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逆襲87薇薇安與祭祀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我剛踏入黑暗神殿時已經聽到了,此刻再聽一遍,我的心情卻由震撼變成了恐懼。
是的,恐懼。
我生活在一個信仰缺失的時代,無論是神殿還是神職都淪為了空有其表的花架子,大部分時間裡只是起到了心理安慰的作用,真到了關鍵時刻,估計就連現任光明教皇在殉教面前也會躊躇不前。
畢竟神明早就已經死了啊!
可眼前這群人不同,他們生活在神代文明最輝煌的年代,神明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是日日侍奉的對象,信仰的力量已經深深根植於骨髓之中,為了榮耀與信仰而捨棄生命並不是一句激勵的空話。
在林斯特國度的那場戰役,假如光明教會的紅衣主教團真的捨命往前沖,哪怕我和霍華德聯手也要元氣大傷,亡靈天災根本不會成為氣候,可他們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強大以後,他們就明智的撤退了。
我毫不懷疑,倘若當時的對手換成了眼前這群面對死亡也無所動搖的黑暗神職,我估計就沒命在這裡絮絮叨叨了。
身為曾經的七勇者,在那場抗魔戰爭中,我並不是沒有見過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但人性本就貪生畏死,別說是普通的冒險者,哪怕是我自己,被路德維希所殺時產生的不甘依然被銘刻在身體里,回想起來依然會渾身戰慄。
我曾經以為,「甘心赴死」只不過是修飾美化后的泡影,亦或是甜美的自我麻痹,然而今日,在這段遠古的回憶里,從黑暗神殿數百名神職的臉上,我第一次見識到了這四個字的魔力,或許這是那個時代獨有的精神風貌。
不,就同光明教會在瀕臨滅亡時想的是存續一樣,其他教會只怕也在思考著差不多的事情,神代結束后,各大教會得以重建,唯有最負盛名的黑暗神殿成為了歷史的塵埃,被掩埋在了倖存者諱莫如深的言語里,乃至在萬年後,是否真的存在也被人打上了疑問號。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許多學者苦苦思考而不可得的真相:他們已經全部戰死,一個不留。
哪怕是以神代的標準,黑暗神殿也是瘋子與狂信徒的集合,癲狂又義無反顧,無愧他們的信仰之名。
得到了滿意答覆的塞西莉亞放下了高舉的手臂,她沒有再說什麼,或許也確實已經無話可說,只見她再次如摩西分海般穿過肅立的人群,只不過這一次,其他人沉默而有序的跟在了她身後。
向下、向下、向下。
我和路德維希跟在塞西莉亞翻飛的衣袍後面,跟著她穿過了神殿幽深的走廊,沿著螺旋的樓梯拾級而下,來到了不知距離地表多遠的地底,來自太陽的光線在這裡被盡數吞沒,只有幽幽的魔火在獨自支撐著光明。
而在這條道路的盡頭,在搖曳的火光之中,是一扇敞開的大門。
昏暗的光線模糊了門上繁複的紋路,黑暗神職們在聖女的帶領下魚貫而入,跨過門后是一間超乎想象的寬敞廳堂,天花板消失不見,卻而代之的則是閃爍的星空和明亮的銀河,懸挂的紗幔布滿了整個房間,被星光沾染上點點銀色。
如此美麗恢弘的場景,卻讓我汗毛倒豎。
在紗幔層層包圍的深處,有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可怕存在,它的力量充斥著混亂與暴力,一*打在一層淡黃色的光膜上宛如怒吼,雖然只能讓光膜泛起淡淡漣漪,衝擊的餘波卻讓滿屋子的紗幔凌空亂舞。
廳堂內早已有人在忙碌,三位祭司打扮的人在地面上勾畫著一個複雜的法陣,而站在法陣中央的則是一個黑衣男人。
據我的審美來說,小夥子長得很帥。
「西里爾,」塞西莉亞開了口,「你準備好了嗎?」
男子微微一笑,神色閑適:「在我成為魔王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準備好了。」
