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修羅場?
第46章 修羅場?
眉山腳下的一處淺溪,陸清寥帶著所剩不多的人手,踉蹌著蹚過了溪水。
他向後張望了一眼,又低頭,掩唇重咳了幾聲,血從指縫裏汩汩冒了出來:“太子的人應該很快就追上來了。”
陸毓也是渾身血跡斑斑,忙扶著他:“現在要不要,”
他們既然敢引太子過來,自然也是準備了後手的。
陸清寥卻搖了搖頭:“還不到時候。”
太子追咬他們越緊,就越顧不上阿月那裏,阿月他們才能更安全。
一隊人馬轉眼便蹚過了河水,但是身後馬蹄聲也緊隨而來,越逼越緊。
裴在野很快到了河對岸,隔著一條溪水,和陸清寥遙遙相望。
之前陸清寥來他手底下當細作的時候,自然是改裝易容過的,眼下他還是第一次見陸清寥的真實相貌。
豐神俊朗,清逸毓秀,便是一身落魄站在河邊,依然有水邊河神的皎然風姿。
葉知秋也是第一次見陸清寥真容,心下不由暗暗歎氣,陸清寥縱不似殿下那般華美昳麗,但也是天人之姿,難怪殿下醋的厲害。
葉知秋這回還真把裴在野的心思猜對了,要是陸清寥是個奇醜無比的倒還罷了,瞧他這張臉,裴在野再一次的妒火中燒。
對於陸家和老大,裴在野也隻是厭惡罷了,甚至不會多把他們放在眼裏,但唯有陸清寥,讓他深恨至極。
明明這些日子都是他陪在小月亮身邊,她來月事是他照管的,她被欺負了也是他幫著出頭的,他知道她喜歡吃肘子雞腿,討厭吃白菘青菜,她的一切喜惡他都了解的一清二楚,甚至連她的襪子都是他給補的,憑什麽這個陸清寥連麵都沒露過,卻能占據她未婚夫的名分?
如此,未免太不公平。
他張弓搭箭,對準了陸清寥,一箭過去,陸清寥側身躲開,但是肩頭還是被帶出一片血花。
陸清寥神色卻平靜依舊:“殿下好箭法。”
陸清寥臉上的平靜表情,真是瞧的人厭憎至極,裴在野眸光冷了下來,卻忽然挑起一邊嘴角,輕笑了下。
他手指百無聊賴地撥了下弓弦,再次對準陸清寥的心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裴在野緩緩架上一支箭,毫無笑意地笑了下:“你是不是以為,我留在她的身邊,就是為了釣出你?所以你故意透露自己的行蹤,一路引我到這來,約莫是想著,我追上了你,就不會再糾纏她了?”
陸清寥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微微皺起眉。
裴在野殷紅唇角彎起,甚至露出兩顆尖尖虎牙,不過這種情勢下顯得格外殘忍:“你是不是見過她了?”
陸清寥霍然抬頭,目光冷冽地直視著他。
見到陸清寥的眉間浮現星點戾氣,裴在野心裏總算痛快了點,他唇角再次勾起:“她是不是很好看,很可愛?笑起來嘴角有一點淺淺的梨渦,對人總是很好,還有點傻傻的,別人隨便給塊糖就能騙走。”
陸清寥胸口劇烈的起伏了一下,緊緊抿著唇,卻有血跡從嘴角滲了出來。
裴在野鬆手,利箭直射而出:“你安心地去吧,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
讓他也嚐到與自己一般的妒恨,唯有這般,才是公平。
陸清寥猛然後仰,險險避過這一箭。
就在這時,原本還清淺的溪水驟然暴漲,一下子沒過了眾人的小腿,道路也變得泥濘濕滑起來。
陸清寥帶著人,趁機和裴在野拉開了距離。
裴在野輕鄙地笑了下,並不覺著他能逃得了,他一揚手裏的馬鞭,正要再次追趕。
周平突然急匆匆趕過來,他的馬兒也一腳深一腳淺的,他高呼:“殿下!”
裴在野有點不耐:“怎麽了?”
周平不敢聲張,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裴在野當即變了臉色,這個問題對於他來說根本不需要過多猶豫,他立即撥轉馬頭,往官道上狂奔而去。
他一邊縱馬一邊急聲吩咐:“去叫齊總督,不,去尋威國公,絕不能讓她出事!”
陸毓小心扶著陸清寥,見裴在野居然沒有緊追上來,他不由麵露驚喜:“郎君,您的計策奏效了!太子沒能追上來!”
