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戒嚴
顧沐白……顧沐白似乎也是很有趣的人呢。蘇小仙細細咀嚼著他話裡頭的意思，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先前的鬱悶之意也好似減輕了不少。
然而她並能夠愜意太久。突然間一陣急促的鐘聲響起，她不由得從發獃狀態中驚醒。
作為在清乾宗呆了整整十三年的廢柴弟子，蘇小仙一下子就聽出，這是清乾宗遇到緊急情況，傳令所有人集合的鐘聲。而這陣鐘聲響起，就意味著全山戒嚴，護山大陣全力運轉。
蘇小仙下意識地想衝到廣場上去集合，衝出幾步才想起來，自己如今已經不是清乾宗的弟子了，不必受清乾宗的拘束。緊接著，她又開始為顧沐白擔憂。護山大陣全力運轉之時，清乾山便徹底封閉起來，外頭的人沖不進來，裡面的人沖不出去，妖魔更是護山大陣防禦的重中之重，毫不誇張地說，就連一隻蚊子都無法衝出束縛，更不用說是身為純種魔族的顧沐白了。
蘇小仙不是清乾宗弟子，不用響應緊急集合令，她的隨從胡媚和何冰也是不用。不過穆羽然這次就不能置身事外了。穆羽然雖然平時享受著人教聖子的尊榮，但是實際上還是不折不扣的隸屬於清乾宗名下。此時緊急召集令發出，他自然責無旁貸。
穆羽然從蘇小仙身邊走過的時候微微猶豫了一下子：「外面可能有危險。你在這裡藏好了，不要到處亂走，讓人看到。」
蘇小仙也是愣了一愣，看不出穆羽然的心腸還挺好的嘛，因為知道她是妖族喬裝改扮混進來的，怕她被什麼厲害的師叔師伯看出來了，特意囑咐她不要亂走。
當年蘇小仙狂追穆羽然時，怎麼沒見他有這麼好的心腸！一時之間，蘇小仙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穆羽然整了整衣冠，應緊急集合令到廣場上看時，忍不住也吃了一驚。穆羽然知道，這種等級的緊急集合令，不是掌門路承遠本人，也定然是五大主峰峰主級別的存在。而高台之上白衣飄飄、仙姿卓然的發令人也確實是五大主峰峰主級別的存在，只是此人此時卻絕對不該在此出現。
林瑾清。落月峰的峰主林瑾清，幾年前因私通妖族、私自向妖魔二族通風報信而受到重罰，被罰在麒麟崖面壁思過的林瑾清，此時卻出現在眾人面前，一手持他那柄威震天下的清風劍，一手抱著他的寶貝兒子阿錯，以凜然不可侵犯的莊重神態，現身於高台之上。
「林師叔。林師叔此時，不是該在吞日峰清修嗎？發生了什麼事情？」穆羽然本來是一向怠於過問世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此時心中生出些許不祥的預感，為了擺脫這種奇怪的感覺，他忍不住開口發問。
當然，穆羽然發問的時候，也是頗講究技巧，很給林瑾清臉上貼金。原本林瑾清是在吞日峰的麒麟崖下面壁思過的，被他輕描淡寫地說在吞日峰清修。這般有意含糊之下，堂堂五大主峰峰主犯下大錯被罰面壁思過的尷尬頓時消解。
可是穆羽然卻不知道，林瑾清此時心情激動，思緒混亂，已經全然不顧臉面了。想想看也知道，若是林瑾清果真是注重面子的人，幾年前他也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蘇小仙的關係，林瑾清心中對穆羽然從來都不待見，只是礙著師叔師侄的名頭，不好真的和他翻臉罷了，「阿錯的娘來了，卻又馬上逃走了。阿錯想他娘想得厲害，哭泣不止。故而我開了護山大陣，不教她逃走，縱便是把清乾山掘地三尺，也要把她尋出來。」
他這番話一出，廣場上立即炸開了鍋。
穆羽然是知道林瑾清和蘇小仙的事情的，當下腦子就嗡嗡亂成了一團：蘇小仙本尊果然來了嗎？她的傷勢如何了？她若知道，林瑾清給她生了個孩子，又會作何反應？穆羽然沒有忘記，當年蘇小仙妖族身份敗露之事，穆羽然是立過大功的，蘇小仙也很清楚是穆羽然揭發的她。她會怎麼看待穆羽然呢？她知道不知道，她的三個部屬已經和穆羽然打過交道，他答應暗暗幫助他們？
知道林瑾清和蘇小仙那段孽緣的，顯然不止穆羽然一個人。鳴雷峰的峰主袁正風一向主管清乾宗的刑罰，對於林瑾清尚在受罰期間，就不顧一切，斬斷腳鐐，破崖而出的舉動很是不滿，此時聽說他這般大動干戈，竟是為了尋到阿錯的娘親，簡直是出離憤怒了：「如果我沒有記錯，林師弟面壁思過的時間尚未滿吧，你身為落月峰峰主，本該成為眾弟子表率，如今居然就這麼破崖而出，你讓我清乾宗弟子如何看你？你讓我鳴雷峰何以自處？」
袁正風這一番話出，落月峰一脈所有的弟子都蒼白了臉色。在林瑾清破崖而出，召集眾弟子，說要敲鐘啟動防山大陣之時，眾弟子就開始為他們的峰主暗暗捏一把汗，如今鳴雷峰的峰主袁正風發話，更是代表著此事難以善終。
林瑾清卻一臉坦然，彷彿早就想好了後路似的：「袁峰主請放心，此事一了，我自會去鳴雷峰請罪，彼時該如何處罰，但憑袁峰主發落便是。」
