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拖延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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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終,這該死的女人都沒正眼瞧過自己一眼,難道她以為自己昂著頭就不知道么?
吳乘風本就憋氣地厲害,沒想到這女人比自己更傲,說完話就走,毫不拖泥帶水的樣子。饒是他向來自詡涵養好,也忍不住拍著桌子暴怒起來:「給我站住!」
剛走到門口的竹枝停住了腳步,卻並未回頭,而是冷冷地說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吳大師,告辭了!」
說罷再不停留,招呼了外頭候著的小福飄然而去。
吳乘風這個氣啊,真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一張俊臉更是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綠,就跟他筆下的春意圖一般,陳雜了各種顏色。
這可是難得。魏主事默默抬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裡為竹枝叫好。吳大師什麼都好,就是傲氣了些,偏還擺出一副彬彬有禮的世家公子模樣,平日里借著督造青陽觀的機會,不曉得給了他們這些小主事多少排頭吃,沒想到今日卻陰溝裡頭翻了船,栽在羅氏手上。
能瞧見吳大師這幅模樣可真是難得,也不枉自己陪他周旋到深夜了。魏主事忽然湧起一種喜悅的心情,當然他是不會承認這種心情叫做幸災樂禍的。
送走了吳大師,魏主事也美滋滋地睡覺去了,心裡盤算著明日一定要將這「好消息」跟諸位同僚分享一下。
於是當吳大師次日起來,就發現宅子裡頭的眾人瞧著自己的眼神都透著那麼几絲詭異。這些油頭滑腦只知道摳錢的蛀蟲,從來跟自己就不是同道中人。只可惜就如那羅氏所說,「皇命難違」,天知道他有多麼想念原來在京里每日畫畫花鳥,看看景色的閑散日子啊!
自己不好過,也不能讓那該死的女人好過!她不是說「皇命難違」么?吳大師靈光一閃,叫來貼身小廝吩咐了一聲,臉上表情由陰轉晴,這才往下河村去了。
客棧裡頭竹枝已經起身了。雖說昨日晚上折騰了一會兒,不過見到那位高傲的吳大師氣哼哼又拿自己沒法子的模樣,竹枝心裡還是好受了許多。白日見到陳氏的驚訝,對自己心軟的無奈,還有晚上沒跟冷謙說上兩句話就被打斷的鬱悶,好似都消散了不少。所以她倒是一夜好眠到天亮。
不過惦記著鎮尾那處清幽的宅子,竹枝還是一早就起來了,打發了小福去將宅子買好,還要叫兩個丫頭開始收拾東西,越早能搬過去,自然是越好。
迎春和牡丹忙忙碌碌,別看在這客棧呆了還沒幾天,可是東西真不少。本來這位主子倒也隨和,並沒有什麼非自家東西不用的意思,可一住了下來,這洗浴的盆、擦臉的布,全都換成了新買的。聽牡丹說,原來她家裡上下十來口子也不過共用一個盆兒罷了,還說這位主子是出身農戶,哪裡像?分明就跟周府那些小姐太太一樣講究的嘛!
嘀咕歸嘀咕,手下也不敢停歇。能有個自己的窩,而且那宅子瞧起來也挺不錯,夫人都說了,到時空屋子多,隨便她們選一間自己住,不願意兩人住一塊兒也行。就沖這個,迎春和牡丹對即將開始的新生活也充滿了期待。
可惜好景不長,沒一會兒,又見魏主事的小廝來傳話,說是吳大師說了,既然探花郎專司花木事宜,總不能待在鎮上就把活兒幹了,還是請探花郎大人到工地去赴任才是。
竹枝一聽就忍不住啐了一口,這小心眼的臭男人!什麼去工地赴任,分明就是要將自己的軍。不過這位吳大師難道不知道自己本就是出身農戶么?難不成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吃不得那個苦頭?