陸清寥卻無心回應,他雙眼失去焦距地看著陸毓,嘴唇輕輕翕動,反複念著一個名字。
陸毓費了半天力,才聽清他念的是什麽。
“阿月,”
,,
沈望舒在一片顛簸中醒來,也不知道她昏睡過去多久,等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覺著頭暈想吐的厲害,肚子也嘰裏咕嚕亂叫——從這個判斷,她應該昏睡過去很久了。
沈望舒頭腦空白了片刻,終於斷續地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她一骨碌爬起來,卻覺得渾身發軟,差點摔倒。
這時,她旁邊突然傳來一把柔美微低的嗓音:“動作小點,你撞到我了。”
沈望舒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身邊坐了個麵容柔美,雙目含情的女子,她又左右瞧了瞧,發覺自己應該在一輛較為寬敞的馬車裏。
她本能地想打開車窗跳出去,卻發現車窗被鎖緊了,她又去推車門,發現車門也被鎖的很緊。
旁邊的女子又輕聲道:“都鎖起來了,出不去的,就算跳下車,也會摔斷腿,再被他們給抓回來。”
她擺出一個戒備的姿勢,警惕的看著車裏的美人:“你是誰?為什麽要綁我?”
她下意識地撫了撫左臂,那裏綁著四哥送她的袖箭,有這玩意在,她多少安心了點。
女子輕蹙著眉,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被她做出無限風情:“我叫阿玉,”她歎了口氣:“我前日去鎮上趕集,跟你一道被這些歹人綁了回來,不過我醒的比你早一些,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沈望舒神色還是很戒備:“他們,為什麽綁我們?”
阿玉一手托腮,神色淒苦:“或許是拉去賣了吧,我也不知道。”
她抿了抿唇,一笑:“你不要怕我,我是跟你一樣被綁來的,我不會害你,咱們一起想辦法逃走,好不好?”
沈望舒還是覺著哪裏怪怪的,她的心口別別亂跳,拚命縮著身子,想要離她再遠一點。
這時候一溜冷風從窗戶縫底下鑽出來,她才發現被綁走時穿的厚大氅不翼而飛了,馬車裏又沒有炭爐,她一邊左右找著出路,一邊被凍的打擺子。
阿玉一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摩挲,很是溫柔地道:“你要是覺著冷,可以跟我靠在一起,或許能暖和些。”
沈望舒下意識地抽回手,突然怔怔地瞧著她,不說話。
阿玉抬起手臂,想要抱她,柔聲問:“怎麽了?”
沈望舒尖叫了聲,連推帶打,拚命抗拒他過來。
阿玉的動作頓住,笑悠悠地問:“你是怎麽瞧出不對來的?”
他的嗓音不知不覺變了,嗓音低沉,尾音拖長,每句話都帶著說不出的輕慢與戲謔。
她上輩子就是這麽被騙的!
這個‘阿玉’的長相和紀玉津完全不一樣,瞧著也頗嬌弱,但她的每個字,都帶著不容抗拒的味道。
所以她一開始就警惕的要命,在他抬手想要碰她的時候,她終於反應過來了。
沈望舒挪開視線,低下頭,迫使自己更鎮定一點:“你,你不是被刑部官員帶走了嗎?你為什麽要來捉我?你,你這是罪加一等!”
紀玉津歎了口氣:“沒意思。”
他從紫檀木小櫃裏取出一方半幹的帕子,細細擦幹淨臉,等到易容的水粉皮膠卸下,終於露出原本那張秀美多情的臉來。
他還是一臉的病容,掩唇咳了聲,又隨意理了理衣裙:“刑部那些人還真不好騙,我穿成這樣,才終於逃了出來。”
他托腮看著她,又笑:“沒想到你比刑部的人還不好騙,這是為什麽呢?”
