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盛世的末日（十一）
他們很快走進了房間。兩個人的聲音在看到蘇小仙的時候戛然而止。
姬明芙注意到，林瑾清明顯鬆了一口氣，目光里充滿了慶幸。
「真是萬幸……」林瑾清喃喃說道，姬明芙不知道他究竟在慶幸什麼。
「我出去看過了，又有一個房間的人死了。不過怪物已經撤退，應該沒什麼要緊了。」穆羽然用很平淡的語氣說道，「你放心，我已經清理過現場了。」
穆羽然平淡的語氣令姬明芙吃驚，在他口中，死幾個人彷彿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她越發感到選擇一個優秀男人好生依靠的重要性。
林瑾清的目光開始轉向空空如也的地面：「果然不出我所料，怪物就是就是在這間房間被召喚出來的。」
「你是……姬明芙？」林瑾清並沒有忽視在場的任何一人，他的語氣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緒，但是還是令姬明芙心中好一陣激動。林編劇居然叫得出她的名字！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對她另眼相看呢？
後來的事情姬明芙卻已經記不清楚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的。第二天清晨她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對成為陳卿書的女人、換取對方保護的承諾失去了信心，要知道她這些日子費盡心機，也沒有能接近他。危機接踵而來，影視城據點之中不斷有人喪命。姬明芙覺得時不我待，必須轉移目標。她心中如貓兒撓一般，突然間就開始想著挑戰高難度，她又看上了林瑾清。她有充足的理由：與其騎驢找馬，倒不如一步到位。這天她在蘇小仙的指揮下幹活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地向林瑾清的方向飄去。
「林編劇，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姬明芙瞅準時機，在林瑾清耳邊說道。
「什麼？」林瑾清不動聲色地直起身子。像姬明芙這樣的女人，在林瑾清眼中和螻蟻幾乎沒有區別，他之所以願意待她友善，是因為蘇小仙看重她。
「昨天……」姬明芙深諳吊人胃口的技巧，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直等到林瑾清的耐心幾乎消耗殆盡，才說道，「昨天小仙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一不小心又開始叫顧沐白的名字了……不不，你千萬不要誤會，其實她是很努力想忘掉從前的事情的，你要給她一點時間……」
姬明芙的話不可謂不毒辣。她深知世間越優秀的男子，越是自尊心強，決計不能容忍他們捧在手心的女人心懷異志，心心念著別的男人。但若是直截了當的告發的話，難免有不夠厚道的嫌疑，所以姬明芙裝作一副和蘇小仙是好姐妹，關心她的時候一不小心說漏嘴的樣子，既清純無辜毫不做作，又能夠收到良好的效果。
但是姬明芙註定失望了。林瑾清聽了姬明芙的告密，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神情，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反而令姬明芙詫異萬分。
「難道你不生氣？不驚訝？」姬明芙終於忍不住，試探著問道。
「我為什麼要生氣？」林瑾清反問。從他發現穆羽然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的時候，他就猜到顧沐白定然會出現。既然顧沐白出現了，蘇小仙叫幾聲顧沐白的名字，難道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嗎？他非但不惱怒，反而感到歡喜：蘇小仙沒有和顧沐白一起離開，而是選擇留在了此地，他這些日子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姬小姐。」林瑾清看了姬明芙一眼說道，「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事實，我和穆羽然願意對你們這些人客氣，完全是看在蘇小仙的面子上。所以，不要認為，你有詆毀她的權利。」
「憑什麼？」姬明芙覺得自己被林瑾清的目光從頭到腳看了個透徹，他的目光彷彿直接穿透了她的靈魂，看到她靈魂深處那些陰暗齷蹉見不得光的東西，這種感覺令姬明芙惱怒無比，「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麼她能得到那麼多？我說的都是實話，難道我連說實話的資格也沒有了嗎？」
林瑾清看著憤怒無比的姬明芙，輕輕一笑：「是到了該讓你們知道部分真相的時候了。一個處處都要受人保護，憑著別人的憐憫之心生存的人，是沒有資格說主人的不是的。」
林瑾清輕輕拍了拍手，將所有人都召集起來：「這麼多天里，你們一直在我們的保護下生存。偶有我們保護不到的時候，你們怨聲載道。這都是難免的，我也懶得跟你們計較，但是你們一定要尊敬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蘇小仙。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這場災難遠比你們想象得要大，持續時間也會比你們想象中更長。除了少數幾個據點外，其餘的據點完全被狂化的動物摧毀了。我們這裡是唯一一個沒有軍隊守護的純民間據點。為什麼我們能堅持這麼久？因為蘇小仙。」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里，林瑾清把蘇小仙拉到台前：「她的血液里有一種物質，可以抵禦狂化了的動物病毒。這些日子裡，我們在據點四周修建的工事，其中大量摻雜了這種物質。她為了我們據點的安全，貢獻了大量的鮮血，這才是她可以住在最好的房間，享用最好的食物的原因。動物們懼怕她，卻又想毀掉她，所以我才和穆羽然日夜輪換著守護她，而並非你們所謠傳的二王一后這種齷蹉的東西。聽明白了嗎？」
