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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綠真這人吧,在女人里是個異類,她不喜歡胭脂水粉燙頭髮,也不喜歡名牌,更不喜歡哭哭啼啼憋壞自個兒,有什麼她都是直截了當明說,對任何人她都很直白。
在男人里也是個異類,因為她太感情用事,太「性情中人」。
這不,譚校長一答應,她立馬將委託培訓費用升級為每個專業七萬塊每年!
相當於每年要花在這個學校的錢就是二十八萬之多,如果後期再設立什麼獎助學金項目,那更是不可估量,十年至少三百萬的投資就這麼「放水」出去了。
明明前一天電話會議里溝通好的是三十二萬「承包」十年,她倒好,一次性多花出去十倍的錢!就因為她在譚校長眼裡看到了光……這樣的理由,對大多數忙於掙錢讓資產翻倍的個體戶來說,簡直是個笑話。
簽署了合同,她婉拒了校方的熱情留飯,一個人慢慢的順著學校大道散步。以前在北京,她總是忙忙碌碌,沒時間好好欣賞大自然,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春天的校園如此美麗,青草茵茵,花壇一圈是紅的粉的月季,微風拂來都是溫暖的,像媽媽的手。
看來,小學生作文是最真實的。
忽然,春風裡隱隱有什麼聲音飄來,像在朗誦什麼。她順著聲音走啊走,走到一片紅磚牆外,裡頭確實是有學生在朗誦詩歌。
她走到牆根下,在一株碧綠的桃樹下側耳傾聽。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綠真聽得入了迷,情不自禁跟著他們的節奏,嘴裡似唱似念,「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眼眶濕潤。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我將告訴每一個人,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這是從旁路過的學子,也不禁駐足,朗誦起來。
朗誦的聲音越來越大,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匯成一股溪流,有的女生已經忍不住輕聲抽泣。
一個星期前,寫下這首絕唱的詩人海子,在山海關卧軌自殺,這在年輕人心裡,尤其是愛好詩歌的年輕人心裡,造成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痛。
綠真雖然不算狂熱的詩歌愛好者,但因為從小受媽媽和靜靜阿姨的熏陶,也讀過不少詩歌,對這位天才詩人相當崇拜這可是十九歲就從頂尖學府畢業的高材生啊!
跟她一樣崇拜他的青年,不計其數。
所以,詩人的死才會造成如此轟動,如此沉痛的影響,連石蘭省這樣落後的「邊陲」省份,學生們也在為他送別。
綠真擦了擦眼淚,今天情緒太容易波動了。回到車上,先吃點乾糧,去省廳準備找一下胡峻,看他回不回家,回的話就順路。
從工大到省廳,路上基本不堵,也就二十分鐘車程。在莊嚴的大門下,走出來一群穿著制服的男人,她一眼就看見其中高高瘦瘦的某人,半個月不見,好像又瘦了點。
婚後半年,小兩口都胖了幾斤,尤其婚後一個月,都是自個兒做飯吃,不用任何技術含量,燉一鍋排骨,胡蘿蔔土豆山藥花菜小青菜豌豆尖想吃啥放啥,雖然是一鍋亂燉,但因為是倆人親手做的,煮多少都能吃完。
直吃到坐凳子上起不來,還要把鍋底最後一勺湯你一半我一半的分吃掉,吃完也不洗碗,就在沙發上窩著看鳳凰台的午夜電影……這不,一個月時間,體重就漲了三四斤,兩個人加一起,那就是小十斤的肉啊!
