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最後的抉擇（二）

  終於，在一次避無可避的攻擊中,蘇小仙試著打出了一記靈力法訣。


  「靈力？」顧沐白愣了一愣,冷笑道，「看起來你果然很認同自己的人類身份嘛。」這彷彿激怒了他一般,他很快開始更加猛烈的攻擊。


  而對於蘇小仙來說，用靈力法訣對抗顧沐白的攻擊一點都不困難。畢竟在清乾山上她使用最多的就是靈力，已經形成了一種不假思索的本能。她甚至覺得她的靈力使用技巧在顧沐白的激發下越來越純熟。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顧沐白使用的雖然是純正的魔功,但是威力極其有限,彷彿受到什麼制約似的，這令蘇小仙的應對輕鬆不少。她隱隱有一種小孩子過家家、鬧翻了的時候打架的錯覺。


  摩天大廈的天台之中最後爆出一陣巨響。顧沐白看也不看摔倒在一邊的蘇小仙，翻身從天台上跳下。他是純正的妖魔,和蘇小仙這樣兩面三刀、陣營隨時可以轉變的女人不一樣，他始終記得身為妖魔的責任和義務。他在鉛灰色的霧霾天空中滑翔而過，他身上長長的風衣被風吹起,宛如一對黑色的翅膀。


  田柔在遠處聽到動靜,訓練有素的她率領隊伍奔上樓來查看,卻只看到蘇小仙坐在天台上發獃。天台上四處都是打鬥的痕迹,鋼混結構那厚厚的水泥層已經被破壞，一些粗細不一的鋼筋露了出來。


  「很激烈。發生了什麼？」田柔神色凝重地問道。


  蘇小仙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聽到響動，趕緊往這裡跑，結果就看到這些。」


  「是嗎？沒有妖魔的蹤跡？」田柔看著蘇小仙衣服上因為打鬥留下來的那些痕迹，疑竇叢生，但是沒有多說什麼。


  「沒有妖魔。」蘇小仙道，「我……我迄今還沒有放棄，但是可能需要多一點時間，整理一下思路。」


  「好吧。」田柔聳了聳肩。


  顧沐白在鉛灰色的霧霾天空滑翔，在破敗不堪的城市廢墟中奔跑，在散發著惡臭的地下水通道中彎腰跋涉而過。最後他來到了倖存妖魔的居處——一座早就廢棄不用了的地鐵站。這個地鐵站的出入口在一次爆炸當中被掩埋，妖魔們要沿著地鐵的軌道走很久，從一處地下水通道中進出，很是隱蔽。


  但是事實上，也沒有多少妖魔有閒情逸緻去外面的世界閑逛了。困擾著人類的問題也一樣困擾著他們。妖魔的繁衍鏈也已經斷絕了。他們無論怎麼努力，只能生出似人非人的怪物，這種怪物極其孱弱，只能存活不過幾個小時，最終無奈地成為缺乏能量補給的妖魔口中的食物。——對於妖魔來說，互相吞噬是最常見不過的事情，沒有倫理危機，根本不用克服心理障礙。


  「少主，回來了？」在妖魔最艱難的時刻，胡媚和何冰重新又回到顧沐白的身邊，幫他維持妖魔界的秩序。此時他們憂心忡忡地沖著顧沐白打招呼。


  顧沐白很想向這兩位忠心耿耿、認真負責的屬下回報以笑容，但是他努力了很久，也無法擠出一個像模像樣的笑容來。


  「少主……不高興？」胡媚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可是公主殿下不是在滿世界尋你嗎？你們……沒遇上？」


  「我見到了。」顧沐白聲音里滿是倦怠，「她還是老樣子，一樣的自私，一樣的幼稚，一樣的不負責任。對了，她的實力似乎有復甦的跡象，但是她只用了靈力。你們看，她的選擇已經很明白了。」


  「實力……復甦？」胡媚仔細咀嚼著這些字眼，「少主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氣憤不過……出手打了她。」顧沐白一咬牙，自暴自棄般說道。


  「你打了她？」何冰臉上露出驚容。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是啊，我先動的手。我猜她一定恨死我了。當然，她從來也沒有真心真意對我過。我們完了。」顧沐白說道。


  「可是……」胡媚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可是什麼？你們都應該清楚，她是個顏控。她對我好的時候，只是因為我這副能迷惑人的長相。根本就不是真心的。」顧沐白道。