一陣驚訝的竊竊私語聲如風一般在場中吹過。那些男男女女都用將信將疑的目光打量著蘇小仙。林瑾清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催眠般的魔力，能夠安定人心，令普通人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無論那話有多麼的匪夷所思，有多麼的不合乎邏輯。所以他們的將信將疑，並不是懷疑林瑾清言語的真實性，他們其實已經相信了，但是從情感上不願意接受。蘇小仙居然不是以色侍人的女人，原來她居然對據點有大貢獻嗎？這個消息太過突然，需要消化一陣。
第二天，蘇小仙明顯地感受到，大眾對於她恭敬了很多，她傳遞下去的某些指令，是有考慮不周的地方的，以往的這個時候，這些考慮不周的地方會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如同洪水浸泡中一點一點擴大的蟻穴，然而在這時候，許多漏洞卻被大眾用積極的心態，自發自覺地彌補了。運轉變得高效而流暢起來。
「我也要做一個有價值的人！」樂巧巧向著蘇小仙宣誓道。但是她的話卻惹來了她男朋友阿曾不屑一顧的笑聲。
「女人。女人除了鋪床疊被，還能有什麼價值？」阿曾道。
樂巧巧對阿曾的鄙視很是不滿，但是也只能不滿而已。她也覺得，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無論是種植任務，還是別的活，她幹得都沒有男人那麼出色。本來女人還有生孩子的功能，這是她引以為傲的事情，但是現在，危機四伏，糧食供應短缺，所有稍有智商的女人都祈禱著自己不要懷孕，否則的話，無論是衛生條件還是營養，都不足以支撐她們把孩子生下來。如果說原本在太平盛世里，她們是因為社會上落後的言論，而下意識地把自己放在弱者和第二性的位置上，如今這般嚴峻的形勢之下，她們已經徹底迷茫，完全尋找不到自己的價值。
「習武吧。」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叫柳依的女孩子說道，「習武能夠強身健體，習武能夠保護自己。我師父曾經說過，如果把內家功夫練到高深的境界，便是幾個壯漢合力，也無法動你一根手指頭。」
但是柳依的話卻遭來眾人的嘲諷。「請問你練武練了多久，才能達到高深的境界？在那之前，或許我們早就死了。」有人一針見血地指出。
柳依在一陣哄堂大笑中小臉漲紅。蘇小仙遠遠望過去，在柳依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來，我們一起來習武。」蘇小仙沖柳依招手。柳依很高興在蘇小仙面前展現她的價值，更高興自己的武道有發揚光大的可能性。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她只是蘇小仙用心栽培、努力樹立起來的一面旗幟。蘇小仙希望更多的人像柳依那樣，遇到問題先想著自救，而非指望男人。
不過柳依也有讓蘇小仙驚喜的地方。蘇小仙原本以為，柳依所謂的內家功夫，大概會是流傳度頗廣的楊氏太極、陳氏太極之類，然而柳依卻一板一眼地做起了蘇小仙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一套動作。
「這是什麼？」蘇小仙好奇地問道。
「五禽戲。這是五禽戲啊。」柳依一臉坦然地回答。
起初跟著柳依學習五禽戲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數女孩子並不相信她們自己的潛力，總認為依賴男人更為舒適。但是這種認知，不久之後就被徹底摧毀了。那是保安隊伍外出巡邏的時候，樂巧巧心疼她的男人，去給阿曾送水喝，就在那個瞬間，他們身旁的一棵大樹突然狂化，用茂密的枝條發瘋一般地抽打著樂巧巧。
目睹那個場面的人後來都說，其實一開始，樂巧巧是有機會逃跑的，如果她脫了腳上的高跟鞋的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生死關頭她依賴男人多於相信自己。
「阿曾，救我！」樂巧巧向她的男人發出求救聲。阿曾在眾目睽睽之下變了臉色，拔腿向著相反的方向逃去。他逃跑的速度甚至比其他人更快一些。
事後阿曾也曾向其他人解釋過他當時的心路歷程：我只是比她多些力氣，但是跟狂化的大樹相比，我那點力氣算什麼？與其衝過去一起送命，倒不如棄車保帥。他是男人，關鍵時候能被他輕易捨棄的是他的女人，因為他是帥，而她只是衝鋒陷陣的車，車無論如何都沒有帥那麼重要。
這件事情以後，願意跟著柳依一起習武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既然大家都不是狂化動植物的對手，我幹嘛要把男人捧得那麼高？」有女孩子這般爽利地解釋道。
至於阿曾，在那件事情以後，他徹底地被人群所孤立了。其實很多人都明白，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來說，阿曾並沒有幹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但是他們卻再也無法放心將自己的後背交付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