綠真開心的笑起來,兩個人吃飯真的有害健康。
正笑著,似乎是感覺到什麼,胡峻養這方向一看,看見熟悉的車輛,以為是自個兒看錯眼了,仔細看車子和車牌都一樣,他揉揉眼。
綠真趴在方向盤上大笑,剛打開車門,胡峻已經衝過來,一把將她抱起來,轉了兩個圈,「你怎麼來了?」
綠真也摟住他的腦袋,親了一口,「我來辦事呀,你們結束沒?」
胡峻回頭,這才發現十幾名同事正瞪大眼睛看著他們,領導們正「嗯哼」「嗯哼」咳嗽,提醒他注意影響。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捨不得放下老婆,這半個月跟半年一樣長,真恨不得案子快點辦完,他要回家。
綠真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還有正事要談呢,趕緊推推他,「快過去吧,我先走了,哪天能回來提前說一聲,嗯……我在家做飯等你。」
雖然她不怎麼會,但也沒毒,大不了再來一鍋亂燉,只要食材夠新鮮,他能把鍋底舔乾淨。
胡峻重重抱了抱她,惡狠狠地說:「等著,乖乖等我回去。」
綠真明顯感覺到他又,笑得更加得意,趕緊推開,「我走了喲,古德拜。」
學校這邊落實后,村裡的動員工作也做好了。
其實壓根不用怎麼動員,他才一提這事,家裡凡是有孩子的都來報名,有些是確實考不上高中但有一技之長的,有些是原本學習不錯但家境困難的,還有的甚至已經在縣高中就讀了,忽然想要去學技術的……反正,不用交學費,還有生活補貼,畢業以後就能進大名鼎鼎的大河集團,誰不願呢?
本來只打算招四十人的,但因為是通過考試的方式公平競爭,年齡放寬到15——20歲,男女不限,來報名的孩子不計其數,最後又多加了一輪面試,每個專業擴充到二十人,一共招到八十人。
綠真是性情中人,工大的校長自然也是,集團對他的要求答應得爽快,他自然也投桃報李,八十就八十,秋季學期即可入學。
牛屎溝的孩子終究還是爭氣,八十個名額里搶到三十五個,包括鴨蛋在內,基本適齡的都上了。其他則是周邊村鎮的青少年,最大的已經高中畢業,二十歲。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八十個委培生里,居然有四十五個女生,男生只佔了三十五人,九比七的比例,在重男輕女觀念根深蒂固的大河口,這實在是非常大的進步了。
閑著沒事的時候,綠真和春芽上村裡挨家挨戶的了解過,這45個女孩子,很多都是初中沒畢業就輟學的,她們在家裡種地,做飯,洗衣服,沒個兩三年就要嫁作人婦,然後生孩子,偷著躲著生兒子,讓她們的女兒繼續重複她們悲劇的一生。
如果沒有這次選拔,她們的一生就是悲劇的一生。
可有了委培項目,她們能夠不花家裡一分錢的出去上學,學技術,有工作……人生徹底被改變!
她們剛進村,有女孩聽說,早三五成群跑出來,給她們送上親手蒸的高粱饃,紅薯餅,現刨的土豆,車子後備箱都不夠裝的!
最讓她們感觸深的,是考上委培生的年紀最大那個女孩,雖然才二十周歲,可孩子已經會打醬油了!聽說當年初中輟學後為了給哥哥換彩禮,被嫁給快三十歲的老光棍,現在考上不用花錢的「大學」,真正的改變了命運。
不過,等她們去到她家的時候,不僅沒得到他們家人的感謝,還被一群老人圍著辱罵了半天。
「我兒媳婦好端端在家幹活,念啥大學?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們家好!」
「就是,好端端兩小口,她去了省城,那她男人咋整?她兒子咋整?這不是硬生生逼得人骨肉分離嗎?」
「對,秀芳以後成了城裡人,怎麼還可能回咱們這小村子來,都說寧拆十座橋,不毀一樁婚,你們干這種缺德事就不怕報應嗎?」
崔綠真:「……」
難怪這個叫秀芳的女孩子,當初求著她們把年齡限制抬高几個月,她死也要去念書!在這樣的婆家,不念書真只有死路一條了!
