聽到一樣,低著頭一動不動的。
玲瓏心中奇怪,剛要轉身去看項皘,可是卻被柳易芩擋住了去路
他溫柔的笑道:“不用叫她了,就咱們兩個人,好久沒單獨相處了。”說罷不等玲瓏回答便推著她的背後把她推了出去。
看著玲瓏那張美麗的笑靨,柳易芩沒由來的覺得煩躁,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惡,欺騙玲瓏、傷害項皘,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可是他卻不能做什麽,還有不到十天便是大婚了,他不能在此時出岔子。心煩意亂間,這一下推的不禁有些重了,竟然推的玲瓏一個踉蹌。
險些摔倒的玲瓏手疾眼快的抓住柳易芩的衣袖,然後‘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邊說:“阿芩,你好壞。”
柳易芩強笑了一下,扶住了玲瓏。他依舊沒有回頭,他怕一旦回頭那消瘦孤獨的背影便會讓他失去理智,背對著項皘悄悄把門掩上,隻希望可以借此阻隔玲瓏的笑聲。他突然覺得十分無力,麵對她的傷心自己卻毫無辦法。隻因,國家在前他與她都別無選擇。
門在項皘身後被掩上,把照在她身上的陽光寸寸擋住,最終隻留給她一室黑暗,黑暗中玲瓏歡快的笑聲更加清晰,在屋中始終回蕩著。
她捂著耳朵,把身體縮成了一團仿佛這樣子就可以保護自己不被傷害。雙肩仍不停的顫抖著,一直被死死咬住的嘴唇此時已經滲出了血珠,血水混合著淚水順著下巴流下來,緩緩滴落在衣裙上,血滴宛如她繡出的梅花,點點柔腸,點點離碎。
項皘在襄陽城外的湖邊呆站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的皇宮,怎麽來到的湖邊。她隻知道她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她一直不相信柳易芩真的變心了,她一直在試圖欺騙自己說柳易芩隻是為了任務才和玲瓏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她已經再沒有理由說服自己了。
湖邊的風穿透她的衣服拍打著她的身體,刺痛著她的皮膚。一陣猛過一陣的風讓她覺得窒息。這風就像壓在她身上的責任一樣,讓她躲無可躲,卻又無法承受。
她甚至開始恨自己生在項家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許就不用這麽辛苦了吧?為了國家、為了家族的利益,她和柳易芩步步艱難,最終漸行漸遠。她那麽努力的追隨、隱忍,最終還是失去了他。
她並不怪柳易芩,她知道他的壓力比自己大的多,路更是比自己走要艱難。她隻是覺得活著好累,愛情、國家早已經壓的她無法喘息了,此時她再也不想去顧及那麽許多了,她隻想求個解脫。
從懷中緩緩抽出一把匕首,匕首長不過四寸寬不過二指,這匕首當初在並州時她曾送給柳易芩,然後一直被他帶在身邊視若珍寶,可如今這匕首同它曾經的主人一樣被人拋棄了。項皘拿起匕首在月光下照了照,鋒利的刀鋒閃著雪亮的白光。
輕輕撫摸著匕首,往日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現。她真的好想,好想再次被他擁入懷中,聽他輕聲喚她的名字;她真的很懷念他懷中的溫暖。隻是她明白,這些早已經成了奢望。她緩緩舉起匕首對準心髒,勾起嘴角,嘬著一抹笑意,輕聲念道:“阿芩。”
項皘閉上眼睛,匕首猛地落下狠狠地紮向心髒處,鋒利的刀鋒撕裂皮肉刺進身體裏,疼痛席卷著她的全身,她甚至已經分不清楚這痛從何而來了。可是匕首進入身體兩指卻沒有繼續,她拔出匕首,不管還在流血的傷口,趴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最終她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她不能死,她死後柳易芩會定會遭人質疑,計劃也要受到影響,她不能這麽任性。作為一個大燕密探,她沒有死的權利。
襄陽駙馬府中。
柳易芩在書房中焦急的渡著步子,他午後好不容易哄住了玲瓏,待再去尋找項皘的時候卻被告知早已離去,他在府中一直等到黃昏也沒見人回來。整整一天了,派出了幾批探子暗中尋找也找不到。他本想多派人手,卻生生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這裏是襄陽,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不敢太過張揚。
巨大的恐懼席卷著他,他一想起項皘那時候的樣子就忍不住擔憂,他很擔心想項皘會出什麽意外。
眼見月已經上了中天, 仍是沒有消息,他越來越絕望,他真的很怕找回來的一具屍體。若是那樣他該怎麽辦?若是失了她.……柳易芩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他快要發瘋的時候,項皘失魂落魄的從外麵走了進來,臉色蒼白得嚇人,全身沾滿的泥汙和血跡,渾身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
柳易芩慌忙迎上前去,伸出雙手死死抓住項皘的胳膊,仿佛一鬆手她就會跑了一般。他低吼道:“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一天,你知道嗎?”
項皘緩緩地抬起頭,對上柳易芩的雙眼,此時這雙眼睛完全沒有了平日的淡定從容,而是充滿了焦急和擔憂,甚至眼眸都有些發紅。她失神的瞪著柳易芩,緩緩地伸出雙手,撫摸著他的臉,輕輕地開口問出困擾她許久的問題:“阿芩,我若死了,你會哭麽?”
說罷便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軟倒在柳易芩懷中,瞬間熟悉的墨香味充斥著她的鼻子,她嘴角微微勾起了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又可以賴在這溫暖的懷抱裏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