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抓個正著
弗恃頭皮發麻,唯有胡謅,「好一陣子沒見師兄,甚為想念,就帶了我的兩個徒弟過來拜訪。」
妙眾看著也沒動氣的樣子,笑眯眯道,「你還真是屢教不改,掌門師兄免你早課,可不是讓你白日睡覺夜裡精神抖擻來做梁上君子的,還帶壞兩個弟子。」
長生羞愧。
弗恃倒是還有理由,「反正這酒也開封了,不喝浪費。我那去年釀了好幾壇青梅酒,味道可是絲毫不比這差,這樣吧,我拿五壇跟你換,你就看在你是師兄,把這壇割愛給師弟。」
妙眾笑了笑,估計知道說再多弗恃也不會乖乖把酒放回去,以往的經驗告訴他,他這個師弟就是欠打。
「我是不想你在其他弟子面前顏面盡失。才會你每回來偷酒,都只是寬大處理。我看你是非要我要慎靈拿門規治你,你才知悔改。」
話才剛說完,沒等長生看清,妙眾卻已是到了弗恃面前,抬手就是一掌。
弗恃身子向左挪了半分驚險躲過,身後那棵大樹受了他的連累,因承受了掌力,樹榦上多出一個五指的手印。「師兄,你居然玩真的。」
「難道你以為我跟你鬧著玩。」妙眾伸手要搶葫蘆,弗恃反手把葫蘆藏到身後。好不容易到手,怎麼能輕而易舉還回去。
長生和司馬鹿鳴站一邊不曉得該幫誰,總不能大逆不道幫著師父去打師伯。
弗恃左躲右閃,又把葫蘆綁到腰帶上,露出你奈我何的痞笑。妙眾見他囂張,從口袋裡摸出了什麼扔到了弗恃身上。弗恃心想自家師兄弟再怎麼氣,斷然也是不會用暗器的。心下一大意,被那些「東西」巴在了褲腳上。
定睛一看是好幾條白色的拇指那般長短的蠶蟲,它們蠕動著一節一節的身子開始吐絲。弗恃伸手要撥,妙眾卻是招招攻上來,掄起拳頭給了弗恃左眼一圈。
弗恃分身乏術,只能罵道,「你也太卑鄙了吧,居然來陰的。」
妙眾笑道,「你不常這樣罵我么。」
妙眾的弟子披頭散髮的跑了出來,被吵醒後來不及整裝就跑出來了,一個個手中提著劍,腳上的鞋子卻是左右不分。見到弗恃和妙眾再過招,面面相覷也如長生他們獃獃愣著,不知是要助陣呢,還是要上前勸架。
蠶蟲吐絲的速度極快,一轉眼蠶絲就把弗恃的腳包得嚴實,且還沒停下的趨勢,好像不把弗恃整個人裹進蟲繭里不罷休。弗恃的腳是動不了了,只好用跳的。一蹦一蹦的擋妙眾的拳頭。
妙眾的弟子都歪頭偷笑。
妙眾往弗恃腰間的葫蘆探去,弗恃扯下葫蘆朝司馬鹿鳴扔了過去。妙眾喊,「快搶。」
一眾弟子領命圍了上去,司馬鹿鳴縱身躍起,朝葫蘆一拍,那葫蘆改了方向飛向了長生。
長生舉起雙手,打算接住葫蘆后還是勸勸師父和師伯坐下喝口茶大家有話好好說,這樣打了打去,一窩蜂的搶來搶去,實在是有違同門師兄弟要相親相愛的門規,要是傷了和氣就得不償失了。
葫蘆沉甸甸的落進了她手裡。
「師……」剛開口要說話呢,哪知把葫蘆接反了,葫蘆嘴朝下,嘩的一聲,梨酒淋了她滿面。酒水灌進她鼻子和嘴巴,嗆得她難受。
她上一回好像是抿了一小口就醉了吧,這一次喝下去的可不只一小口。
長生傻笑,抱著葫蘆左搖右擺的晃了兩下身子,醉死在了地上。
睜眼,就見潔白如雪的梨花笑鬧枝頭,鳥兒在花間鳴唱,水流潺潺。長生曉得自己又是來到了那美得不似凡塵的地方。她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平靜的水面憂愁,上一回有弗恃指點方向,還有竹筏能載他們逆流而上。現在什麼都沒有,她要怎麼去找梨仙?
