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宅斗
099
消息傳進內花房,金媽媽一笑了之。她也看竹枝不慣,既然付花匠想了法子,倒也不用她出手了。到底是跟著夫人陪嫁進來的,若是一個不慎,失了體面就沒意思了。如今付花匠既然願意出手,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竹枝從未想到那麼複雜過,她也只是瞧著那些花草曬得難受罷了,倒從未想過跟付花匠別什麼苗頭。
這日晚間下工回去,天還未黑,剛進巷子口,一個人影突然閃出來,倒嚇了竹枝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化妝成羅大的冷謙。竹枝又驚又喜,忙問:「你怎麼來了?」
冷謙打量了她兩眼,點點頭道:「過來辦事,順道瞧瞧你。」
竹枝一面領他往家去,一面問道:「我搬了進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沒等冷謙答話,又自己笑了起來:「是了,你自然有你的法子。」
冷謙依然綳著臉,只微微點頭,並沒說什麼。
到了周寡婦的小院兒,竹枝只說這是自己哥哥,在外頭做事的,周寡婦等人自然信了,她便領冷謙往自己屋子坐了說話。
本來想問冷謙來辦什麼事,想了想又住了嘴,冷謙做的什麼買賣,她大致也猜到了,何必問那麼些東西?便只問了最近可好之類的話。
冷謙抿了抿嘴,遲疑了片刻道:「你見過青陽李記的人?」
「見過。」竹枝點點頭,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李管事和李掌柜對她都還不錯,況且也是偶然遇見,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吧?
冷謙又道:「之前都說你失蹤了,如今傳說李記管事說見過你,怕是你在京城的消息瞞不了幾天的。」
竹枝有些不明白:「瞞?為何要瞞?我又沒對不起誰,瞞著誰去?」
她倒是理直氣壯的模樣,噎了冷謙一噎,半晌方道:「怕是過些日子便會有人來尋你,你就不怕么?」
竹枝一聽,便聯想到了周寡婦說的「逃妻」的事情,冷笑了兩聲道:「往常大概是怕的,如今倒不怕了。」
冷謙卻想到了別的,忍不住嗤笑一聲道:「莫非覺得傍上了周府這顆大樹,便不足畏懼了?這種事情,莫說是周大人出面,便是聖上出面也做不得數的。總歸到底是家事,官家哪裡好管得那麼多?你還是好自為之得好。」
這話竹枝可不愛聽,出言反駁道:「你就是為這事進京來么?真是蒙您高看了。多謝您操心,還是忙您自己的去吧!」
雖是易過容,聽見這話冷謙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一拂袖子,怒氣沖沖地走了。竹枝坐在房裡兀自慪氣,原本看到冷謙還有些高興來著,沒想到他進門就說了這麼些話,頓時將她一腔興奮給澆了個透心涼。
往後幾日,竹枝忍不住又好奇起來,到底冷謙這次進京是為了什麼?莫非又是要暗殺誰?可是幾番打聽下來,也沒甚消息,冷謙也沒有再往她那兒去過,倒叫竹枝擔心了好些日子。
不過外花房那頭倒是平靜了下來。搭了棚子的花草長勢比沒搭棚子的好得多,付花匠雖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事實擺在眼前。原來都長得差不多的花草,不過個把月功夫,那些棚子下頭的就要比沒搭棚子的竄了一頭。不過承認歸承認,付花匠到底心裡還是不服氣的。
金媽媽那頭也有些坐不住了。每年七月裡頭,府里的擺盆都要換過,尤其是臨近八月,為了應景,房裡多要擺放桂花。明裡暗裡地也給竹枝使了幾次絆子,付花匠置身事外不願意參合,竹枝卻被攪了進去。不是今日換的擺盆是個缺口的盆子,便是明日換的花兒不過兩日便謝了之類的瑣碎事情,攪得竹枝頭疼。
這種事情,最叫人鬱悶的便是,明曉得是有人給你使絆子,卻有苦說不出。不說別的,金媽媽在周府經營多年,勢力根本就不是竹枝比得上的,還有人緣關係,誰也曉得偏向何人合適。竹枝心裡煩悶,連帶著臉上的笑容也少了起來,加上天氣炎熱,更是成天煩躁得不行,日日喝著降火的菊花茶也消不下火氣去。
此時朝中卻出接連出了幾件大事,先是留在朝中主理政務的宰相嚴大人遇刺,雖無性命之憂,卻也受了重傷。聖上在行宮避暑,只得臨時遣了伴駕的二皇子回京監理政務。跟著是南洋諸國覲見的使臣到了,避暑行宮面聖,將了朝堂眾人一軍,損了寧朝顏面,聖上大怒。然後後宮又出了巫蠱之禍,貴妃打入冷宮,皇后也被禁了足。
消息傳回京里,周大人揪斷了好幾根鬍子,奈何不在行宮,不曉得詳細的情景,推斷不出來。