「發落？」袁正風對林瑾清的不滿顯然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有掌門師兄護著，又有誰敢真正發落你？前些日子你不是也鬧過一次，說恍惚間看見阿錯的娘還在迷津渡下受厲鬼撕咬，就非要去救她？將守麒麟崖的弟子都打傷了。結果呢？這麼大的事情，不過是換了條寒鐵腳鐐，鎖住你而已，再者就是落月峰賠了一筆醫療費。這次你又大張旗鼓地說要尋找阿錯的娘，還大動干戈將護山大陣就關了。事情若傳將出去，我們清乾宗的臉面也就丟盡了。但，那又如何？你有掌門師兄護著，又有誰敢發落你？」
追電峰是清乾宗負責情報收集的主峰，一向和落月峰關係良好。追電峰峰主宋儀是一位閱盡了世事的中年婦人，玲瓏剔透，從來不主動說人是非。然而此時宋儀聽了林瑾清的話，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林師弟，你清醒一點。阿錯的娘若是死了，就什麼也不必說了。若是她還活著，就是我們修真界的敵人，你留下她，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不管，阿錯想他娘了！阿錯要他娘！」林瑾清被宋儀提起傷心事，竟有些痴了，不顧一切地大聲說道。
其實，林瑾清明面上一派癲狂，但是對於宋儀的提醒，他其實早就想得很明白了。
阿錯非比旁人，乃是妖族血脈，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他更能感知蘇小仙的存在，既然他說那個女子是他娘親，縱使容貌、神氣全然不同，他也堅信他的判斷。他甚至知道蘇小仙眼下就藏在百草園之中。
但是他必須冒著驚動眾人的危險，啟動護山大陣，用護山大陣困住他，因為若非如此，蘇小仙就會頭也不回地走掉，從此世間再難尋到她的蹤跡。
至於被眾人發現蘇小仙的身份之後，該怎麼處理，林瑾清也早有定計。他堅信，縱使蘇小仙厭極了他，對於阿錯這樣血脈強橫的妖族後裔，絕對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便是蘇小仙不想認賬，她手下的妖族部屬也絕對不允許這樣未來實力不可限量的妖族孤零零流落人間。到了那時候，妖族想帶阿錯一起走，清乾宗想把蘇小仙留下，必然會有一場衝突。
到那時候就再助妖族一回罷了，反正他林瑾清又不是沒擔過這樣的罪責。林瑾清早在開啟護山大陣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清乾宗掌門路承遠出門參加一場法會去了，論修為，其餘的三峰峰主都不如林瑾清，故雖然覺得林瑾清此舉甚是不妥，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暗暗使了個記錄法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記下來，預備等到路承遠回歸之時，好好地告林瑾清一狀。
故而在林瑾清的武力威懾下，落月峰弟子得以控場。大弟子陳卿書帶著忐忑的心情，將迎賓樓、聽法閣等蘇小仙理論上最有可能的藏匿之所裝模作樣地搜了一遍，然後在林瑾清的指揮調度之下，眾弟子來勢洶洶，直往百草園的方向撲去。
穆羽然心中大驚，暗罵林瑾清糊塗。眾所周知，百草園是他穆羽然的獨居之處，園中一切風吹草動，都難逃過他的掌控。原本百草園自然是不怕搜查的，可是如今，百草園中卻藏著三名妖族部屬。林瑾清一向慧眼如炬，若是那三名妖族部屬，身份敗露，又該如何是好？
穆羽然想到這裡，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林瑾清身前，擋住眾人向百草園方向挺進的腳步。
「林師叔，你這是何意？當年之事，是我親自揭發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眼中最容不得異族。時隔多年，林師叔卻帶人往我百草園裡闖，究竟意欲何為？難道林師叔竟然懷疑我窩藏妖族嗎？」穆羽然大聲說道。
林瑾清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漠然。他就是懷疑了。事實上，從阿錯告訴林瑾清，蘇小仙藏身於百草園的那一刻起，林瑾清就止不住地惱怒和怨恨，他不僅懷疑穆羽然窩藏蘇小仙，甚至懷疑，穆羽然和蘇小仙已經舊情復燃，兩個人打得火熱了。他不顧一切，啟動護山大陣，帶人衝擊百草園，為的就是把蘇小仙從穆羽然那裡揪出來。
他要好好看看，這個狠心的女子，怎麼就能狠心到對親生骨肉不聞不問，一味和老情人你儂我儂的地步！
林瑾清看著穆羽然不說話，他拔出清風劍，劍身湛湛有光，含義不言而喻。
「衝進去！」他用手輕輕揉著阿錯的小腦袋，向著陳卿書等人大聲吩咐道。