當然,綠真不跟村婦計較,春芽可不是她那樣的軟柿子,雙手叉腰拿出當年大戰劉惠的氣勢,開口就是祖宗十八代屎尿屁生殖器,把那群臭老娘們嚇得愣住了。
況且,她還上過大學,罵人那是絕對的角度刁鑽另闢蹊徑,罵出來的話一開始聽著只是普通髒話,可聽著聽著不對勁,呸,內里意思更臟!
秀芳的婆婆當場就被氣得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又是掐人中又是給灌涼水,春芽神清氣爽大搖大擺走了。
這群村婦,只不過嘴巴厲害罷了,拿準了年輕人不敢將她們怎麼著。而春芽也拿準了她們不敢把她和綠真怎麼著,她們可是家的女眷,真把她們怎麼著,這算臭老娘們也擔當不起。
姐倆氣哼哼回到家,崔老太忙問怎麼了,跟吃了炸藥似的。
「奶你是不知道,那村裡的老太婆太壞了,想要攔著兒媳婦不讓她出去念書,還怪咱們多管閑事破壞她們家庭,你說氣不氣?」
崔老太其實一直知道她們選委培生的事,但沒想到能選到這麼大年紀,這麼複雜的一個,至於秀芳婆婆的阻撓,在農村並不罕見。
她嘆口氣,「壓迫女人的,往往是女人。」
綠真給她豎起大拇指,她奶奶真是最英明神武高瞻遠矚的大哲學家!
「你們放心,這事你們麵皮薄,處理不了,讓他們村支書和婦女主任去。」姜還是老的辣,村支書和婦女主任代表的可是公社,哦不,是鄉政府,鄉政府就代表的是國家。
這些無知無識又野蠻霸道的老娘們最只要啥?土地唄!
那就拿她們最在意的東西克她們,社會主義國家的土地是分給無產階級的,她們這麼打壓迫、害婦女,跟地主老財有啥區別?既然是落後是復辟,那憑啥還要給她們土地!落後就要挨打,讓她一家老小喝風去吧。
這不,大哲學家就是大哲學家,半天時間,秀芳婆婆就不敢耍橫了,還得高高興興送兒媳婦上學,不然人家婚姻自由,能直接離婚,讓她兒子沒了老婆,孫子沒了娘!
當然,壓制老婆子治標不治本,根源還在秀芳男人身上,他要有主見,要能護得住老婆,他媽又能拿秀芳怎麼樣?反正學費生活費不花家裡一分錢,壓根求不著公婆,頂多就是想娃娃的時候比較難熬。
綠真感慨道:「看吧,孩子就是女人一生最大的絆腳石。」
氣得崔老太在她臉上擰了一把,「去去去,你孩子都沒有,可沒立場說這話。」說著,視線就落她肚子上,這結婚都快一年了,咋還沒動靜呢?
別人可以說是身體不好,可綠真是小牛犢子的體質,小峻那可是人民警察,身體更差不了……無非就是不想要罷了。
老太太嘆口氣,「我不管,現在年輕,你們想怎麼玩怎麼玩,但三十歲之前必須給我生個重孫,不然我饒不了你。」
「得嘞!」綠真齜牙咧嘴,她現在才二十五,還早呢。
可春芽就沒這麼湊巧了,他們剛結婚,不知道是沒想到避孕還是怎麼著,愣是兩個月就懷上了,年底生了個大胖小子,結果哺乳期還沒結束呢,又懷上老二,一生又是大胖小子!