長生心裡想著,就聽到琴追的笑道,「前腳才送走龍太子,後腳姑娘又來了。」
長生露出喜色,「仙人。」
琴追微笑,清風拂過他一頭白髮,衣袂飄飄,看的長生很是羨慕,仙人的風姿果真是跟凡人不同,那句俗不可耐的話來說,就是感覺這仙人即便是放屁都比這凡人的香。
琴追道,「還是稱呼我本名吧,我很是喜歡這個名字。」他說這話時語氣眷戀,似乎對他而言,琴追二字意義並非只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稱呼。
長生想著或許仙人對自己的名字比較重視,便不敢直呼其名。琴追眉間似乎染了些許失望,卻也不勉強。長生問,「仙人,我師弟的劍煉好了么?」
琴追道,「原本就說需要兩三日,你來早了。」
「那是意外。」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自己笨手笨腳的把師父夢寐以求的酒給撒了,回去后一定要跟師父道歉。
琴追意味深長道,「你怎麼知道那是意外不是緣呢?你可對這有半分覺得似曾相識?」
長生知道自己笨,但她想也不至於笨到前日才來,就立馬把這裡忘記得乾淨,她指著上游的方向,牛頭不對馬嘴道,「我記得是要到盡頭,看到一個洞口,穿過去才是仙人你的家。」
琴追感觸道,「罷了,都是註定的。」
他從枝上摘下一朵梨花放進了水裡,梨花瞬間變作一隻潔白小船,琴追接著又是折下一根樹枝,他踩到了花瓣上,將手裡的樹枝變作長桿,對長生道,「上來吧。」
長生跳進了花蕊里,因為花朵輕盈會隨著水流輕微搖晃,嚇得長生抓住那柔軟的花瓣。
等坐穩后,她將手放在鼻子下聞,一雙手沾滿了梨花的幽香。她十分喜歡這味道,就不曉得這香味能維持多久。
琴追撐開了小船,見她為如此小事也能開懷,說道,「看姑娘這樣,只感覺做人或許比做神仙要快活。」
長生只聽過凡人想成仙,看玉虛派里的師伯師兄弟們就知道了,勤加苦練不就是為得道么,倒第一次聽到仙人也有想做凡人的。
長生道,「仙人能長生不老,逍遙自在,凡人有生老病死,還要為了養家糊口辛苦的賺銀子。」這怎麼比較都是做神仙要好吧。
琴追問,「你從小到大活的開心么?」
長生想起了義父,想起了師父。笨嘴笨舌,只曉得知足的點頭。
「我從修得神識到至今都沒出過這個林子,只為答應了一位故人為他守著這裡。雖知道人間繁華最終也不過如黃粱一夢,但歲月幽靜寂寥,倒也想到那紅塵品一品酸甜苦辣。」
「仙人你的朋友不在么?」這裡的風光雖是美麗,但若只是自己孤孤單單的看,久了也會覺得無趣的。
琴追懷念道,「他去遠遊了。」
「那容易啊,你等他回來了,就能到外頭去遊玩了。」
琴追卻道,「他不會再回來了。這地方沒什麼再值得他留戀。你師父曾問過這是哪裡,我未答他,其實即便他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一樣是過客,有緣則聚,緣盡則散。」
長生見他感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話安慰,只能沉默。
琴追也不再多說,只專心撐船。
一條魚兒撲騰的躍出水面,濺起冰涼的水花落在了長生臉上。她一時起了興緻,伸長了脖子去瞧水面。水中倒影出她的影子,已不再是小眼塌鼻樑的平凡五官,倒是與在睚眥龍宮中那面銅鏡里看到的女子樣貌有五六分的相似。
她受驚,坐回花蕊里不敢再看。只是心神不寧,連船什麼時候已是穿過了洞口都不知道了。
琴追把船停好,見長生心事重重也不點破,只等她下了船后,把梨花和樹枝收回,又接回了梨樹上。樹枝和樹榦竟像是渾然一體,全然看不出傷口。
她見到這畫面突然感到暈眩,像是受了暑氣那樣,曾經她在大太陽底下罰站好幾個時辰,就是出現這種癥狀的。眼前是五彩光暈在閃耀,閃得人頭暈目眩。
光暈里那與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在撿落花落葉,也不曉得是用了什麼回春的法術,把花和葉子都接回了樹上。
有個聲音在她耳邊問道,「我得再修習多久,才能像你這樣能使春回大地,枯樹生花?」
女子道,「凡人有生老病死,你想成仙也有你的劫數。你若是渡得過,我就教你。可若是渡不過,教了也是白教的。」