「塞莉,」一名祭司停止了手下的動作站了起來,若不是喉結暴露了真實性別,他簡直就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安吉麗娜都有所不及,他聲音壓得很低,若不是湊的夠近,連我都聽不分明,「混沌神將吾神困住的封印十分強力,我們只有一次機會,為了以防萬一,一會祭祀開始的時候,你最後一個進。」
塞西莉亞點了點頭,環顧了一下左右:「火球呢?」
「在這裡!」
一個人從陰影里一溜小跑了出來,那是一個穿著灰色法師袍的清秀青年,若不是塞西莉亞準確喊出了他的名字,我很難將他與亡靈國度那個破破爛爛的巫妖聯繫起來。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趕快離開吧。」塞西莉亞說道。
「不行!」火球想也沒想就拒絕了,「老師讓我看著你,我不能食言。」
「哥哥已經死了!」
女子提高了音量,而青年則是愣住了。
「我能感覺到,哥哥已經死了,」塞西莉亞閉了閉眼,似乎是在抑制著什麼,「你不是死神的信徒,也不歸屬於黑暗神殿,這件事本來就與你無關。」
「可是我……」
青年還想再說什麼,被西里爾揮手打斷了。
「你去告訴光明教會,吾神會如約到達戰場,」他的語調溫和卻不容拒絕,「活下去吧,塞西維爾,就當是為了你的老師和塞西莉亞。」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最後還是火球敗下了陣,他沉默著轉身離開這間孕育著絕望與瘋狂的殿堂。
隨著他的離開,魔法陣的最後一筆也順利完成了。
我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法陣,它幾乎霸佔了整個地面,華麗的魔紋讓人多看一眼都會頭腦脹痛,我曾經聽老師說過,高級的魔紋本身就具備著強大的魔力,沒有相應實力的話連看一眼都會喪命,只是這些在遠古司空見慣的東西在如今已經失傳的七七八八了。
「他們打算幹什麼?」我忍住了作死的*,轉而去問見多識廣的隨身老爺爺。
路德維希也果然沒讓我失望:「非常高級的血祭召喚,可以直接召喚神祇降臨現世。」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打了手勢,「這裡就是所謂的神見之間,而黑暗神就被封印在了房間與神國相連接的地方,他們現在想要通過血祭召喚打破道路的封鎖,讓黑暗神降臨。」
「神明不是不能降臨人世嗎?!」
要是能夠直接降臨的話,我們在這裡累死累活的到底幹嘛啊!
「如果有非常強力的祭品的話,強行血祭也可以成功。」
我明白了,就像我們現在搜集神明屍體的行為一樣,黑暗神殿的召喚也要付出非常高昂的代價,他們可無法用神明的屍體代替祭品,結合塞西莉亞在中庭的喊話,所謂的「強力祭品」從哪裡來就不言而喻了。
「時機已到。」
美麗的祭司宣佈道,他與其餘兩名祭司回到了隊伍的最前列,法陣中央僅剩塞西莉亞和西里爾兩人。
「反正已經沒有來生了,」他捧起塞莉的臉頰,與她額頭相碰,「我就先過去等你吧。」
「好。」塞西莉亞回答。
等到她退出了魔法陣的範圍,等待在一旁的祭司便高聲宣布:「祭祀開始!」
話音未落,整齊排列的祭司與騎士就一同念起了禱告詞,在他們對神明的讚美聲中,源源不斷的力量從西里爾身上湧進腳下的巨型法陣,頭頂銀河的星光與法陣的光芒交相輝映,組成了堪稱夢幻的光幕。
他竟然僅憑一人之力就支撐起了整個神降法陣。
力量的彙集與激蕩引起了簾幕深處的注意,撞擊光膜的行為變得越加激烈。
眾人的禱告聲越來越大,西里爾身上的光芒越盛,暗黑色的魔火從他腳下生起,抖動的火苗從他的腿部攀附而上,最終布滿了整個身軀,漆黑的火舌舔舐著他的面龐。
而西里爾本人雙目緊閉,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被火焰燒灼的蝕骨疼痛,任憑自己被火焰吞噬,被燒化的身體化為點點金光,一連串的飛向了簾幕深處。
