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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有些塵封的往事(二)

  殘破的紅磚白瓦,仿歐式的兩層教堂,在現在看來,已如風燭殘年的老人,外表的牆漆已經脫落,就連教堂頂端的屋角都缺了一隻。雕花鐵門早已生鏽,從鐵門中望進去可看到裡面雜草叢生,有半人高。


  蘇凜劍站在鐵門外,用力搖了搖鐵門,發出「吱啦吱啦」刺耳的聲響。鐵門看似生鏽,實際上還挺牢固,打不開。


  湊近去透過鐵門中的縫,想看看裡面的情況。


  「會不會沒人住了?」蘇凜劍問顧朝歌。


  顧朝歌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用水缸栽種的水蓮:「應該還有人。」


  果不其然,只見教堂大門打開,從里走出一名穿著黑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男子見門口有人,慢吞吞走過來問:「你們是誰?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蘇凜劍趕緊回答:「你好,你是這裡的神父嗎?」


  中年男子一邊答「是」,轉眼已經走到蘇凜劍面前,看清楚蘇凜劍的臉,眼睛驚訝地睜大:「你——」


  「神父你好,聽說我是出生在這座教堂里的,所以很想回來看一看我出生的地方,能讓我進去嗎?」蘇凜劍揚起微笑道。


  神父面色有些激動,顫巍巍地伸出手,用鑰匙打開鐵門。


  蘇凜劍朝神父稍稍鞠躬致意,這才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神父長著一張周正的國字臉,眼角帶著些微皺紋,頭髮已經接近一半變白,臉色蒼白,應是長年未曬太陽所致。身上穿著的黑色長袍看起來已經很舊,還有幾個不起眼的補丁。看起來與年齡不符的滄桑與疲憊。


  「你是……蘇懷生的孩子?」神父開口問道。


  「……是,您記得我?」蘇凜劍疑惑道,這個神父的記憶力也太好了點吧。


  「當然,如果懷生……」神父的話忽然頓了頓:「我是說,如果懷生知道自己的孩子多年以後故地重遊,一定會很高興的。」


  「您跟家父……關係很好?」神父叫自己的父親為「懷生」,兩人應該交情不錯。


  「呃……其實也沒有,你父親當初陪著懷著你的母親,在教堂里住過一段時間,其他的,我們也沒有過多交集了。」神父的話中聽不出破綻,蘇凜劍卻覺得神父眼神躲閃。


  「這樣啊,那我能不能參觀一下這裡?」


  「教堂已經很久沒有外人來了,破舊不堪,說參觀也真是讓我慚愧,你可以隨便看看。」神父謙和道。


  「謝謝。」蘇凜劍道了謝,便四處張望著,慢慢從花園一邊走過,先環繞教堂一圈。顧朝歌走在蘇凜劍身後,等神父的身影不見了,蘇凜劍才將自己心裡的疑惑說出來:「朝歌,你覺不覺得,剛才那個神父怪怪的?」


  「恩。」


  「你也這麼覺得?!」得到認同的蘇凜劍有些激動,語音上揚。


  「他最初見到你的時候,眼神中明顯劇烈波動。就算是對於友人的孩子,他的目光應當是透著長輩的慈祥平和,但那神父的眼神,過於熾烈。」顧朝歌冷靜分析道。


  蘇凜劍被顧朝歌說得毛骨悚然:「按照我奶奶的說法,我出生后剛滿月就被父親抱回家,從此以後再沒有來過教堂。我父親應該也沒有再來過,就算當時我父親住在這裡他們建立了多麼深厚的友情,二十多年了,怎麼都該淡了啊。」


  「也許是一些不能遺忘的感情呢。」顧朝歌反問。


  「不能遺忘的感情?」蘇凜劍蹙眉,不能淡化,不能遺忘,如烙刻在心底的印記,難道……


  「難道說,我母親懷著我的時候,堅持住在教堂里,並不是因為擔心我,而是……」而是跟教堂里的神父有染?