此時國師又道,這乃是皇室之禍,需要向上天祈福。朝野上下一片議論,寧朝雖崇道,不過門派眾多,如今的國師乃是出自青陽子一脈,皇室供奉的道觀又是凌虛子一脈,成天吵鬧不休。
不過朝野大事,跟竹枝倒沒多大關係,她比較煩的是金媽媽日漸猖獗的手段。近幾日說是內花房人手不夠,將她收下的迎春和春晴都借了去幫忙,完了又叫外花房送花進園子裡頭。內院裡頭不準男人進去,搬花盆這樣的粗重活計全落到了竹枝身上,那些婆子、丫頭都是落井下石的,自然不肯上前搭手幫忙,竹枝只幹了一日,便累得腰酸背痛。末了起身捶捶腰,方才回過味兒來。
正好七月二十夫人邀了幾位通家之好來府里賞荷,本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奈何金媽媽從中使壞,不給竹枝人手。偌大的周府內院,門前擺的,廳里擺的,都要換下來,金媽媽只提前一兩日通知竹枝,叫她將所有要換的六十餘盆花草從內院搬出,再搬六十餘盆到裡頭,還聲明內院都是女眷,不能叫小廝們衝撞了。
這不是明擺著整人么?房裡擺的都是小盆花草,倒也不重,可門前廊下放的都是花樹,高的有一人來高,矮的也到腰間,竹枝一個人怎麼弄得完?若是跟周管事告狀,便又落了下乘,竹枝心裡煩躁,心想姐來你家打工,又不是來宅斗的,上杆子地整人是個什麼道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前一日便跟周管事告了假,回屋休息去了。
到了二十日早間,金媽媽便傻了眼。各處該擺花草的地方都空空如也,開了月洞門,外頭也沒有外花房送來的花草。去外花房問吧,付花匠叫她支去了別的地方,竹枝又稱病沒來,偌大一個外花房裡頭,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種主子跟前的差事,自然容易得臉,可也更容易遭主子厭棄。眼見日頭漸漸大了,外花房裡頭人都沒有,該裝盆、搭配的各色花草有的還在地里,這一時半會兒的也忙活不出來,金媽媽頓時便著急了。
今日夫人辦的這小會雖說是幾個通家之好小聚,實則是為了三少爺的婚事商量,若是客人都來了,各處都準備妥當了,花草卻沒到位,豈不是讓夫人心煩?
去找竹枝,說是稱病躺著。金媽媽也顧不上驗證真假,急急忙忙叫人先將現有的盆裝花草往夫人院子裡頭送了,其他的暫且挪一挪,湊個數目。
待客人一到,周夫人便請了幾位夫人移步水榭小坐。用的是賞荷的名頭,自然要往水邊去瞧,更何況這天氣炎熱,水榭那邊要涼快得多。可沒想到水榭那頭還沒收拾好,周夫人心裡便存了氣。
好容易說那邊收拾妥當可以過去了,進去一瞧,門前擺的,廳內放的,都是綠油油的葉子,花兒是一朵都沒有。如今正是各種鮮花的花期,哪裡會找不到合適的?周夫人差點當時便發作起來,幸得二兒媳婦嘴巧,將話園了過來,只不過周府今日的笑話算是坐定了。
送走客人,顧不上午休,周夫人便換了金媽媽過來,嚴詞厲色地將她敲打了一頓。
金媽媽自然是不認賬的,將一切錯處全都推到了竹枝頭上。周夫人掌著周府的內院,可外頭的事情向來有管事料理,用不著她多費心。聽著金媽媽搪塞、抵賴,周夫人訓了她一頓,又叫了竹枝來問話。
可竹枝卻一臉莫名道:「之前並不曉得內花房要換花草的事情,也沒人吩咐。」
金媽媽怎麼肯依,指著竹枝憤憤道:「明明前幾日就派人傳話給你了,不要以為裝作不知便可以推卸!」
竹枝誠懇地很:「媽媽這是說哪裡話?我若是曉得,自然盡心儘力做好,可確實沒有人通知我,難道我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她忍不住心中冷笑,這些日子金媽媽為了對付她,可謂是想盡了辦法,不但支走了付花匠和那兩個小廝,還把自己手下的迎春、春晴借走了。那日確實有個小丫頭過來傳話,只是除了他們兩人,再無旁人可以作證,她就是咬死了不知道,金媽媽能拿她怎麼樣?
果然金媽媽指了一個小丫頭道:「老奴前幾日便叫了雙喜傳話給你,你敢說不知?」
竹枝一擺手,滿臉無辜:「我確實不知道,也沒見過這小丫頭。」
金媽媽沒想到她居然當面抵賴,差點嘔得一口老血噴出來,沖著周夫人磕頭道:「夫人明鑒,老奴真是已經告訴外花房了,雙喜可以為證。」
周夫人也思量起來,看著竹枝的眼光頗有些不善。
竹枝朝著夫人微微一禮道:「夫人心裡自有定數,我也就不多說了,這丫頭我從未見過,也沒甚交情,她會為誰作證,夫人自然瞧得出來。我拿著主家的月俸,自然該為主家盡心做事,任憑吩咐。可我在外花房裡頭,內院的事情若是沒人吩咐,自然是不曉得。再者說了,府里丟了面子,與我有甚好處?」
這話說到了周夫人的心裡。這個馮嫂子是個什麼來歷,她也聽周大人提過,人家是自家特意延請來的,也確實有幾分過人的手藝,更重要的是跟自家並沒有利益上的衝突,何必做這種明擺著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