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魔誕
長生抓了抓眉心,姜曲自認為對於女子尤其是美人,但凡一絲一毫的變化,哪怕是換了胭脂水粉,瘦了一分胖了一分都難逃他的法眼。但卻覺得長生身上的變化實在是匪夷所思,他也不至於粗心到這般地步,連這樣明顯的傷口都記錯。
司馬鹿鳴給她把脈,短短日子出現了這樣多的變化,就怕她是身體出了問題,只是她的脈象強健有力又不像是生病,「師姐,你照過鏡子么?」
姜曲道,「你這問也是白問,怕是長生對自己的臉還沒你我熟悉。」他掃視著,去拿了角落的案几上的鏡子想給長生照一照。
卻聽到咚咚咚的聲響,是刻骨上了二樓推門進來黑著臉問,「你們這是要留到幾時?我這裡是酒樓可不是客棧,要休息回你們自個家裡去。」
姜曲道,「你這不是過河拆橋,打完了齋不要和尚么。昨日還千方百計的留我們,今日倒是千方百計的趕了。只是借你這間房暫作休息,太陽下山後就走,你要是覺得早上給的銀子不夠,我們加就是了。」
刻骨道,「今日和昨日不同,今夜也和昨夜不同。昨日留你們下來,打烊時報酬已經給了,算是兩清。我是這裡的老闆,想招呼什麼樣的客人還能做主。」
司馬鹿鳴問,「有什麼不同?昨日是客人,今日也是客人。」
長生插不上嘴只能看他們唇槍舌戰你來我往。其實孫三家離半月觀更近的,可他母親卧病在床,總不好意思去打擾。
刻骨見他們死活不願走的,皺了眉頭道,「今日是燈闌的魔誕。」
燈闌?長生想了想,「是管帝都的那位魔王?」
「雖總是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你們誰又真正知道什麼是魔。白鸞嗜血喜好殺生,她野心大一而再的挑戰燈闌,道行也是不淺的,卻是一而再的挫敗還曾三次被燈闌打成重傷。她始終拿不下這帝都,你們知道為什麼么?」刻骨反問又自己答,「眾生有三毒貪嗔痴,白鸞也是眾生,她心底有人愛得要生要死的,而魔最會鑽這樣的空子,痴念越重越是會敗得一塌糊塗。」
司馬鹿鳴道,「那又如何。」
「今夜是魔誕,依照前幾年的慣例,燈闌會坐著步輦,由百魔抬著他遊街,選出鏢子。」
「什麼是鏢子?」姜曲問。
「凡人之中黑白分明的有很多,亦正亦邪的也不少。而燈闌最是喜歡後者了,喜歡看他們苦惱掙扎,喜歡看他們在正邪對錯之前游移,他喜歡讓這樣的人墮魔。」刻骨對長生道,「昨夜第一個給你賞錢的,就是去年燈闌選出的鏢子。白鸞不過就是殺人,而燈闌雖不嗜血,但喜好卻比其他妖魔古怪多了。」
司馬鹿鳴注視著刻骨,聽聞魔的形態並不固定,心中貪婪的人看到的魔會是豺狼虎豹,嗔怒之人看到的魔是惡鬼羅剎,司馬鹿鳴問,「你是人還是魔?」
「我當然是人。」刻骨道,「人入魔比鬼上了人身還要難以察覺,未必會性情大變,但所行事必然是陰鷙黑暗偏激與正背道而馳之事。有時你進了魔障自身都未必會知只會當是同流合污隨波逐流。」
姜曲想著這說得怎麼跟官場中表裡不一的貪官污吏差不多,莫非也是十個之中九個入魔了不自知,「若是你這般說的,你怎麼知道你沒有入魔。」
「我已經跟你們說了這麼多,你們若還是想夜裡去送死的,隨便你們。但不要死在我這裡,我不想招惹麻煩。」刻骨出去時把門帶上了。
姜曲把鏡子放回原處,「那可要準備準備了。」他們沒有對付魔的經驗,雖未必會遇上燈闌,還是要以防萬一的好。他問司馬鹿鳴「你說帶什……」
長生趴桌子上瞬間睡死,打呼聲鋪天蓋地的響起把姜曲後半截話都給掩蓋了。姜曲好笑又羨慕,即便是天塌的大事長生都能吃好睡好隨遇而安,司馬鹿鳴褪下外衣蓋在長生身上……
這一次做夢比上一次的好些,左手多了一個燈籠,右手多了兩個包子。之前她就有認真研究過論夢與想的千絲萬縷的聯繫,既是晝無情念,夜無夢寐,那她能不能通過多思來控制夢境,果真多多想些吃食包子饅頭,能夢見包子饅頭的幾率也會大些。
長生想著等這一次夢醒了,她要多想些麵食。她一邊咬包子一邊舉著燈籠往前走,每一次做夢都不知道要做多久才能醒的,但這一次能吃東西還不至於太無聊。
天上的月亮也跟著她在移動,她抬頭看,那是血月,看著就像那月亮受了傷在流血,很是不吉利。
一隻碗飛了出來落在長生腳邊摔成粉碎,然後又飛出了筷子杯子和枕頭,長生趕緊離開這危險之地,聽到一屋舍里傳出一男一女的吵架聲。
「我怎麼這麼命苦找了你這樣沒用的男人,吃喝嫖賭樣樣的沾,沒拿過一文錢回來養家,還要女人拋頭露面的養活你。你丟不丟人。」
「我丟人,你怎麼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我吃喝嫖賭你就不賭了,你把老子傳家寶貝都給賭沒了。你做過飯么洗過衣服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娶了那家的大小姐,我當初是眼瞎了才會看上你。」
吵架完后就是大打出手,屋內的桌椅板凳被撞得東倒西歪的。長生想著會不會搞出人命,要不要進去勸一句床頭打架床尾和,但又一想這是做夢也不是真的,還是不要在她自己的夢裡多管閑事的好。
長生打算繼續往前走,走到醒為止。街上原本是黑漆漆的,也不知突然哪裡來的燈火,像條火龍一般在前面的街角拐了彎朝她走近。隊伍浩浩蕩蕩的,舉著一頂金光閃閃的轎子格外顯眼。
轎子里側躺著一個男人,撐著頭右手拿著一隻夜光杯,赤裸著腳,腳腕上綁著一串金鈴鐺,一抬足叮鈴叮鈴的響。
轎子經過長生身邊時,她傻乎乎的仰視,轎子里的男人低頭似察覺到了視線卻又是見不到她的。隊伍的最前和最後都有侍女提著花籃在撒花,隊伍所經被鋪成了一條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