要說崔家也是怪,綠真她們那一代怎麼著的愣是生不齣兒子,到了牛牛這一輩,清一色全是男娃,一個女孩也沒有。看慣了調皮搗蛋的男娃,長輩們真是分外懷念香香軟軟的小女孩,就連八斤也會說「咱們家現在是陽盛陰衰了」。
當然,這都是后話。自從第一批委培生成功入學后,綠真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規劃集團未來發展方向,現在別看攤子鋪得大,啥都在干,可終究是不精的。
她想要做一流的工廠,只能寄希望於幾個工廠。
恰好田恬又回國了,這一次是回來打結婚證明的,她跟安傑準備隱婚了,為了支持好友的事業發展,她打算常居國外,但婚還是要結的。
綠真十分感激她,為了能在兩國之間頻繁往來,也為了大河集團的發展,她現在已經拿到綠卡了……這份情,綠真都不知道該怎麼還,要不是為了大河,她完全可以回國來全家團圓的。
這不,安傑為了跟她結婚,還得到處打證明呢。
綠真親自去上海機場接的她,接到人就直接去的佛山,剛出佛山火車站,出站口正對面大大的「向前瓷磚廠」的廣告牌十分醒目。
田恬笑道:「綠真你們家批發市場做出來的廣告方式,不知道現在多少企業跟你們學呢。」
「我也是跟田叔叔學的,他當年的廣告大法用得好啊。」
倆人都笑了,不過田恬更感興趣的是:「這向前瓷磚廠,我在美國也聽華人說起過,說現在國內大部分裝修瓷磚都出自他們家,質量好,還漂亮。」
綠真點點頭。
「聽說老闆也是你們石蘭人,年輕有為……你說你們石蘭人,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們啊,真是人傑地靈。」
綠真再點點頭,表示贊同,順便告訴她:「這人是我媽朋友,叫劉向前,他老婆還是我媽做媒的呢。」
「喲,你們家怎麼就這麼神通廣大?」田恬意外極了,抱著她胳膊晃了兩下,「上次你說東北做藥材生意那個很有名的老闆也是你們家朋友?你們家到底有多少朋友啊?」
綠真繼續笑。
田恬拍拍腦門,「我想起來了,上次在北京食品博覽會上賣很好吃的零食那位,你說是你姨媽?」
綠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對呀,他們家的親戚朋友就是這麼厲害,遍布各行各業,最關鍵吧,無論做啥,那都是行業內的高手,品牌!
「我也沒辦法呀。」她既得意又要裝出很無奈的樣子,氣得田恬在她腰上掐了兩把,居然能捏到肉了,頓時驚訝得閉不上嘴,「你……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懷你個大頭鬼哦!」她要說是婚後長胖的,她肯定不會信。
同樣是結婚,菲菲的身材保持得可好了,現在雖然懷孕五個月了,可那腰依然是腰,四肢依然是瘦瘦的。
當然,綠真也不是以瘦為美的,她覺著健康最重要啦。「對了,跟你說個正事兒,股票你幫我賣出去沒?」
「抱歉,回來得急,還沒來得及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會感覺股票要跌呢?」
綠真搖搖頭,「我也說不上來,就有這樣的預感吧,還是儘快在夏天之前賣出去吧。」
田恬應下,她倆這麼多年配合默契,她的判斷來自於專業知識,綠真的預感則來自於第六感,每次都能配合得天衣無縫,但這一次她是真沒發現有跌的跡象,美日經濟發展如日中天……不過,外公教過她,當專業知識判定不了的時候,就follow第六感吧。
倆人來到佛山的電腦配件廠,現在因為越來越多的美國廠家把配件訂單交給她們,做這些勞動密集型工作,她們已經輕車駕熟。
仔細查看過生產線,確保質量達標后,她們忽然發現,有一個車間正在生產的鍵盤不大一樣,上頭不止有英文字母,還有漢字?
剛開始還以為是工人生產錯了,後來找許傑一問才知道,這一批只生產了三十多台,是專門為華科院計算機研究中心定做的,聽說是為了方便那些老教授們使用。
田恬眼睛一亮,「莫非咱們國家現在已經有人會用電腦了?」
「何止是會用,現在正在做電腦本土化呢,鍵盤只是其中一項……現在單說咱們這兒,沒訂單也能存活。」
她手下的四員大將在美國可不是白混的,剛去那一個月,美國工程師以為他們不懂英文,也不懂各種設計組裝原理,曾當著他們面賣弄過幾次,大咧咧操作的次數更是不勝枚數。
除了蔡明亮是真的很單純很新奇的四處亂看,其他三人那都是人中龍鳳!