  蘇凜劍想到這一個原因,雖然天雷滾滾,但也並不是不可能。


  顧朝歌也沉下臉,沒有輕易回答。


  此時,身後發出細小的走路聲,兩人猛然回頭,只見神父站在不遠處,對著蘇凜劍笑臉盈盈。


  「孩子,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神父朝蘇凜劍擺擺手。


  蘇凜劍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朝顧朝歌看去。顧朝歌上前一步,站在蘇凜劍身旁,對蘇凜劍小聲道:「去看看吧。」


  蘇凜劍這才點點頭,跟上神父的腳步。


  神父將兩人領到教堂內,祈禱室里放著一排排整齊的椅子,一塵不染,看得出神父每天都在擦拭這些椅子。正前方釘著一個大型十字架,蘇凜劍看著那十字架,心裡莫名有些顫動,往後退了步。


  顧朝歌不動聲色地抓住蘇凜劍的手,才讓蘇凜劍稍稍安下心。


  神父從里室拿出一本相冊,和藹地對蘇凜劍笑道:「這本相冊,我從來沒有給別人看過,好像我知道有一天,你會來這裡,等著給你看一樣。」


  蘇凜劍走過去,在神父身邊坐下。


  神父上下打量著蘇凜劍,過了許久,才心滿意足地打開相冊:「這些都是你母親懷你時候拍的照片,可能她自己都沒來得及看過。」似是想起了些不甚高興的往事,神父神色恍然。


  蘇凜劍低頭看著相冊里的照片,照片上一名穿著白色寬鬆長裙的女子,鬆散的麻花辮披在腦後,安靜柔美,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似乎是在給自己的孩子講故事。


  這就是他的母親,他從來沒有概念的母親。


  當他看到母親照片的時候,心裡還是不能抑制地激動了,這是一種割捨不下的牽連,可以跨越時間,空間,只需一眼,就能認出來。


  從神父手裡接過相冊,蘇凜劍入迷般一張張翻看著。


  顧朝歌站在他身後,清楚地看到神父幽深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蘇凜劍,眼睛微微眯起。


  相冊里多是蘇凜劍母親的照片,他如一隻貪婪的小獸,只顧著舔舐甜美的糖果,喪失了戒備心。


  待蘇凜劍意猶未盡地翻看到最後時,顧朝歌從蘇凜劍手裡將相冊抽走,隨意翻看了幾張,指著某張照片道:「這是你父親?」


  蘇凜劍探過頭去,那張照片上的母親大著肚子正坐在花園邊,那時的花園不如現在這般荒草叢生,而是種著嬌艷欲滴,明艷動人的朵朵鮮花。母親的一隻纖纖素手伸到開得正艷的玫瑰枝上,似是要摘下一朵,卻被玫瑰刺傷了指間,帶著斑斑血跡。可奇怪的是,他母親的臉上並未有痛苦的神情,反而帶著一絲快意的微笑。


  顧朝歌指的地方,正是透過玫瑰的方向看去,原處教堂陰影處有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呈後退一步的姿勢,蘇凜劍仔細辨認,才認出那個模糊的人影應該是他父親。


  他父親應該是不小心入鏡的,只是這麼隱蔽的地方,真難為顧朝歌還能發現。


  「還真是啊。」蘇凜劍接過相冊,不敢置信地多看了兩眼。


  剛才他只是匆匆瀏覽,沒有發現。


  「神父,您可以將這相冊賣給我嗎?」蘇凜劍捧著相冊,問神父。


  神父眼色微微尷尬,顯然有些為難。


  「我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父親也沒有給我看過她的照片,我想將這些照片好好保存起來,就當作是紀念她的一種方式。」蘇凜劍繼續遊說。


  「你說,你父親從沒給你看過你母親的照片?」神父卻抓著這個話題。


  「……是的。」


  神父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波動,他點點頭:「好吧,但是……有一張照片,你可以留給我嗎?」


  「哪一張?」


  神父翻出他母親被玫瑰花刺傷的照片:「將這張照片留給我吧,你父親和母親怎麼說也算是我的故人,我能對著這張照片經常懷念他們。」


  蘇凜劍為難地想了想,既然神父已經忍痛割愛,如果他連一張照片都不情願給他,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點點頭:「可以。」將照片從相冊中取出,交給神父。


  神父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地捧著照片,將他放回自己房間。


  又待了一會兒后,蘇凜劍應神父的請求,將自己的電話留給他后,與顧朝歌兩人告辭。


  走出鐵欄門,蘇凜劍還能感覺身後一道灼熱的視線緊緊跟著自己,很不自在。


  「朝歌,你覺不覺得……那個神父好像真的喜歡我媽媽?不然他也不會拍了這麼多我媽媽的照片。還有,剛才我問他要相冊的時候,他表現出很為難的樣子。」蘇凜劍化身福爾摩斯,喋喋不休地分析。


  顧朝歌徑直往前走,沒有多說:「先回家再說。」


  他隱隱有感覺,這件事情不會就此結束。


  幸好當晚,蘇凜劍就跟著顧朝歌返回b市,如果再留在t市,他直覺會有什麼事情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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