沈望舒低頭捏著衣角。
她在想什麽時候用那枚袖箭合適。
她現在渾身發軟,動作又遲緩地要命,暗器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如果她這時候動手,很有可能會被紀玉津發現破綻,說不定會被他下令殺了。
紀玉津見她不說話,還想再問,馬車突然停下,外麵有人道:“殿下,找到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紀玉津推開車門,外麵是盤桓的山道,一處相對平坦的位置坐落著一戶山裏人家。
這棟房子的主人是個高壯漢子,此時已經被打暈綁了起來,屬下詢問:“世子,這屋主,”
紀玉津似乎覺著他在說廢話,微抬了一下右手,屬下便一刀捅進了屋主的心窩。
紀玉津這才轉過頭,極有風度地向馬車伸出一隻手:“出來吧。”
沈望舒避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跳下了馬車,左手往回縮了縮,指尖能夠觸及到那把梅花袖箭。
山裏的夜風透著刺骨的寒意,向著她迎麵吹來,她不由打了個激靈,但是頭腦卻比方才清醒幾分,就連力氣也恢複了些。
她走路比剛才穩當了點,但還是裝成搖搖晃晃的樣子。
她不知道自己裝的像不像,幸好紀玉津沒有發覺,而是自顧自地帶著她走進了屋裏,他把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麵,隻帶著她,兩個人進了屋裏。
沈望舒心下小小地激動起來,這個地方,最適合動手了。
紀玉津還十分體貼地關上了房門,側頭看她,輕笑了笑:“做一些事的時候,不方便讓別人圍觀。”
他走到桌邊,體貼地給她倒了杯水:“要喝嗎?”
沈望舒默算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行,太遠了。
袖箭本來就是短程的暗器,跟弩機比不得,如果距離不夠近的話,準頭就會差許多。
她點了點頭,希望他能把水端過來,這樣她就可以動手了:“要喝。”
紀玉津眯眼輕笑了下:“叫一聲啊。”
沈望舒不理解他的‘叫一聲’是什麽意思,不過這不妨礙她看出他在戲耍她,壓根沒打算給她喝水。
紀玉津歎了口氣,小女孩就是這樣不解風情。
他目光又落到沈望舒臉上,不過這樣天真稚美,卻格外能激起人的破壞欲。
她想要主動靠近,但又害怕被他懷疑,隻得低聲問:“你為什麽要抓我?”
紀玉津用白水潤了潤唇,笑:“光是這麽回答,我有點虧。不如,”他慢慢拖長了調子:“你脫一件衣服,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如何?”
沈望舒瞪大了眼睛。
不提夢裏,她這輩子都沒有經曆過這樣下.流的事,她突然有點反胃,驚恐地往後縮了縮。
紀玉津又歎了口氣:“小女孩,”他又笑了笑:“好吧,好在我大方,這個問題免費。”
他坐在桌邊,神色悠然:“你的那位‘未婚夫表兄’,很不尋常,我瞧他對你還算看重,我想用你來試試他,看他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個人。”
沈望舒愣了下:“誰?”
“一個,”紀玉津笑的有點複雜,眼底也多了幾分陰沉:“很惡毒,很殘忍的人。”
他笑問:“你怕不怕?”
就紀玉津這德行,還好意思說別人惡毒殘忍?!
沈望舒想也沒想就大聲反駁:“你胡說!四哥是好人,你才是壞蛋!”
紀玉津見她一臉惱火,不免有點詫異:“看來他真是半點口風都沒透給你,瞞的還真嚴實。”
如果真是這樣,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少女在那人心中沒有他想象的那樣重要?
他皺了皺眉,見沈望舒氣的粉腮鼓起,桃花眼大睜,似乎都忘了恐懼的樣子,他心底又生出幾分惡意,忍不住想打碎她心裏的美夢。
他輕笑:“我胡說?他要真是那個人,隻會比我更歹毒,他手段殘忍狠辣,死在他手上的政敵不計其數,難道你就一點都沒覺察,他根本就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怪胎嗎?”
這是壞人!
不能相信壞人說的話!
沈望舒尖聲道:“不許你這麽說四哥!你才是最惡毒的人!”
她氣的胸口起伏,粉腮染紅了一片,眼底波光融融流轉,比方才更添了幾分嬌媚。
她的神態天真,身段卻玲瓏,既像孩子,又像女人,或許是介於兩者之間,便格外勾人。
當真是尤物。
紀玉津目光被她吸引,停駐了片刻,慢慢向她靠近,滿目柔情地低笑了聲:“真是可愛。”
他百無聊賴地聳了下肩:“好吧,那說點別的。”他不緊不慢地逼近自己的獵物,給她無聲地壓迫,神色戲謔:“他碰過你嗎?”