當男子徹底在火焰中消逝時,魔火已經變得一人高有餘,金光也已經連成了一道接通法陣與光幕的橋樑。
「進!」塞西莉亞高聲朗道。
肅立的隊伍開始動了,站在首列的三名長老率先走進了火焰里,與西里爾不同,他們轉瞬之間就化為了金橋的一部分,隨後又有神職補充了進去。
這是極度壓抑和可怖的一幕,祭司和騎士們一個接一個走進法陣,沒有人猶豫,沒有人慘叫,他們面容平靜的迎接著滅亡,連祈禱的聲音都不曾有一絲顫抖。
漸漸的祈禱聲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原本人滿為患的宮殿里只剩下了塞西莉亞一人,她站在火焰邊緣,,明明暗暗的火光模糊了她的表情。
她轉過頭,眼睛正對著我和西里爾的方向,沉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萬年光陰的阻隔與我對視,我屏息靜視,她卻展顏一笑,走進了火焰之中。
隨著塞西莉亞的身影被魔火吞噬,簾幕深處的咆哮聲停止了,淡黃色的光膜被撐大近乎透明,沒有維持多久便像過度吹氣的氣球般四分五裂。
令人窒息的威壓從深處傳來,一雙穿著靴子的腳踩上了金橋的另一端。
黑暗神衝破封印出來了!他們成功了!
我在心底大喊,下一秒就感到威壓如水般褪去,眼前的畫面定格褪色,最後像鏡面一樣布滿了裂紋,化成千千萬萬的碎片。
彷彿有人將蒙眼布從我眼前抽開,萬年前的回憶化成的鏡像世界破碎,我發現自己還站在神殿的入口處,只是沒有了白茫茫的迷霧,僅僅留下帳然若失的感受。
路德維希站在我身邊,表情嚴肅的直視著前方,我連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顆人頭漂浮在五米開外的空中,乍眼一看稱得上驚悚。
那是一顆屬於男人的人頭,等我看清楚男人的面目,心陡然如墜冰窟。
雖然只是在最後一刻驚鴻一瞥,但我依然能認出,這是黑暗神的頭顱。
是啊,他們成功了,他們也失敗了。
黑暗神通過血祭確實脫困了,可即便脫困了也沒有扭轉叛亂失敗的命運。
話又說回來,黑暗神確實是所有神祇里最強的那一個,但從蘊含的魔力強度來說,他的頭顱遠勝戰神右手和死神左腿,比起光明神的軀體還要略勝一籌。
這麼危險的一個東西肯定不能隨意讓我上手拿,路德維希走上前,用銀色的光芒隔空包裹住這顆頭顱,方才十分謹慎的伸出手,將它摘了下來。
「我有件事想不通,」我湊上前仔細端詳路德維希手上的頭顱,「戰神被砍斷了右手,死神則是左腿,光明神更慘,直接被削成了人棍,可他們三個都沒有保留下首級,我本來以為這是混沌神用來表達背叛者無面目見人的意思,然而黑暗神偏偏保留了頭顱?」
多年的廝殺經驗告訴我,每個人的殺人方式和習慣都能顯現出其人的性格和作風,難道混沌神就可以例外?還是說他乾脆把每個神都分屍了,我們能找到哪個算哪個?
「那是因為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他的臉啊。」
回答我的並不是路德維希,我轉身看向突兀聲音的來源,卻看到一個老熟人正倚在黑暗神殿的門框上,而我們倆竟然無一察覺!
「好久不見啊,劍聖大人,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啊。」
露出爽朗笑容的大男孩這麼說著對目瞪口呆的我揮了揮手。
「聯盟的軍隊已經團團圍住了這裡,乾脆束手就擒怎麼樣?」
「傑瑞?!」
我震驚的喊出了對方的名字,換來了對方更加開心的揮手。
「聯盟的軍隊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到達,你是怎麼做到的?」路德維希冷靜的問道。
「我想讓他們在這裡,他們自然就會在這裡。」傑瑞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明明是陽光的外表,這動作卻硬生生的讓他多出了一分媚意。
「因為這個世界,都是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