三個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張秋萍記性好,記圖紙,把實驗室里大咧咧放著的每一張圖紙刻在心裡;許傑記電路和各種元配件型號大小,因為他對機械很敏感;張良軍在四人里最「木訥」,但他英語聽力最好,能聽懂外國人說的每一句話,並牢牢記在心裡。
這三個「木訥」的「傻瓜」一樣的傢伙,回來后啥也不說,只是一有空就聚在一起,把他們各自死記硬背下來的東西,結合當時工程師的賣弄,不斷組裝,不斷嘗試,試錯,終於,一個星期前,由秋萍打電話給綠真,告訴她好消息。
「what?他們居然獨立組裝完成了一台電腦?」田恬大驚。
要知道,美國人也防著她們呢,無論她們怎麼降低身價,怎麼許以金錢誘惑,他們都不同意把電腦組裝的活交給她們廠。總生產電腦外殼和滑鼠鍵盤,其實跟「核心技術」卻一點兒不沾邊。
「對,咱們四員大將不僅成功組裝了電腦,而且裡頭所有部件都是咱們廠自己製造的,你信不?」綠真得意壞了,她就說嘛,秋萍這樣的大學霸,許傑和張良軍這樣的特種兵,可不只是表面看起來的簡單。
這幾個傢伙,倒是怪藏得住話,偷偷實驗了這麼久,居然直到成功了才說。
當然,更讓田恬驚訝的是,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部件是咱們自己生產的,組裝是咱們自己完成的,那是不是意味著咱們能獨立生產電腦了?」
綠真自信的點點頭。
「哇哦!棒極了!綠真你的朋友怎麼這麼棒呢?以後咱們就不用看鬼佬臉色啦!」田恬興奮得直轉圈。
經過幾天緩衝,綠真已經冷靜下來了,「別高興太早,組裝出一台,並不意味著就能批量生產。」畢竟,她也了解過,一台電腦最值錢最核心的部分就是中央處理器和顯卡,以及主板,主板他們根據圖紙琢磨出來了,可中央處理器卻是最難攻克的。
「CPU?這不是難事,不會做咱們就買啊。」
綠真不知道啥CPU,她只知道秋萍好像也說過這個詞,「可別人不一定賣啊。」
田恬神秘的笑笑,「你忘了,你好朋友在美國是幹嘛的。」
也不知道她找誰幫忙,是花了人情還是大價錢,第二天就丟給綠真知道聯繫電話:「你試試看,這是美國專門做CPU的顯卡的廠商,關鍵這銷售經理還是華人。」
綠真心頭一動,這可了不得,她知道美國的電腦廠商也不是事事親力親為的,別看那麼大個企業,其實一台電腦的所有部件都是從世界各地的工廠集結來的。
有個詞叫「資源共享」,她們能做滑鼠鍵盤,並且客戶不止那一家電腦公司,那做處理器的,客戶肯定也不止那幾家電腦公司……綠真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任何商人都是圖利的!
這不,接下來幾天,她就抽美國那邊的下班時間,給這位華人銷售經理打了幾次電話,一開始對方聽說中國的小作坊需要跟他們買技術含量這麼高的東西是嗤之以鼻。可慢慢的,綠真不停的給他介紹國內發展現狀,主要是她們的工作,著實驚呆了那人。
同時,綠真通過他無意間的流露,知道他在國內的親人現狀不太好。為啥?