沈望舒沒聽懂他的意思,她全身汗毛都是豎了起來,炸了毛的小貓一般,滿是戒備地盯著他。
“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紀玉津半蹲下身子,和她平視,他伸手,想要勾起她的一縷長發:“我有點嫉妒,他這回若是不要你,你就跟了我,如何,”
他話尚未說完,一直短劍已經深深沒入他左肩。
他怔了下,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瞧了眼滲血的傷處。
沈望舒把袖箭對準了他:“我的袖箭裏還有五隻短箭,如果齊放出來,你肯定會沒命,”
她的聲音還是有點發抖,不過左臂還是端得很穩。
她從來沒有幹過威脅人的活,抿了抿唇,才說出後半句:“放我離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放你走。”
其實袖箭裏隻剩下一支箭了,她不確定能不能殺死紀玉津——這需要相當的準頭。
而且就算殺了他,他在外麵的手下也一定會要她的命,所以她勉勉強強想出這麽一個主意,先是說謊騙他,告訴他袖箭裏還有五隻短箭,然後威脅他放自己出去。
她不確定有沒有用,緊張地後背滲出冷汗。
紀玉津忽然笑了笑,以她根本瞧不清的速度,猝不及防地出手,捏住她的脖頸,把她牢牢製住了。
沈望舒雖然及時按下了扳機,但不及他身法迅速,這次隻在他的臉頰擦出一絲血痕。
——他的動作出奇地迅速,力道大的令人心驚,根本不像一個久病之人!
紀玉津看出她眼裏的驚懼,輕笑:“天真。”
沈望舒脖頸被他扼住,拚命推搡起來:“放開我!”
他沒說話,又低頭瞧了眼肩頭插著的短箭,喟歎了一聲:“我還挺怕疼的。”
他的右手捏住她的兩隻纖細手腕,壓過頭頂,一手慢條斯理地解著腰間玉帶,又要用玉帶綁她雙手。
他嘴角還是噙著笑:“所以,隻好讓你更疼了。”
他手指下移,勾住她襦裙的雙喜結:“本來沒想這般粗暴的,小乖,你惹毛我了。”
沈望舒隱約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她四肢並用掙紮起來,紀玉津右肩有傷,一時竟沒能治得住她,被她一腳踢在傷處,短箭盡根沒入。
紀玉津悶哼了聲,一股鮮血湧出,眯眼瞧著她:“還有幾分烈性。”
沈望舒趁他吃疼頓住的時候,慌忙撿起地上掉落的另隻短箭,速度極快地把它再次填充回袖箭,用袖箭再次對準了他:“別過來!”
她這把袖箭確實厲害,離近了,紀玉津亦是不敢小覷,關鍵她一個閨中少女,能夠運用熟練,實在叫人吃驚。
也是他小瞧了她,他沒把一個閨閣女子放在眼裏,就沒趁著她昏迷的時候搜身。
紀玉津一手按在傷處,腦海裏已經轉過無數把她草弄得生不如死的法子,麵上卻還是彎唇一笑:“好吧。”
她袖箭裏應該就剩這一支箭了,不然也不會重新裝填進去,這也好辦,找個人肉盾牌就是。
他手指一動,正要讓手下強行闖進來製住她,就見窗外夜色突然大亮,燃起了衝天火光。
他的心腹很快衝進來,沉聲道:“世子,他帶人攻過來了。”
紀玉津的神色反而振奮:“我知道了。”他掃了沈望舒一眼:“找幾個人看好她。”
他大步走了出去,果然見裴在野縱馬而來,劍尖斜指,他滿麵風塵,通身潦草,可見是拚命趕路過來的,不過即便如此,也擋不住那通身的戾氣。
紀玉津笑的別有深意:“真的是你啊。”他又笑著搖了搖頭:“我更沒想到,你還會對區區一個小女孩這般看重。”
裴在野麵色狠厲:“她人呢?”
紀玉津朗聲笑道:“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
他奪過手下的一把哨箭,斜射而出,哨箭拖出一段長而尖利的聲音,正好給他埋在四下的弩手發出了信號。
他既然敢設局對裴在野動手,自然是做了完全準備,這四下他埋伏好了弩手,隻要他一聲令下,頃刻就能把他射成篩子。
當然,他自不能就這麽殺了一國太子,但能裴在野若是落入他手裏,能為巴陵王府換來數不盡的好處——當然,這位素性桀驁至極的太子,若是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女人落入他的懷中,表情應該也很有意思。
紀玉津含笑略等了片刻,卻沒見準備好的弩手出現,他的一縷笑慢慢凝固了。
就在這時,山坡上又亮起衝天火光,一個年約五十上下的女子從山崖上露出身形,她身穿鐵甲,身後還跟著無數身著黑甲的將士。
這女子左目一道極深的傷疤,頭發花白,不過僅剩的右目卻是神光湛然,眸光淩厲至極,顧盼生威,明明已經年邁,滿麵的殺伐之氣竟將裴在野和紀玉津都比了下去。
她往底下扔了十來顆綁在一起的腦袋,又陸續拋下零零散散幾十把弩機,高聲道:“人殺幹淨了,剩下的你自己解決吧!”