魏主事大約也是被她昨晚的表現嚇著了,都沒敢親來,只叫個小廝來傳話,生怕又攪了進去。竹枝心知肚明,嘆了口氣,吩咐兩個丫頭將東西清理一下,有的只怕要帶去下河村才行。
不過,去下河村,難免就要跟馮家人碰面了。竹枝扶額長嘆,她真的還沒有想好該跟馮家人怎麼個碰面法。
兩個丫頭聽說了這事,也懨懨地提不起精神了。開玩笑,那麼好的宅子不住,要去鄉下,誰樂意呢?迎春偷偷看了牡丹一眼,心想本來自己就是打雜的,想必夫人應該會帶上牡丹才是。
沒一會兒,小福回來了。契約已經立了,也去官府上了檔,從今日起,鎮尾那處清幽的小宅就是姓羅的了。聽說要去下河村,他擔心地看了竹枝一眼,沒敢多話,幫著兩個丫頭去收拾大件東西去了。
竹枝想了一會兒,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吳大師只說要她去下河村赴任,並沒有說時間。她今天去也是去,明天去也是去,倒不如等鎮上宅子拾掇好了再過去就是。
這一拾掇,便又是五六日功夫。寡婦要騰房子,帶走了基本所有的傢具瑣碎,畢竟那都是她的嫁妝,不好留下。進了宅子,光添置瑣碎物件,就花了竹枝一兩日的功夫,其他雜七雜八的就不必詳說了,待那宅子能住得人,竹枝便立即搬了過去。
這幾日功夫,馮家老大媳婦沒死,又回來了的消息也在鎮上傳開了。馮大綱媳婦的下落,李家人倒是守口如瓶,一字不漏,鎮上人想打聽也沒處打聽去。老馮頭自然也聽說了,上李家問了兩次,都叫羅素雲給嗆了出來,還是李秉誠看在兩人相交幾十年的份上,偷偷給他送了個信。
有了地址,老馮頭又躊躇起來,這一躊躇又是幾日耽擱,等他拿定了主意,叫大綱和馮槐去客棧接人的時候,卻撲了個空。
問竹枝退了房往哪兒去了,客棧里的人也不曉得。不過大家都是一個鎮上的,不熟也有個面熟,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馮家大哥,你說的那位太太,可是穿金戴銀富貴著呢,我看可不像是苦出身的。要說她就是你那個媳婦兒,咳……」
小二忍了後頭半句話沒說,不過意思就在那兒擺著了。人家穿金戴銀的,可不像是傳言中馮大綱那個苦婆娘,對於馮大綱過來問這事,他們只是出於同一個鎮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分上,好心告知一兩句罷了,旁的,就真不好說了。
大綱神情麻木地點了點頭,算是謝過了小二,轉身便回去磨坊了。馮槐跟著他,一路偷偷打量大綱的臉色,卻見他似乎十分平靜,看不出什麼異樣來。馮槐也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不敢多問什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就是大嫂沒了下落的時候,他這大哥就越發沒什麼話說,周身也散發出一種氣息,好似不欲與人相近,把所有人都排斥了開來,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樣。
等到哥倆回了家,馮槐將去客棧打聽的消息一說,一家人面色古怪起來。王氏是又羨又妒,穿金戴銀,那個邪物哪裡來的福氣消受?孫氏是又驚又怕,忍不住捂著胸口念了聲「老天」,又問老馮頭:「老李可說了沒?那個邪物是怎麼回事?怎麼沒死?回來了不說好像還風光了?別是成了精怪,使得什麼五鬼搬運之類的,做了強盜吧?」
除了偷和搶,她還真想不出老大媳婦有什麼本事穿金戴銀。
老馮眉頭一皺,看向坐在門檻邊的大綱正準備訓斥孫氏,旁邊王氏抱著孩子就陰陽怪氣開了腔:「要是會五鬼搬運,往年咋不見她給咱家搬點兒金銀珠寶的?只怕是在外頭姘了個什麼姦夫……」
話沒說完,老馮就氣得叫她「住嘴」,什麼姦夫不姦夫的,自己閨女兒馮雪還是個沒及笄的娃娃,這種腌臢話也是能當著孩子說出口的?這個老二媳婦,越來越不像話了。
馮良卻對媳婦這話深以為然,點頭附和道:「說不定真是這麼回事。」說著他轉臉去問坐在角落裡頭一臉沉思的馮雪:「妹子,你那天不是說瞧著一個人像是那邪物么?是個什麼樣子,你還記得不?」
馮雪心中厭煩,扭了頭不願理他。這二哥,越發跟街上的流氓混混一個德行了,坐沒個坐相,一身衣服髒兮兮的,還敞著衣襟,也不知道去哪裡混了的,臉上帶著那種叫人噁心的笑容。
沒想到馮雪不答話,馮良眼睛一瞪,站起來就踹了凳子:「反了你了,問你話呢!你耳朵聾了?」
老馮頭實在忍不下去了,大喝一聲:「你給我住嘴!誰給你膽子,不好好在家幫你媳婦照顧孩子,成天在外頭鬼混,回來又是吼這個,又是罵那個,你當這個家是個什麼地方?」
馮良悻悻地縮了脖子,嘴裡兀自罵罵咧咧地小聲嘀咕,卻走到了一邊沒敢頂老馮頭的嘴。什麼破地方,要不是他手裡銀子輸乾淨了,他才不想回來呢!
見眾人都略微消停了,老馮頭一擺手:「這事兒,往後別提了。那孩子要是回來,你們也得好好的,亂七八糟的混話就不要再說。趕明兒我把老李叫出來,再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說著他看了眼縮在門檻外的大綱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嘆息道:「大綱,到底是你媳婦兒,要是真還在,也不能撇下她不管。這事兒,你自己也得上點兒心才是。」
大綱「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這個時候,剛搬進宅子的竹枝又接到了來自吳大師的催促,叫她明日一定要去下河村赴任了。雖說魏主事的小廝說得客氣,不過吳大師的不滿是藏也藏不住的。
她嘆了口氣,便叫小福去租了馬車,預備明日一早往下河村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