因為他父親當年是跟著國軍退到台灣的,只帶走了作為長子的他,而母親和幾個弟妹依然在天津,父親到台灣后與大陸音訊不通,沒幾年就娶了繼母,他為母親不值,很快跟人偷渡到美國。
在美國白手起家的幾十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母親和弟妹,可因為父親的身份和行為,他沒辦法回去,尤其八十年代之前。而且,他還聽同為華人的朋友說過,現在中國很落後,很窮,又很封閉,很……母親和弟妹因為他的「海外關係」,都被抓起來了,嚴刑拷打,就為了逼他回去呢。
崔綠真聽得滿頭黑線,「你那朋友說的是上世紀的事兒吧?」
路易斯劉振振有詞:「你們那裡的人不僅惡毒,還愚昧無知,聽說你們天天吃狗肉,是真的嗎?」
綠真想起家裡四處闖禍的黑牙,這幾天不在家,不知道是拖鞋被腰斬還是沙發被五馬分屍,那可是花了大幾千塊的高級貨啊!嗯,確實想吃狗肉了。
她磨著后槽牙:「對呀,不僅吃狗肉,我們還吃孩子,煲仔飯可好吃啦。」
路易斯劉一開始沒覺著哪兒不對勁,可過了一會兒忽然納悶:「煲仔飯里真有小孩嗎?」
崔綠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大兄弟是在資本主義社會待久了,腦袋也秀逗了嗎?
不過,笑過後,她也挺難過的。
這就是外面對咱們國家的印象嗎?作為一個在大陸待到十幾歲才過去的人,都能相信那些一聽就是胡編亂造的蓄意抹黑,其他外國人呢?
綠真長長的嘆口氣,把田恬地址告訴他,讓他一個星期後去這個地址看照片,把祖國的大好河山借他看兩眼。
當然,內心裡,她也篤定這個路易斯劉是真的想念親人,他對國家的印象之所以這麼壞,完全是由別人灌輸的。難怪田恬說她最討厭國外那些華人二鬼子啦,什麼大部分壞話都是從他們嘴裡傳出去的。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沒錯,綠真坐著飛機,去祖國的東西南北拍了幾十張照片,有城市,有農村,有衣食住行有人物,當然還有她最愛吃的「狗肉」和「煲仔飯」喲!
崔綠真可是非常較真的人,既然你說我的家不好,那我偏要給你看看它到底有多好!至於做生意,本地精忙著讓你心服口服呢,沒空,不做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她孩子氣的較真,居然歪打正著,打動了路易斯劉。在看到照片之前,他確實以為朋友說的就是真實情況,確實輕視過,可在看了照片,又聽田恬親口轉述過那邊的情況后,他發現自己確實被騙了。
當然,為了加把勁,綠真問到他當年的故居,來到故居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又問過許多老街坊,輾轉很多地方,終於找到他的家人。
劉母還在世,他的弟弟妹妹們也都各自成家,安居樂業,雖然六七十年代確實受到一些不公平待遇,但現在都已經摘帽了,當老師的當老師,做生意的做生意,侄子侄女們也都上了大學。
這樣安居樂業的日子,確實是他沒想到的。
而且,綠真為了說服他,還給他拍了全家人的照片,給了他家裡的聯繫電話,打不打就看他自個兒吧。
忙完這一切,綠真徹底放鬆下來,秋萍每隔幾天就要打個電話問,電腦還生產不生產?處理器沒到沒有?
綠真總是告訴她別急,時機還未成熟。
反正,她現在就不急,在家天天好吃好喝擼貓逗狗,十一月里譚校長告訴她個好消息,說現在國內正在進行一場叫「春雨行動」的慈善,希望她能了解一下。
什麼是春雨行動呢?
通俗來說就是做一些促進青少年成長發展,尤其是保障他們受教育權利的好人好事,最典型的就是蓋希望小學,河北安徽等地已經開始出現一定規模的活動了。
什麼「慈善」,什麼「青基會」,什麼「希望工程」,在這個年代還是稀有名詞,可譚校長搞教育的,消息比較靈通,知道她關注女童的教育問題,就給她推薦了。
一開始,崔綠真也沒料到這事會上癮,她只是隨著其他幾家國企和各團地委,力所能及的捐點錢。可慢慢的她居然發現,這樣的錢花得很有意思,她能看見女童們因為她的錢有書讀,有衣服穿,慢慢的她還發現,這種人生成就感是把錢花在其他地方無法獲得的!