裴在野神色緩了緩:“多謝外祖母,那些弩機你拿走吧,權當謝禮。”
——這婦人是他外祖,也是當朝唯一一位以戰功榮封威國公的女子。
從她便可以窺見,當年齊國公威國公一門二公爵,是何等的煊赫威風了。
哪怕齊家後來出事,當今皇上硬是沒敢動這位戰功赫赫的將軍,她也以一己之力,為齊家嫡係留下了不少香火,不然當初的齊家隻怕就跟眼下的陸家一般,衰敗凋零。
威國公點了點頭,並不多說。
裴在野劍尖遙遙點了點紀玉津:“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人交出來,我給你留個全屍,二是我把你大卸八塊之後,自己去找人。”
紀玉津笑了笑,不語。
忽然他又抬手輕輕拍了三下,幾個手下立刻把沈望舒拉扯了出來,其中一個手下手臂上還插著一根短箭,可見她方才已經狠狠地反抗過了,不過她的腿差點沒被打折了,因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沈望舒見到四哥,眼淚不覺掉了出來,嗚咽兩聲:“四哥!”
裴在野見她這樣,心如刀割,眉間戾氣橫生。
紀玉津攤手,笑了笑:“我兩個都不想選。”
裴在野突然抬手,劍尖斜斜向下一揮。
如雨般的密密長箭就向著紀玉津射去,他沒想到這位太子如此辣手,反應如此迅速,他甚至還沒有拿沈望舒當擋箭牌的時間。
他的臉色終於變了,翻身狼狽地四下躲避,身上卻還是中了幾箭。
原本拉扯著沈望舒的幾個將士瞧此情形,也不由慌了神,再顧不得沈望舒,急急忙忙衝過去救護被箭雨籠罩的紀玉津。
沈望舒倒也機靈,翻身就地一滾,趁機躲在了道旁茂盛的草叢裏,很快就被裴在野帶人護在了馬後。
紀玉津再沒了可以挾持裴在野的人質,兩邊正式開始交戰,裴在野單留著紀玉津的命,招招狠辣,式式淩厲。
紀玉津招架不住,側頭吐血,神色有些陰狠,他瞧了眼被護在最後麵的沈望舒:“你不想讓她知道你是誰吧?畢竟她是陸妃的外甥女,陸家傾覆,皆與太後齊家有關,她若是知道你害了她母家,她,”
裴在野根本不和他廢話,直接用淩厲的攻擊打斷了他的話。
紀玉津卻又勾起唇角,忽拔高了音量:“你是,”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睜大了眼睛,一柄利劍當胸穿透,直接打斷了他的回答。
裴在野從他心口拔出長劍,幾滴粘稠血液濺在他臉上,他渾然不覺,劍尖一挑,把不知是死是昏的紀玉津挑到威國公腳下。
他淡道:“交由祖母處置。”
沈望舒沒聽見紀玉津方才那番話,威國公可是聽見了,作為太子外祖母,兩任齊皇後的母親,她皺了下眉,才道:“好。”
她到底放心不下,目光落在裴在野身上片刻:“我不多嘴,你自己多上心吧。”
裴在野沒由來的生出一股煩躁,低低嗯了聲。
威國公撈起紀玉津之後,打了個呼哨,直接帶著人撤退了。
裴在野這才去瞧縮成一團的沈望舒,見她身子瑟瑟,他心裏難受的要命,忙小心把她圈進懷裏:“你沒事吧?”
沈望舒方才還能強迫自己鎮定,現在卻是再忍不住了,眼淚流成了小河,嗚嗚地隻知道哭。
她越是哭,裴在野越是擔心的要命,要不是這麽多人都在場,他真要仔細檢查她的身子,看看到底哪裏傷到了。
葉知秋忍不住提醒:“殿,額,郎君,紀世子這事瞞不住的,畢竟這是在梁州,巴陵王的地盤,您先帶著沈姑娘去見沈大人吧,大家好商量出個章程來,看是躲還是如何?”