「我一直聽你念什麼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聽了兩百年才有了神識,后又是聽了五百年才有今日要渡劫,我若是能褪去這身樹皮修成地仙,就給你做個僕人報答你吧。」
長生扶住身邊的梨樹,難受得想嘔吐,「仙人,我是不是傷暑了?」否則為何看到幻覺還有幻聽。
琴追溫柔的撫了撫她的額頭,輕聲道,「虛其心,平其意,什麼都不想,就不疼了。」
長生聽話的放空了她的腦子,試著調整呼吸,過了一會兒果真腦子就不疼了。她把這歸功到琴追的神通廣大,定是用仙術給她治好了病。
琴追帶她進了屋裡,司馬鹿鳴的劍懸在空中,劍下燃燒著火。弗恃給琴追的那塊黑乎乎的鐵石已是融在了火里,化作液體一樣的物質貼合在劍身上。
長生還以為所謂的天火該是五光十色的,至少天上掉下來的東西,怎麼都算是寶貝,與她平日做飯燒柴時生起的火該不一樣。但親眼見到了,又好像覺得沒什麼不同。
琴追用長袖扇了兩下,火勢大了起來,鐵石像是懼怕天火的熱度,在往劍柄的方向慢慢的爬。看著有些噁心,感覺猶如成千上萬的螞蟻聚合在一塊齊心合力的搬家的模樣。
琴追道,「這天火落下來,即便是世間最堅硬的東西也要被燒成灰燼。」
長生記得弗恃好像聊起過說琴追當初所經歷的天劫就是天火,既是天火這麼厲害,他怎麼逃過去的?琴追告訴她等那鐵石將劍身包覆完了,也就大功告成了。
長生問,「有沒有辦法快點?」不是她想催,而是不曉得這次酒力又能維持多久,要是又等不到劍煉好半途而廢的醒來,她不曉得師伯還願不願意借出第三壇酒。
琴追看著她欲言又止,眉頭一擰,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揮動長袖激起一點星火打向屋頂一角。
一隻壁虎落了下來,化了形。眼耳口鼻已經變得十分像人了,就是身後還拖著尾巴。
琴追客氣的規勸道,「若是有緣來了這裡想與我結交朋友的,我歡迎之至。若是心懷不軌,趁我還沒動手,自行離開吧。」
壁虎指向司馬鹿鳴的劍,說道,「我家主人想跟仙人討要此物。」
琴追拒絕道,「我不知你家主人是何人,但這劍不是我的,我不能答應。」
那壁虎商量道,「劍如今在仙人這裡,只要您願意點個頭,萬事好說。您若是覺得劍白白被我們拿去佔了便宜,您大可說一物。我家主人神通廣大,只要您說的出,我們必定給您找來。」
琴追道,「以物易物的確是我這裡的規矩,但我已經說了,這劍不是我的,我不能替劍的主人做決定,你還是走吧。」
那隻壁虎朝長生看了一眼,長生往琴追身後縮了縮。
「我家主人賞罰分明,我今日若是完成不了他的交代,回去必然受重罰。要不就把劍帶回去,要不就請仙人同我走一遭親自向我主人解釋了。」
那隻壁虎沖了上來,琴追倒也不把一隻小妖放眼裡,哪知是聲東擊西,小妖尾巴一甩,勾住了劍柄把它扯了下來,就想從門口逃走。
琴追不慌不亂也不見阻攔,屋外的梨樹枝條發了瘋似的猛的抽長,繞著茅屋,一圈一圈纏繞起來,竟把門封住了。
琴追不再和顏悅色,面色凝重的問道,「這把劍還未煉製好,若看中的是這把劍的本身,怎麼也該再等幾個時辰。可見你搶劍是為其他目的,你家主人要它來做什麼?」
小妖見那枝條把屋子纏得太密,他要逃出去只能是變回原形,小了體積才能爬出去,但若是變回了原形,劍太過沉重,他就帶不走了。
小妖開口威脅道,「我不過是只小妖,哪裡敢多問。仙人,我勸你還是放我走,你若堅持與我家主人作對,只怕這裡最後只能是化作煉獄,不需天火也會被燒得乾淨。」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更想會一會你主人是何方神聖了。你是自己把劍放下,還是要我動手?」
小妖狡猾,低眉順眼,似要把劍奉還。只等走近,突然舉劍朝琴追刺。長生一急,忘了琴追哪裡用她一個區區凡人相護,也沒考慮後果,徒手把劍抓住。
劍將她手心的皮膚劃破,血流如注。小妖想斷了長生的手,哪知劍身卻像被牢牢貼住了一樣,任他怎麼用力都抽不出來。
劍身上的鐵石離了天火,原本已是冷卻不動了,卻是在觸到長生的血后,自中心裂開一條細小的凹槽,像是生出了血脈,開始吸食長生的血。
長生的血流進了小槽,鐵石再次化作液體往劍柄上爬,且還爬得很快,像是在追逐她的血液。將劍的整體包成了黑乎乎的一整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