於是,1989年年底,大河集團因為捐助希望小學最多而上了各大官媒報紙電視……尤其過年前後,打電話要來採訪首席千金崔綠真的人,都快把電話線打爆了!
黃外公春苗看到了機會,幾乎是逼著她接受了採訪。
果然,「民營企業」「樂善好施」「公安大學高材生」「妙齡美女」……無一不是奪人眼球的輿論爆點,崔綠真瞬間成為不亞於明星的大名人!
她比明星低調,比明星高學歷,還比明星漂亮,什麼港台的天后歌后影后,在她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因為有種東西叫做人品濾鏡。
春月還打趣她,不行就當明星出道去吧,要是紅不了還能回來繼承家業。
綠真很認真的搖頭:「不行不行,我肩上擔子重著呢!」
大人們哈哈大笑,現在家裡要錢有錢,要名有名,也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她還要努什麼力?讓她們說,還不如努力努力,趕緊生個孩子。
崔綠真笑著打哈哈過去,晚上夫妻倆躺床上,難免會說起這個問題。「胡峻哥,咱們再晚幾年生孩子怎麼樣?」
胡峻尊重她,本來也還沒過夠二人世界,不想一個小生命打亂節奏,「好。」
「可是,他們都說你年紀大了,要是再不生就……就……生不出來怎麼辦呀?」但她好像又聽說,男性的生育年齡上限很高的。
果然,胡峻一把將她壓在身下,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懷疑你老公的能力,嗯?」
很快,室內傳來愛侶之間的密語。黑牙被關在門外,憂愁的嘆口氣,唉,男主人一回來,它就覺著好煩哦。
春節后,路易斯劉終於來了電話,說他想回國,只是不知道以他的專業技術,回國能做什麼工作,什麼單位能不怵他的「海外關係。」
看吧,這老頭多可愛吧!
他就差在腦門上寫「我願意去你那兒上班」幾個大字了。
崔綠真一面憋笑,一面幫他辦理回國手續,「放心吧,你來我這兒我開心還來不及呢!」總得給這倔老頭一個台階下唄,反正她年輕人,不要面子。
這位路易斯劉,可不是一般的銷售經理。他當年是從基層員工做起,一步步做到工程師,又轉行做銷售的,其實他銷售技能真沒啥,單純是因為恃才傲物,性格又天真得近乎愚蠢,不諳人情世故,做工程師處處受人排擠,待不下去才做銷售的。
他手裡捏著的,是真正的技術!
而且,因為他不通人情世故,少了許多無用社交,在技術這一塊鑽研得很透,還有許多項專利發明,有他的加盟,至少處理器和顯卡主板都不用愁了。
當然,綠真的一慣策略還是靠人不如靠己,她不惜花重金聘請路易斯劉為永久性技術顧問並首席工程師的前提,就是必須給她四員大將給帶出來。
四員大將們真是沒辜負她的期望,學到技術的第二個月,就把「大河」牌電腦做出來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半年,性能穩定、價格實惠、擁有自主產權和核心技術的大河牌電腦就能面世了。
然而,她還是太過保守了。
許傑和張良軍是什麼人?他們的工廠那都是軍事化管理的,一切生產流程都有嚴格的把關,哪怕哪個角圓了一點點,他們都能看出來並要求返工,這樣軍隊式培養出來的工人,只要給他們圖紙,別說半年,一個月就完整的生產出一批電腦!
這不,這年國慶節,大河集團給祖國母親獻的禮就是一批電腦,售價僅是進口電腦的百分之八十,鍵盤也很有華夏特色,能不受歡迎?
第一批五千台剛走下生產線,華科院計算機研究中心就預定了一百台,外加其他機關企事業單位訂貨,這批電腦它們居然連流到市場上的機會都沒有。
崔綠真覺著,這一年,離她的夢想,又近了一步。
——正文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