裴在野覺著他在小月亮麵前表現的比自己還有機智鎮定,他不由冷冷瞪了他一眼,這才放緩了聲音:“小月亮,我帶你回家。”
回家兩個字終於讓她恢複了一些精神,她瞧了四哥一眼,眨巴著淚眼重重點頭。
裴在野抱著她上馬,把她牢牢圈在自己懷裏。
她用四哥的大氅擦了擦滿臉的眼淚鼻涕,目光瞄見著一地的殘屍,又生出幾分害怕來,不由把腦袋往四哥懷裏埋了埋。
忽然的,她又想起紀世子對四哥的評價。
“他是個,很惡毒,很殘忍的人。”
她忙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壞人的話怎麽能信呢!
可是,可是如果四哥隻是給陸妃娘娘和大殿下辦事,他為什麽能調動這麽多厲害的人?還有紀玉津那句拔高了聲音的‘你是,’,又有什麽意義。
他是誰?
他不是她的四哥,陸家的四郎嗎?
她的思緒又有點亂了。
裴在野抱她在懷裏,一時也放鬆下來,難得有點絮叨:“別怕,啊,咱們現在就回去,有沒有哪裏傷著?疼不疼?冷不冷?”
混合著少年清越和男子成熟的嗓音,漸漸平複了她的心跳,她靠在他懷裏,輕輕搖了搖頭,咕噥道:“四哥,我沒事,我有點累了,你讓我睡一會兒。”
她實在是乏極了,不等裴在野答應,就靠在他懷裏,吧嗒了幾下嘴巴,沉沉昏睡過去。
這裏離梁州城約莫有一夜的路程,等他回到沈府,天光已然大亮,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
沈家上下都沒睡,沈長流和沈飛廉見他抱著沈望舒回來,更是直接迎上來,顫聲道:“怎麽了?望舒可還好?到底是誰劫的她?”
裴在野隻來得及回答最後一個問題:“紀世子。”
沈長流和沈飛廉的臉色齊齊變了。
殺紀玉津可不是小事,裴在野正要跟他們細說對策,沈府外就傳來重重敲門聲。
沈長流忙打開大門,就見衛巡撫帶著人,急匆匆跑進來:“王府出事了!”
果然,裴在野眯起眼。
衛巡撫不等換口氣,就連忙道:“紀世子在被押入長安為質的路上,用計跑了,但不知道又出了什麽意外,他現在很可能出事了,王府的人很快查出,紀世子最後見的外人就是你們家大姑娘,現在已經帶了人準備上沈府來拿人問話,你們快把大姑娘藏起來吧!”
衛巡撫倒不覺著沈家小姑娘能把紀世子如何,這其中八成有什麽誤會,說不定還是紀世子主動垂涎沈大姑娘的美色呢,而且也不知道紀世子到底死沒死。
但若紀世子真的死了,沈望舒一旦被帶走,很有可能被王府的人殺了泄憤。
衛巡撫在大殿下手底下雖不得重用,但到底算半個大殿下的人,他自是知道沈望舒是陸妃娘娘的親外甥女,對沈家一向十分照拂,這回特地趕來通知沈家的。
他立刻給出了個主意:“你到底是朝廷命官,又有我和總督護著,王府的人隻要不打算造反,在沒證據的情況下,難道還敢鎖拿朝廷命官不成?但你的女兒就沒這個保命底牌了,隻要王府真的惦記上她,她哪日隻要敢出門,立刻就能把她鎖走!”
他深吸了口氣:“先把你們家大姑娘送走,他們沒有證據,發現大姑娘不在府裏的話,也不可能強行搜府。”
沈長流給這一連串的消息砸的腦袋一懵,聽到紀世子可能死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裴在野,又連忙收回視線。
他皺眉思量:“可是我在梁州為官,沈家根基在此,能把望舒送到哪裏去?”
衛巡撫忙道:“你還不知道吧?吏部的調令已經下來了,你馬上要被調往長安任翰林侍讀!”
他緩了口氣:“你的公務還沒交接完,正式的調任書也還沒下來,你暫時走不了,不過可以把你女兒先送往長安,一個多月後等你赴任了,一家人再匯合便是。”
他又瞧了眼裴在野,想著這也是個陸家人,而且他和沈望舒有婚約的事兒他還聽三閨女提起過,就又道:“這孩子是你家嫡係表親,又和你家大姑娘有婚約,讓他單獨帶你們大姑娘走,也不至於引人注意,一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衛巡撫幾乎完全道出了裴在野的計劃,還比他自己親口說效果更好。
他讚許地目光落在衛巡撫身上,果真能臣,區區一個巡撫實在太委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