  胡媚欲言又止。她在一旁看得很清楚，顧沐白這次在見蘇小仙之前，精心準備了好幾天，特意尋找了這件黑色長風衣，用以襯托他的英俊帥氣。他一邊抱怨她，一邊卻想著取悅她。這絕對不是死心的態度。那麼，這次見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顧沐白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選擇了人類。妖魔的未來，我來負責。其餘的廢話，不需要多說了。」顧沐白一臉疲倦地將那件長長的黑風衣脫下來，團成一團，擲到一個角落。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些已經不能維持人形的妖魔。他們團成一團，互相依偎著取暖，瑟瑟發抖。和底蘊深厚的人類相比，他們的境況更為可憐。他們除了繁衍鏈斷絕之外，還悲哀地發現，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成為他們的口糧，最肥美的那部分資源都在人類佔據的地盤裡，而他們得到的，只有一些殘渣。


  「媽媽，為什麼我們的日子這麼艱苦，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一隻年幼的小兔子睜著天真無邪的紅眼睛，怯生生問它的母親。


  「孩子，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錯。我們在等待我們的救世主。我們的救世主就要來就我們了。」它的母親答道，眼神里滿是疲憊和絕望。


  蘇小仙站在明凈的玻璃門外面，看著林瑾清身穿白大褂，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相談甚歡的模樣，心裡有些淡淡的不舒服，有種領地被冒犯了的感覺。


  「這個女人是司令員的女兒。她已經來過很多次了，每一次都和父親相談甚歡。」阿錯彷彿想刺激她一般，故意在她耳邊大聲說道，「她待我也很是和氣。我想，或許我不久之後就有一個新母親了。」


  「是嗎？那麼恭喜你。」蘇小仙扭過頭去，莫名覺得那女人的眼睛有些太凶了，嘴唇又有些太淡了，總之是各種不滿意。


  這時候林瑾清已經看到了她。他快速中止和那司令員女兒的交談，走出門來。


  「你來了？」他垂下眼睛，聲音平靜地說道。


  「司令的女婿？」蘇小仙挑眉。


  林瑾清目光里滿是詫異。他看了看阿錯，又看了看蘇小仙的神情，突然間笑了。那笑容多少讓蘇小仙有些慚愧，就彷彿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一般。


  「你誤會了。她只是我的病人，我在給她做心理輔導。」林瑾清輕輕解釋道，「如果你不喜歡她的話，以後我再也不見她就是了。」


  「不用！」蘇小仙賭氣道，「你是不是司令員的女婿又和我什麼相干？」


  她頓了一頓：「我需要你的幫助。」


  「好。」林瑾清很乾脆利落地回答。


  「你還沒有問是什麼事。」


  「好。」林瑾清說，「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會答應幫你。」


  林瑾清就是這樣，他對一個人好的時候，簡直是好到無可挑剔。在他的大力保證下，蘇小仙將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她有些心虛，不大想同林瑾清的目光正面接觸。


  林瑾清沉吟著。


  「你說你在和顧沐白寒暄的時候，把一個追蹤器放到了顧沐白的衣服上？這個追蹤器是軍方給你的，但是你並不想讓軍方知道追蹤器已經被啟用？並且你想在不驚動軍方的情況下，得知顧沐白的方位？」林瑾清輕聲敘述著她的要求。


  「是。」蘇小仙有些慚愧，她覺得這些要求對林瑾清來說有些強人所難。但是她除了求助於林瑾清之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知道了顧沐白的下落，你打算怎麼辦？是不是打算去找他，甚至從此以後和他在一起生活，再不回來？」林瑾清問。


  「也許……是這樣子的。」蘇小仙遲疑半晌，終於破罐子破摔般地答道。她想，她的求助技巧實在是糟糕透了，就算被拒絕，也一點都不冤枉。


  但是——


  「好，我會幫你。」林瑾清說，他彷彿能夠看透蘇小仙的心思，「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我很感激，你在這個時候能想起我。」


  蘇小仙不知道林瑾清是怎麼做的，或許林瑾清為此和那個所謂的司令員的女兒虛與委蛇，不過蘇小仙一點也不想追究其中的細節。


  幾天後，藉助林瑾清提供的探測設備，蘇小仙艱難摸索到了妖魔據點的入口——那處廢棄的地鐵站點。迎接她的是顧沐白奇差無比的臉色。


  「你是怎麼找過來的？」顧沐白問道。他是心思靈透之輩，很快就想起那件被他團成一團的黑色風衣。他從中扯出那個微型追蹤設備，臉上突然露出笑容，但是那笑容比寒冰還要寒冷。


  「這就是你的計策。故意裝作黏黏糊糊，對我深情難忘的樣子，不光是想著懷柔，馴服我，還趁機在我身上放了追蹤設備，這樣的話，即使我拒絕了你，你也能找得到我們了，對不對？」顧沐白冷冷問道，「你這麼大費周章尋到我們，自然不是為了敘舊的。你站在人類的立場上，自然視我們如同洪水猛獸。好吧，讓我來猜猜看，這次你帶了多少軍隊來，或者有多少重武器在等著我們？」


  「什麼都沒有。我來這裡，是來履行我的職責的。」蘇小仙說，「我知道這或許有些遲。但是，我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